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面對昴的沉默,艾爾莎的瞳孔像蛇一樣瞇得更細。盡管被那視線盯得不敢動彈,但也不肯懦弱地別過眼神。
看到昴這樣硬撐,她用舌頭濕潤嘴唇。
「……有點在意,不過算了?,F(xiàn)在可不能引起騷動?!?p> 「真、真是不恰當(dāng)?shù)陌l(fā)言。讓人太害怕的話,不就糟蹋了你的美色嗎?」
「唉呀,真高明,要是藏起敵意的話就更棒了?!?p> 伸出的手指輕輕點了昴的額頭,光是這樣就讓僵硬的身體獲得解放。
看到昂肩膀上下起伏地喘氣,艾爾莎用碰他的手指抵住嘴唇。
「那我先告辭了,總覺得還會再見到你?!?p> 「下次若是在明亮人多的地方,我也能放松應(yīng)對啰?!?p> 這些諷刺話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
艾爾莎留下惱人的微笑,翻轉(zhuǎn)黑色大衣融入小巷的黑暗中。跟字面所述一樣,她消失了。目送艾爾莎離去,昴疲憊地靠著墻壁。
「沒想……沒想到會再碰面。到贓物庫之前,她是在這一帶徘徊嗎……」
與最終大魔頭艾爾莎不期而遇,讓他的心臟差點折損。
就心理準(zhǔn)備這層意義,她給予的沖擊超越假莎緹拉。昴祈禱,可能的話拜托這次是最后一次遇到艾爾莎。
「菲魯特的家就在前頭……該不會……也不是沒有艾爾莎已經(jīng)大鬧一場的可能……」
沉浸在把人開膛剖腹快感中的變態(tài)。
在約定的時間到來前,她就算砍兩、三個人殺時間也不奇怪。更何況地點還是在貧民窟深處,討厭的想像立刻在腦中成形。
「應(yīng)、應(yīng)該沒事的,又沒聞到血腥味也沒看到血跡……」
腥味和腐臭味讓人辨認不出血腥味,自已又沒從容到能在昏暗之中辨識出血跡……一定沒有,昴試圖這么想。
遇到艾爾莎之后過了五分鐘,他抵達一間骯臟破爛的小屋。
「根據(jù)情報應(yīng)該是這個……但這是人住的嗎?」
站在以為是門的木板前,昴不禁歪頭。
面前破屋的寬度,大概只有工地現(xiàn)場的兩間臨時廁所這么大,感覺就像諺語「人站著只占半張榻榻米,睡著也不過占一張榻榻米」的感覺。
「這個就是她的家嗎?會不會是搞錯了……」
不管怎么樣,一想到那樣的小女孩住在這種地方就覺得可憐。難怪她會唯利是圖以掙錢為志向,原諒的念頭油然而生。
「住在這種地方,得把瘦小的身軀縮得更小才能生活。這樣看來,她的個性會扭曲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啊啊,真可憐,好可憐啊?!?p> 「說過頭了吧,真叫人不爽??粗思业母C是想怎樣啦,小哥?!?p> 進入同情模式的時候,身后傳來的呼喚讓他回過頭。
視線前方是正瞪著自己的金發(fā)小個子少女——菲魯特。
穿著姿勢都和先前如出一轍,只不過平常就挺骯臟的衣服看起來更骯臟了,是因為這次的逃跑戲碼極為激烈吧。
「為什么你的表情越來越同情的樣子,是瞧不起骯臟的小姑娘嗎?」
「這是別的感傷……總之,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p> 面對毫不隱藏不快的少女,昴忍不住安心地放下心中大石。
與菲魯特再會真的讓人十分開心。本來想說艾爾莎就在附近不曉得會變得怎樣,但還好菲魯特安全無恙,可說是個吉兆。
聽到昴的話,她不客氣地用鼻子噴氣。
