最終是店里伙計的敲門聲把蘇方瑜從窘境中解救出來。
“東家、掌柜的,有個大主顧要定千匹綢緞?!被镉嫻Ь吹膶χ輧热朔A報,這么大量的生意是要卓夫人親自談的。
“近日哪家要成親,這么大的場面?”蘇方瑜驚訝,一般富貴人家娶親有個二百匹足以風光,這位一出手直接千匹,甚是少見。
“我也沒聽說?!弊糠蛉藫u搖頭,搜索著近日涼都大戶人家嫁娶的信息,詢問的看向蘇方瑜,”要不請進來,一起見見?”
蘇方瑜點頭,這般豪氣的人家,能夠結識一下未嘗不可。卓夫人見她同意,便打發(fā)伙計去請人,桑枝去幫著把茶撤下,換全新的上來。
跟著伙計進來的竟然是一個一身白衣的年輕男子,玉樹臨風、一派儒雅。卓太太和蘇方瑜面面相覷,有些意外。大戶人家的嫁妝采買都是婆婆主理,沒見過讓新郎官親自置辦的。
“公子大安。我是這家掌柜的,夫家姓卓,這位是我們東家蘇小姐。”卓夫人先反應過來,起身微微欠身,進行簡單的介紹。
“公子大安?!碧K方瑜也起身,微微欠身。
“蘇小姐大安。我們見過,也算老朋友了?!蹦凶用纨嫀?,屋外的風吹進來,翻騰他的純白衣袍。
蘇方瑜不解,抬頭打量男子,十七八歲的樣子尚未加冠,長相俊朗,溫文爾雅,在秋天仍手持一把折扇,立在那里就像一幅水墨畫??墒牵K方瑜依舊不認識他。
看著蘇方瑜上下打量后依舊困惑攢著的眉頭,男子突然欺身上前,距離蘇方瑜僅有半步,伸手就探向她的腦袋。蘇方瑜一驚,慌忙退后半步,身后有椅子阻礙,退無可退,直接感受到清幽的男人氣撲面而來。
桑枝一聲驚呼提醒了蘇方瑜,在她就要抬起手賞賜登徒子一巴掌的時候,男子又突然退后兩步,退到剛剛的位置上,垂手而立,仿佛什么都沒做過。
“蘇小姐,想起來沒有?”男子抬起右手,廣袖垂到手肘處,露出半截青白的小臂和他手中的白玉簪子。
蘇方瑜反射性的摸摸頭上的發(fā)髻,今日她只帶了兩支白玉的簪子,確實少了一支。
“啊,簪子?!币慌缘纳V@叫出聲,蘇方瑜也轉過彎來,這就是前些天才談到的英楚。
卓夫人畢竟是見過世面的,立馬上前擋在蘇方瑜面前,對著男子道:“雖說我們開門做生意,這位公子請自重?!?p> 男子不接話,只望著蘇方瑜含笑,兩道濃眉仿佛也泛起漣漪,很難將這般儒雅有致的男子和登徒子做聯(lián)想。
“掌柜的,賀公子來了,要見東家。”店里的伙計一路小跑來通稟。
卓夫人心想今天怎么這般熱鬧,但現(xiàn)下有個身份不明的登徒子在屋里,一屋子女眷,多個賀挺總歸安全些,于是道:“快請?!?p> 賀挺一進里屋就看到白衣男子站在屋中央,風華氣質讓他略帶敵意的上下打量著,白衣男子也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賀挺。
趁著兩人對峙,蘇方瑜附在卓夫人耳邊小聲說:“這就是英楚?!?p> 卓夫人訝然,重新審視英楚,豁然明白陸奕凰為何一面之緣便非他不嫁,這般英色再給予五分柔情,怕是沒有幾個女人能不動心。
“賀公子,這位是英楚英公子。英公子,這位是頤安候府的賀挺賀公子?!币妰扇巳栽趯χ?,卓夫人重新掛上八面玲瓏的笑上前,“兩位公子快請坐,桑枝快上茶?!?p> “賀將軍大安?!庇⒊葎悠饋恚p手拱起,微微欠身。賀挺不說話,只頷首算是給過回復。英楚也不惱,起身之時左手順勢撩起廣袖,便坐下來。
女眷稱呼人規(guī)矩沒那么多,年紀輕的叫公子,年長的叫老爺;未成親的叫公子,已成親家中無尊公的叫老爺。統(tǒng)歸就這么兩種,倒是讓蘇方瑜忘記,賀挺已是御前行走的游騎將軍了。
這樣看來英楚是認得賀挺的,不只是聽說過,也必然是見過的,畢竟賀家四個公子,只有這樣一個將軍。可賀挺的樣子并不像認得他,甚至說是不屑的。
蘇方瑜想著又覺得自己可笑,英楚做古董、珠寶生意自然要把涼都城里的勛貴豪門認周全,又不像自己除了做普羅大眾的藥材,就是做女眷的生意,英楚認得賀挺是正常的。
“英公子,您說要置辦絲綢,可是做彩禮用?”
