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雪不管多冷,都會讓莊稼人覺得暖洋洋的,特別是當雪停了之后太陽出來,映照著那金色的雪面,竟是連周身的寒意都褪去了幾分,只是對于趕路的人來說,南方的風雪天在空氣中本就透著股子潮濕的氣息,日出雪融之后那坑坑洼洼的泥地官道,更是加重了水分過多的粘稠感。
厚厚的積雪在南方也并不算是稀罕,只是這連日的風雪卻讓趕路的四人不得不再次放緩自己的腳步,走走停停接連三日也才剛剛過了邊境,算是正式的踏上了南國的疆土,這一路下來大家顯得更加沉默了,車夫也不再哼曲,謝安也不再飲酒,車前的三人各懷心事,就連一個六歲的孩子看起來都好像不再是那樣的無憂無慮。
夜里的火堆還是如常的能夠給人帶來溫暖,四個人圍在火堆旁兩白一黑再加一個青色,有一些說不出來的和諧。
“為什么會有人設(shè)伏?!?p> 一身青灰的車夫范先生先開了口,卻問出了一個四個人都想問的問題,范咎想問小瞎子,謝安想問范咎,小瞎子想問車夫,而車夫開口則是問向了謝安。
一行四人此路一直行的隱秘,沿途不經(jīng)城池,隨遇而安,根本沒有人可以估算到他們到達的日期和路線,正是這樣沒有計劃的行動反而保證了他們一路的安全,但終究還是在國境內(nèi)發(fā)生了意外,殺手刺殺選擇在了離開城鎮(zhèn)前的一晚,而且在此前隱伏在鎮(zhèn)中的暗探并未察覺到任何的可疑,只能說明一行人到達城鎮(zhèn)之后才泄露的蹤跡,而殺手也是獲得情報之后當夜突襲進城,這才沒有一絲的預警。小瞎子與范咎始終都是在房間內(nèi),外出的僅有兩人,車夫自認始終都是與事先安排鎮(zhèn)中的暗探處獲取的情報,行蹤自然是保密,那唯一可能泄露行蹤的便是外出采辦的謝安了。
“沒有人可以追到我的蹤跡?!敝x安顯得并不在意這樣的懷疑,只是很坦然的展示出對自己的自信,不過他憂郁的眼神則是飄向了范咎。車夫自然知道謝安底細,此刻既然有了這樣的表態(tài),那問題便不會是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只得暗自懷疑,難道是先前布下的眼線出了問題。
范咎沒有開口,只是閉上了雙眼,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一些。雖無言,但是謝安的心中已大致有了答案,他知道范咎并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也并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或許究竟為何會有這樣的截殺在范咎的心中也沒有答案,他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務(wù),保證四人的安全即可。但既然請到了他這樣的六階高手,那自然是在這個隊伍出發(fā)之前,有人就已經(jīng)預料到了這段旅途中必然會有一般匪徒之外的特殊危險。
無話的沉默伴隨著四個人,若不是木柴燃燒發(fā)出的聲響,此刻的氣氛一定是尷尬到了極點,隨著火苗漸熄,所有人也都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雖然所有的一些都在按照自己的所想的發(fā)展,但眼下的情況來看,著實不是什么好事情,這一路太過順利,順利的有些讓小瞎子都感覺到了后怕,整個隊伍那讓自己人都覺得可疑的南行路線已經(jīng)預示了這絕不會是平靜的一番路途,而先前的情報則是更加加重了心中的疑慮。
太過平靜往往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前兆,自己南行已有幾個月的時間,按理說消息早已經(jīng)傳到了皇城,六部中人雖有很多是父親的學生,但畢竟自己一行沒有隨從,沒帶國禮,更沒有王親儀仗,并不符合禮制。皇帝剛剛登基,此刻兩國往來決不可失了皇室顏面,王爺南行不符國體,雖非族親,但朝中必然會有議論,此刻朝內(nèi)的平靜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朝內(nèi)各方勢力都在等待一個契機。
更加讓人捉摸不透的便是南楚那邊竟然也是無比的安靜,北樂質(zhì)子即將到來這樣的大事竟然在南楚都聽聞不到半點風聲,國戰(zhàn)剛畢,雖然損失了一些國土但卻逼得北樂不得不送質(zhì)子前來,這是天大的好事,若這樣的消息放出去,不僅可以鼓舞百姓士氣,更是可以讓北樂顏面盡失,對于南楚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但是偏偏南楚選擇了沉默,仿佛兩個國家此刻默契的達成了一致,忘卻了這個被風雪困在路上的靜安王。
兩個國家此刻都在無聲的看著這只四個人的小隊伍,多股勢力縱橫交織,目的不同,想要的結(jié)果不同,那么自然會有人忍不住先行出手。鎮(zhèn)上的露面是北樂國內(nèi)最后的伏殺機會,無論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必然會有一方勢力搶先出動,所以小瞎子告訴范咎最后兩日的夜里必然有危險,而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發(fā)展了下去。
“若是沒有刺殺又當如何?”
謝安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此刻他不得不佩服這個牙剛剛長全的徒弟竟然對于陰詭謀劃有著天賦之才,也許是繼承了他父親的優(yōu)良血統(tǒng)吧,畢竟老狐貍生小狐貍,天道也。
“兩種可能,一是這多方勢力早已是手眼通天,國境對于他們來說已非限制,我的性命隨手可得。當然這種可能性很低,兩國之中若有多股這樣的勢力,皇室爭權(quán)奪位當不會如此平靜,而且既然父親讓你們保護我,那就說明你們有著足夠保護我的實力,畢竟從這一路的安排來看,我那懶散的父親也是這多股勢力中的一支?!?p> “起碼從當前看來,這些人遠遠沒有足夠掌控一切的實力,國境內(nèi)匆忙的刺殺甚至連你們的底細都未能調(diào)查清楚,只能說明他們著急了?!?p> 小瞎子無奈的苦笑道,雖然剛剛避過了一次刺殺,但是悅來老店之中的情形必然也會被各方查知,之后所遇將會一次比一次兇險,真的不知是喜是憂。
“還一種呢?”
謝安開始有些好奇,這個小小的腦袋里究竟藏著些什么東西。
“再有一種,那就是一切都是我的杞人憂天,父親只是單純的不想要我這個瞎子而已?!?p> 語畢,皆寂。
誰都聽得出來這話中的怨氣,就算是再多安排,再周密的部署,畢竟刺殺發(fā)生了,可預知的發(fā)生了,無論林老爺出于什么樣的理由,但將六歲的兒子置于險地,孩子的心中怎能不怨。
一行的四個人心中都清楚,不管說的再天花亂墜,之所以最后選了這個瞎子,不過只是沒有那么的疼愛罷了。陛下選他是為了不徹底的與林家撕破臉面,南楚選他是為了保證這個牽制的計劃能夠順利的與北樂達成共識,但歸根結(jié)底,只是林老爺,犧牲了一個自己不那么愛的兒子而已。
火堆終于是被寒風吹滅了最后的一絲絲猩紅,冬日的夜晚,沒有蟲鳴,沒有勁風,安靜的會讓人胡思亂想很多的事情。
“老爺其實,是喜愛少爺?shù)??!?p> 范先生忽然的一句,沒有人回應(yīng),只是如同這寧靜的夜晚一般,讓四個人都有些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