「搞什么,是客人啊。來這里找我有事?從穿著看來你好像不是這里的居民呢?!?p> 「喔,沒把我當(dāng)同類對待,代表你有看人的眼光?!?p> 「這里的居民衣服都比你干凈。怎么會臟成這樣,太刻意了吧?老實說現(xiàn)在的你,比我們干這一行的還要骯臟,比我還夸張?!?p> 這小姑娘還是一樣嘴巴不饒人呢,真想叫她快點把方才的同情還來。
「所以你有啥事?如果是偷竊委托要付訂金,根據(jù)偷竊內(nèi)容的品質(zhì)還會追加金額?!?p> 「偷竊委托……很貪楚的買賣啊,你對自己的偷竊癖很自豪嗎?」
「這是生存手段的問題。不這樣的話,就只能賣身體了。是說,你到底要干嘛?還是有其他事?看狀況……」
手指微微一動,菲魯特增加手頭的靈巧度。
手掌上突然像魔法一樣出現(xiàn)一把小刀。這是在警告昴,看狀況她會用這個自我防衛(wèi)。
其實,要是和菲魯特打起來,在迅捷和刀子的組合技下昴根本就沒有勝算,不過他完全不打算要跟她打。
昴豎起食指,朝警戒的她咋舌。
「呿呿呿,我找你只有一件事——我想買下你偷的徽章?!?p> 6
事情發(fā)展到這地步,還繞多余的圈子只會讓印象惡劣。昴如此判斷。
再加上艾爾莎在附近徘徊,所以希望能夠立刻開始協(xié)商。
但是,菲魯特按住收藏徽章的胸口說:
「你為什么會知道我偷了徽章?除了委托人以外,我應(yīng)該沒泄漏風(fēng)聲才對。偷到徽章也是剛剛的事,就算是偶然聽到,你的耳朵也太靈了吧?」
「被你這么一說……我也這么覺得喲,本人可沒那么漫不經(jīng)心喔?」
「……扯謊也講好聽一點,小哥。明顯得叫人出乎意料?!?p> 看到不慎失言抱著頭的昴,菲魯特一臉拽氣。
「所以?你說要買徽章是怎么回事?你跟原本委托我偷徽章的大姊是不同勢力的吧?是商業(yè)敵人還是什么?」
「該說是商業(yè)敵人還是弒親仇人呢?不如說就像我的仇家?」
「聽不懂啦。算了,那種事怎樣都沒差?!?p> 相較于煩惱該怎么解釋的昴,菲魯特根本毫不在乎。她從懷中取出以龍為圖樣的徽章,慢慢晃動像在對昴炫耀。
「我只把這個賣給出價最高的人。雖然有可能因為違反委托而惹火另一位大姊?!?p> 「那個精明的人也有可能不會善罷干休喔。沒事,我只是隨口說說?!?p> 昴咳嗽一下,換上認真的表情。
「那,要不要跟我交涉看看???」
「只要有可能大賺一筆我什么都聽,很正常吧?」
「興致勃勃呢……我這邊準(zhǔn)備了價值超過二十枚圣金幣的貨色,就用那個跟你買徽章?!?p> 菲魯特的耳朵動了一下,紅色瞳孔像貓咪一樣瞇得細細的。雖然她試圖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她在心動,但看不見的尾巴正在開心地搖晃,完全顯露了她的心情,叫人忍不住微笑。
「嘿,原來如此,出的價碼很高呢,這樣我的辛勞也算有了報償……不過,你的勁敵出的可不只這個價喲?!?p> 「少騙人,她是出十枚圣金幣吧?貪得無厭是會死的喔,真的喔?!?p> 其實,菲魯特第一次的死因可以預(yù)料得到。死因是——貪婪。
連正確數(shù)字都說中,沒法呼嚨了吧?昴的話讓菲魯特微微瞪大雙眼,萬分無奈地抓頭。
「什么嘛,連這都知道啦……對啦,圣金幣十枚。話雖如此,要是知道我的交涉對象出這么多,她搞不好會再加碼啊?!?p> 這可不是騙人啰。吊起一邊嘴角的她,昴推估大約十三、四歲。