卓夫人剛要開口,卻讓蘇方瑜搶了先。蘇方瑜心知卓夫人必然要先招呼賀挺,可他八成又說些有的沒的沒輕沒重的話,當著外人面,讓人看笑話。
“正是。我初來乍到不懂涼都的規(guī)矩,想著問問二位看,千匹是否能配得上陸小姐的門楣?!?p> “英公子對陸小姐真是情真意切,陸小姐看到必定歡欣,我好些年沒見到二位這樣郎才女貌的佳偶了?!弊糠蛉诵Τ梢欢浠ǎ@哪是配得上,這是太超過了,可送上門的財神爺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借掌柜的吉言。那就這樣定下了?!庇⒊惶?,后面站著的仆役上前把兩錠金子放到卓夫人小桌上,“這是定金,取貨當日付清。煩請?zhí)K小姐和掌柜的多費心?!痹捠菍χ糠蛉酥v,笑卻一直是對著蘇方瑜的。
“英公子客氣了,保準給您準備周全。那咱提貨的時間是?”卓夫人的眼睛里都放出光,饒是見過世面也少見出手如此闊綽的爺。
“提親定在十月二十?!?p> 卓夫人皺起眉頭,蘇方瑜也皺起眉頭。
卓夫人盤算著這是批急活,序國是成親前一天去送彩禮,那滿打滿算不到一個月,這么大的量得盤點下庫里的貨和寒亭的存貨,不夠就只能加班加點了。
而蘇方瑜是沒想到提親如此之快,一般人家從媒人送帖子到提親少說要折騰三月有余,若是勛貴大婚少說也要半年,光商量彩禮就要來往幾次,這一個月就要提親倒顯得女方上趕著了。
“那您對顏色、花色有什么要求?”卓夫人問的就小心翼翼起來,若是英家對顏色花色再有挑剔,這到手的金子怕是要原模原樣還回去了。
“這東西我哪里懂?”英楚手撫折扇,颯然輕笑,依舊看著主位的方向,“我瞧著蘇小姐聘婷秀雅,穿的料子就極好,更顯得國色天香,就勞煩蘇小姐幫我定一定吧。”
蘇方瑜心中伶俐,她仍在重孝期間,衣裳基本以純白為主,頂多偶有青色點綴,哪有什么色澤、紋路可言。她知道卓夫人的難處,既然英楚說了,便接下來也無妨。
賀挺本沒留心,聽英楚一席話再看看蘇方瑜和英楚二人,皆為一身白衣,一個楚楚動人,一個溫文儒雅,雖未坐在一處,卻般配的礙眼,堵得賀挺心中一口悶氣不上不下。
“陸奕凰?”默默喝茶的賀挺突然出聲,略帶詢問。
“正是在下未婚妻?!庇⒊D向賀挺,微微頷首。
“英公子初來涼都可能有所不知,入贅是不需彩禮的。”賀挺再出聲是一語驚人,夾槍帶棍。他不關注家長里短之事,可不代表完全不知,尤其陸奕凰的婚事近日充斥著涼都城的茶余飯后。
屋內眾人皆神色突變,卓夫人簡直有掐死賀挺的心。
反倒是英楚笑意不變,低垂眼眸,似是沉思,又似滿懷溫柔流淌。
“能娶到心愛之人,做些犧牲又何妨?能娶到心愛之人,規(guī)矩慣例又如何,總想給她最好的。您說對么,賀將軍?”再開口溫柔如故,卻化作利刃直戳賀挺的心窩。
賀挺看向主位的翩翩女子,初見她時是伶俐可愛、明眸皓齒,如今她時婉風流轉、明艷動人,都是他心愛的模樣,他卻不知如何犧牲才能再博佳人青睞。英楚的入贅為心愛之人坦蕩蕩,他的一腔愛意卻長戚戚。
“既然定下了,在下便告辭了,還勞煩二位費心?!币姷蹲硬暹M去,英楚也無意再多留,起身離開椅子,左手撫袖,把右手微微抬高,“簪子還于蘇小姐,還望看到簪子便能記起在下?!?p> 蘇方瑜摸摸頭,被賀挺進來一鬧,都忘記了簪子的事情。英楚說的話曖昧不明,卻對上前因后果也能解釋通,蘇方瑜無力糾纏,忙讓桑枝接過簪子,送客。
英楚一走屋子里徹底靜下來,蘇方瑜坐在主位上兀自品茶,賀挺兩只眼睛瞪著她仿佛要點火一般。蘇家人都清楚這對冤家的情況,也明白蘇方瑜的態(tài)度,卓夫人饒是頭疼也得幫自家小姐遮擋一二。
“賀公子,還沒來得及問您,今天是什么風把您吹來了?!鄙焓植淮蛐δ樔耍糠蛉硕哑饾M臉真誠的笑。
“阿瑜,我去了蘇家?guī)状?,都沒見到你?!辟R挺不理會卓夫人,天地間只有他和蘇方瑜,滿心滿眼皆是那玉人。
“那許是不趕巧。不知賀公子有何吩咐?”蘇方瑜說的輕飄飄,連眼神都吝嗇于給他一個。這些天他來了幾次,都讓以小姐不在家推擋出去,她又怎會不知。拒絕的意味這般明顯,怎奈有人偏裝看不透。
“罷了。”賀挺沉吟,粗粗一聲,拂袖而去。面對那銅墻鐵壁一般密不透風的女子,縱是一腔熱情卻也欲說還休,想說的她都懂,說了又有何用。
從什么時候起,他的阿瑜變成這般模樣。

萱嘩
你是一個聰明人,應該走出去,人應該享受這個世界,而不是企圖理解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