「真世故。我這邊可是跟你真心誠意做生意,但就算這么說你也不信吧?!?p> 「那當(dāng)然。是說,你剛剛的話聽起來很可疑,我的耳朵可不會聽錯喔。你說的不是二十枚圣金幣,而是具備同等價值的貨色。以交涉來說,只有一方的手牌被人知道很不公平耶?!?p> 「在交涉之前準(zhǔn)備多少手牌可以顯現(xiàn)器量……不過你判斷我沒用光手牌這點,確實也是事實?!?p> 同時也想避免發(fā)牢騷拖延時間。
昴從懷中取出交涉用的關(guān)鍵道具——手機。
面對小型機械的出現(xiàn),菲魯特只有微微皺眉。還是一樣,只要跟金錢沒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她的反應(yīng)就很薄弱。
「那個值二十枚圣金幣?就我來看只不過是可以拿在手上的鏡子嘛?!?p> 「這可是街頭巷尾大流行的『流星』,可以切割時間并凍結(jié)起來——看這邊?!?p> 啟動連拍功能。機械快門聲和閃光燈連續(xù)運作。
白光劃破巷弄,菲魯特首當(dāng)其沖沐浴在光芒下?!竿垩?!」難得看到她做出像女孩子的反應(yīng)。接著昴將手機螢?zāi)贿f到想要抱怨的菲魯特面前。
「這就是這個『流星』的力量,它可以留下如此精巧的圖片。要我來說的話,這是世界唯一僅有的貴重物品。好了,你覺得怎么樣?」
稍微熟悉昴解說的機能后,菲魯特用鼻子噴氣?!负摺顾蛔√魍种械氖謾C,在仔細看到像舔過一遍后才點頭。
「……似乎不是騙人的。不過,這個是我嗎?既然你說可以將世界完美地切割下來,那我應(yīng)該更美才對?!?p> 「與其說是在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和貧困的飲食生活下產(chǎn)生營養(yǎng)不良和強大奸商魂,不如說去掉齷齪自私和小奸小詐的個性就會是個美人胚子。這是附加屬性的問題!」
「從你的選字用詞來看,小哥你根本就沒有跟人溝通的才能。真是的?!?p> 雖然惹她反感,但卻是好反應(yīng)。本來就不可能那么簡單地水到渠成,這也是貧民窟居民的頑強之處。
「我認同這玩意很稀奇啦,但真的值二十枚圣金幣嗎?很可疑喔。事先聲明,我腦袋可沒笨到完全相信交涉對象的意見?!?p> 「……那是當(dāng)然啦。以我來說就算你的大腦是海綿構(gòu)成的也沒差,不過實際上還是需要第三者的意見?!?p> 有進度和氣勢是很幸運,就算不順利也在預(yù)測范圍內(nèi)。問題在于要選誰當(dāng)「善意的第三者」。
「這個貧民窟里頭,有個叫做贓物庫的地方。跟它的名字一樣,里頭是負責(zé)收藏贓物。住在那里的乖僻老頭很眼明手快,判斷物品價值的眼光也很公平。再加上見過的東西多,就算看到『流星』應(yīng)該也能下判斷吧?!?p> 「果然還是這種走向啊……」
菲魯特的提議也在預(yù)料之內(nèi)。
對菲魯特來說,贓物庫不但是和艾爾莎約好碰面的地點,也是演變成暴力事件時有可靠保錢爺爺?shù)膿?jù)點。
再加上鑒定「流星」這張王牌的眼光,除了這個選項以外別無他法。但是,想在抵達贓物庫之前就完成買賣,這才是昴的真心話。
「我是不反對給那個老爺爺看啦……」
「還沒看過就當(dāng)對方是老爺爺,見面后可是會后悔的喔?他可是沒家教又很可怕的人?!?p> 「而且還很勤快地端牛奶給你這個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喝……」
想起用和藹目光凝視菲魯特的禿頭老人側(cè)臉。對羅姆爺來說,那是一種疼愛孫女的感情吧。
不管怎么樣,問題不在對象而是場所。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問題,如果趕時間就快點去贓物庫啦,我還有其他想做的事?!?p> 「想做的事?」
「沒有啦,這個徽章的主人意外的有毅力,逃給她追很辛苦,所以要妨礙她的追擊。只要稍微給點錢,這附近的人都會很樂意幫忙?!?p> 「好,走吧,立刻走吧,馬上就去,趕快去贓物庫?!?p> 從后面推著準(zhǔn)備邁步的菲魯特的肩膀,硬是要她帶自己去贓物庫。
「干嘛啦——」催促鼓起腮幫子的她,昴贊賞自己減少了沒必要的損害。為了小錢就幫忙妨礙討徽章的假莎緹拉,這里的人也太窮了。與其被冰塊砸到打滾,不如餓著肚子在家睡大頭覺還比較好。
「不過,鑒定過后就能迅速解決然后離開嗎?」
「小哥,你為什么那么著急?一直狂冒汗呢,堅強地活下去吧?!?p> 「怎么貧民窟的每個人都對我這么說,這是口號嗎」
不是堅強地活下去,而是頑強地活下去比較好吧。
丟下這樣的想法,在第四次的世界中第三度前往贓物庫。
——立刻就去,用跑百米的速度去,就算會被丟下也要去。
在心中下定決心燃起斗志,昴用力推動眼前的背。
「很痛耶——」
「好痛!」
他被菲魯特踢了一腳。
7
在菲魯特家和她會合后,兩人走在貧民窟的街道上前往贓物庫。
建筑物之間的距離狹窄,陽光要用像瞄準(zhǔn)的方式才能照進細巷里。這種建筑問題造成的昏暗,胡亂地助長了貧民窟郁悶的氣氛。
「——」
腳底有濕濕的感覺。巷子邊散亂著破掉的酒瓶或紙屑等垃圾,不時竄進鼻孔的刺激性氣味催生厭惡感。
假莎緹拉也好菲魯特也好,這里都不是適合和女孩子單獨步行的場所。
「反正都要一起走,真希望是在更熱鬧繁華的地方,還有可以的話真想牽著手走?!?p> 「不要講那種讓人聽了覺得很惡的話。小哥,你有少女情懷喔?」
「要挑的話我會挑年長一點的。用不著那么警戒,靠近一點?!?p> 聽到昴的自言自語,感受到危險的菲魯特想要拉開距離。昴拉住她,菲魯特不情不愿、面容猙獰地縮短距離。
「你真的不會做可疑的舉動?要是敢動手,傷腦筋的可是小哥你喲?」
「面對警戒心絲毫不肯松懈的小貓咪,我只在乎要如何跟她打好關(guān)系。如果你討厭跟我獨處,就別再繞遠路了吧?」
「……為什么知道?」
「察覺到的,別太小看我。確實,我對這一帶的地理完全不熟,但我對方向感很有自信。像你這樣拐來繞去,我當(dāng)然會覺得奇怪。」
俯視沉默不語的菲魯特,昴聳肩。被逮到小辮子的菲魯特尷尬地別過眼,但昴其實私底下心臟怦怦跳。
畢竟,剛剛的發(fā)言完全是故弄玄虛。
在菲魯特的帶領(lǐng)下走在貧民窟的路上,感覺跟記憶中通往贓物庫的路有點差異。墻壁上的醒目涂鴉在穿過幾條路之后又在遠處看到,心里就有個底了。只不過是用虛張聲勢來下險棋。
「唉,你會懷疑我也在所難免。不過對你來說,大筆生意突然上門而且又進展快速,所以才會想要拖延時間看清摸透我這個人吧?」
「知道得這么清楚,不生氣???」
「制造出理所當(dāng)然會被懷疑狀況的人是我,所以也不是無法理解。不過,因為時問不夠所以我不會退讓,拜托你直直走向贓物庫吧?!?p> 看到昴舉手苦苦哀求,菲魯特翻白眼驚訝不已。然后粗暴地用力抓自己的金發(fā)。
「啊——可惡,我不知道啦。雖然不知道,但欠的就是欠了。好啦,這次我會直接把你帶過去。要是有什么萬一,就全都丟給羅姆爺?!?p> 「你這靠爺族的假清高我是不討厭啦……沒事,接著要怎么走?」
察覺到自己可能會接著說教,昴連忙含糊帶過。
決定把問題丟給羅姆爺解決的菲魯特,其真心本意是如何呢?
叫人無法徹底憎恨的禿頭老人,實在不想去相信他被利用了。
昴的話語中斷,菲魯特雖然瞇起眼睛但沒有追問。改變對昴的態(tài)度,菲魯特這次沒有繞遠路,直接走向贓物庫。
追著大步前行的嬌小背影,昴一邊想著抵達贓物庫之后的流程。這是第四次來到異世界,他想選取最妥善的選項。
昴邊思考邊走路。突然,面前的菲魯特停下,少女瞪向沉默思考的昴。
「不要一直看著地上走路啦,小哥。寒酸吝嗇的本性會傳染給你喔?」
「我也很想看著前面走路,可是不注意腳邊的話很危險……那個寒酸吝嗇的本性是怎樣?」
「那還用問,當(dāng)然就是指住在這里形同人生敗犬的人啰?!?p> 用下巴示意周圍——菲魯特指的是貧民窟。不屑的話語中處處透露著敵意和嫌惡,原本還以為是指什么的昴不禁圓睜雙眼。
「敗犬……再怎么說也太過分了吧?!?p> 「哪里過分,沉浸在這種惡爛臟臭的黑暗生活,連試圖離開或解決現(xiàn)狀的氣概都沒有,我最討厭他們這種人了?!?p> 昴也花了許多時間和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們對話過。居民們并沒有暴戾到無法溝通,但就如菲魯特所說,他們很滿足這里的生活——不對,是自暴自棄才對。
沒辦法啊,無可奈何啊。這樣說是很簡單,但菲魯特卻討厭那樣。在狹巷的昏暗中,少女雙眸的鮮紅光芒毫不暗沉。
「我可沒有要在這種地方終老到死的念頭。有機會我就會抓緊,想盡辦法也要離開這里。這一次就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p> 「這樣啊……」
在第二次的世界里,菲魯特有對昴和艾爾莎抬價敲竹杠。一直以來她的處世法則就是貪得無厭,但知道她的心情后也就能釋懷了。
她想離開貧民窟,脫離貧民孤兒的身分。菲魯特貪婪的行為,其根基可說是某種上進心吧。
「所以?二十枚圣金幣應(yīng)該就能圓了你的夢想吧?!?p> 「……毫無疑問是大幅接近了目標(biāo)。如果只有我一個,就不用那么勉強亂來了?!?p> 「如果只有你一個?」
昴沒有聽漏菲魯特的低喃,他挑眉詢問。從他的反應(yīng)領(lǐng)悟到自己失言,菲魯特咋舌別過臉。
「沒什么,跟你又沒好到可以講那么多……我怎么那么多話啦?!?p> 「不是因為可以看到目標(biāo)的終點所以才松懈嗎?」
看到菲魯特后悔自己說溜嘴,昴露出奸詐的笑容。
菲魯特雖然也有策劃自己一個人離開,但貧民窟里卻有她放不下的人。對于敵視這里居民的菲魯特來說,能夠讓她敞開心胸接納的人只有一個。
猜到是誰的昴,臉頰忍不住松緩。
「干嘛啦,笑得那么賊。氣死人了,喂!」
「沒事,別在意。該說我杞人憂天嗎?反正我的多慮消除了。這樣啊,原來如此,原來是那樣啊,不那樣就太奇怪了?!?p> 朝瞪著自己的菲魯特露齒一笑,昴拍大腿恍然大悟。
在第二次的世界里,菲魯特和羅姆爺?shù)幕泳透胰艘粯?。雖然都被艾爾莎奪去性命,但在死前兩人都很關(guān)心彼此。
而且菲魯特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了昴,對昂來說有必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既然要報答假莎緹拉,那當(dāng)然也要報答這位少女。
「快點走吧,打從剛剛就浪費了太多時間?!?p> 「雖然不能釋懷……慢著,喂,給我住手!」
踏步前行,經(jīng)過菲魯特身邊時,昴用力撫摸她的金色頭發(fā)。
雖然是與干凈整齊無緣的毛躁頭,但細柔的發(fā)質(zhì)給予手指的觸感還不賴。哪天離開了貧民窟,戴上美麗飾品想必會閃耀生輝。
為了讓菲魯特踏上實現(xiàn)未來夢想的道路——
「得好好處理……只有我辦得到?!?p> 「不要講些聽不懂的話然后陶醉其中啦!咬你喔!」
手放在不爽的菲魯特頭上,昴靜靜地下定決心。
不只假莎緹拉,還有菲魯特和羅姆爺。為了這些打動自己心房的人,一定要改變在前方等待他們的命運。
——為此,我一定要再造世界。
「給我差不多一點——」
昴被咬了。
8
「對付大老鼠?」
「硼酸丸子哪里有在賣?用毒藥?!?p> 「對付白鯨?」
「我心目中的船長典范果然是來自于白鯨記的亞哈船長。用魚鉤?!?p> 「……對付我等尊貴的龍?」
「因為是奇幻世界所以是有龍的吧,可是真的對上的話保證是束手無策。不過畢竟是一種浪漫,所以其實很想見上一面,這種矛盾心情去吃屎啦?!?p> 「不加多余的修飾就不會講口令嗎?是故意惹人生氣嗎?」
門像是從內(nèi)側(cè)被踢破似的打開,不過有料到這點的昴早已退到后方所以沒有受傷。氣憤地從喉嚨怒吼出聲的,是個身高比入口還高,有著眼熟禿頭的——羅姆爺。他氣到面紅耳赤,血壓似乎急速狂飆。
「太多血液沖到腦袋血管會爆開喔。以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角度來看也頗危險?!?p> 「既然覺得對身體不好那就不要惹人發(fā)怒??!搞什么鬼啊你,今天不接待客人,滾吧!」
「啊——抱歉,這家伙也是我的客人。雖然人很討厭,但就讓他進去吧?!?p> 躲在昴背后的菲魯特滿懷歉意地說,羅姆爺聽到后頹喪地垂下肩膀。沮喪的羅姆爺和吹口哨的昴,菲魯持來回看著他們?nèi)缓髧@氣。
「小哥,你的個性真的很壞,客氣地說是超級惡劣。進去啰,羅姆爺?!?p> 穿過垂著頭的羅姆爺身旁,菲魯特以理所當(dāng)然的態(tài)度進入贓物庫。
尋求說明的視線被菲魯特忽視,羅姆爺朝昴投以困惑的表情。
「我行我素的家伙就是這樣,真?zhèn)X筋。丟著我們這樣的一般人不管,對吧?」
「從用字遣詞下定義那邊重新矯正比較……快點進來。」
仿佛放棄一切的馬虎態(tài)度,羅姆爺縮著巨顆回到屋內(nèi),跟在他背后的昴也受到贓物庫內(nèi)充滿塵埃的空氣歡迎。
一邊警戒一邊環(huán)視內(nèi)部,很幸運的,沒有發(fā)生艾爾莎或假莎緹拉先等在里頭的事。從容不迫地坐在柜臺上,菲魯特仿佛在自己家一樣擅自倒牛奶來喝。
「什么嘛,這一瓶冷掉了耶,你都沒熱喔?!?p> 「太厚臉皮了,神經(jīng)大條耶你。我喝酒就好,老爺爺?!?p> 「你也一樣厚顏無恥啦!不給,絕對不給!」
大步欺壓地板,巨軀跑到柜臺后方,保護那兒裝酒的木箱不被視線騷擾。內(nèi)心的憐憫油然而生,昴輕笑道。
「開玩笑的啦。對了,老爺爺,因為浪費了不少時間,所以在離題之前我們快點進入主題吧?!?p> 「我覺得早就跑在岔路上啦……要干嘛?」
「有玩意想讓你鑒定。為我?guī)淼摹毫餍恰还纼r,證明它的價值給菲魯特看?!?p> 知道是要商談生意后,羅姆爺?shù)幕疑讚饺胝J真。
羅姆爺看向菲魯特向她確認,看到她點頭后才移回視線。
老人的眼神傳達出他要什么,昴也從懷中拿出手機。金屬的外觀似乎引起羅姆爺?shù)呐d趣,然后用細膩的動作撫摸放在大到出奇的手掌上像玩具一樣的機器。
「這就是『流星』。連老朽也是第一次看到……」
「全世界八成就只有這一個。還有,這個機械格外纖細,所以使用上要注意。要是弄壞我就真的得去死了,是讓一切重來的意思?!?p> 屢次確認外表的羅姆爺,慢慢打開折疊式手機。一開始是啟動音引起驚訝,接著待機畫面誘發(fā)第二次的驚奇。
「這張畫……」
「我覺得時機抓得恰到好處。為了夸耀效果,我試著拿菲魯特的一天——來當(dāng)待機畫面?!?p> 待機畫面是在小巷里拍下的菲魯特。因為是挑選拍得最可愛的照片,加上畫質(zhì)又好所以看起來就像一幅畫。
羅姆爺頻頻比較照片和在身旁啜飲牛奶的菲魯特。
「太驚人了,竟然可以畫出如此精細的畫。」
「這可是切割時間封印在里頭的『流星』。人類畫的圖根本不能比吧?老爺爺要不要也來一張?」
「老朽很有興趣,但卻覺得危險。生命不會被吸走吧?」
「果然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世界,看到照片都會有這種迷信呢……」
羅姆爺?shù)姆磻?yīng)簡直就像大正時代以前的人。昴對他露出苦笑,用「就算拍了也能活到八十歲」當(dāng)開場白。豎起耳朵的菲魯特反應(yīng)也很可愛,得到她的許可后讓羅姆爺看先前拍的照片,羅姆爺呻吟道。
「唔嗯嗯,這的確很嚇人。要老朽來估價的話,圣金幣十五……不,最低二十枚。這個『流星』確實具備這樣的價值?!?p> 商人魂可能受到刺激,羅姆爺?shù)难劬Ω裢忾W亮。
物品得到以銷贓維生并引以為傲的奇妙專業(yè)人士認證,直接得到價值上的保障。昴自豪地撐大鼻孔看向菲魯特。
「怎么樣,我的手牌就是這么行。如他所說,是價值超過圣金幣二十枚的好貨。我想用這個以物易物,跟你交換你身上的徽章?!?p> 「你那張臉有事沒事就那樣,看了真的很火大?!?p> 事情如昴所預(yù)料地進行就不有趣了,菲魯特一臉不高興。但即使如此,自己內(nèi)心發(fā)暖的事是無法取代的吧。
「哼,那個『流星』可以換錢這一點獲得了保障,坦白講我很高興。二十枚圣金幣這價格也毫無疑問,你的手牌我了解了?!?p> 「對吧!?那么,交涉成立啰。販?zhǔn)圬浧肥悄沁叺墓ぷ?,加油!這樣一來事情就結(jié)束了,接下來先喝一杯慶祝大家都做成生意吧!」
昴快步走向菲魯特,伸出手索求徽章。但菲魯特卻委婉地從上方將他的手掌推回去。
「等一下,干嘛這么急?」
「人生有限,每一秒都很重要,我想極力節(jié)省不浪費……」
「啊——夠了夠了,那種事不重要啦,我是說……」
菲魯特瞇起紅眼,冷淡的態(tài)度突然直搗黃龍。
「說起來,小哥你為什么會想要這個徽章呢?」
9
嗚呃。呼吸不自覺地堵塞,被看到這樣的反應(yīng),昴領(lǐng)悟到自己的失策。
現(xiàn)在才更該發(fā)揮剛剛那種俏皮話才對,但嘴巴卻說不出話。
昴的沉默令菲魯特一邊的嘴角微微上揚。
「委托我的大姊也不想說,小哥你也是嗎?」
「……原本偷竊就是上不了臺面的事,不管是誰私底下都有見不得光的理由啦?!?p> 「不過你的理由特別黑呢。唉呀,冷靜點思考,從旁搶奪別人委托偷竊的物品實在很可疑耶?!?p> 宛如貓咪玩弄獵物般殘忍,萊魯特反覆進攻。
「這個徽章到底是什么?其實它比外表還要有價值吧,所以才會大家都想要。也就是說,這玩意可以換到比『流星』還要多的錢?!?p> 「慢著,菲魯特,你那種想法很危險。順著話題走向大概猜得出來你會說什么,用電玩腦就知道……總之我是認真地要你打消那念頭?!?p> 看到菲魯特的守財奴計量表不斷攀升,昴邊冒冷汗邊制止。交涉繼續(xù)拖延下去,等著大家的就是BAD END的命運。
「可以換二十枚以上的圣金幣,用這個成交就對了,不要再貪求更多!艾爾……委托你的家伙最多只能出二十枚圣金幣,她的財力就這么多而已!」
「為什么你連那個都知道?」
「呃……」
「說溜嘴了吧,你也是相關(guān)人士?!?p> 我只是有「死亡回歸」所以才知道,要是能這樣主張就輕松了。
然而,就算真的這么解釋,也沒有讓人信服的證據(jù)。
菲魯特加深眼中的疑惑,看來昴的話在沒有對證的情況下,對她而言已經(jīng)毫無相信的價值了吧。事已至此,只能用蠻力奪走她手中的徽章。
「要是那么做的話,那個肌肉爺爺會來亂……」
「會被修理得很慘喔,小子。對比你小的姑娘這么無情?!?p> 「她是你啟蒙的吧?厲害到叫人想哭?!?p> 如果訴諸暴力,鐵定會被羅姆爺揍死。
就算真的成功搶到,跑步速度也贏不過菲魯特。昴見過菲魯特移動時快得跟風(fēng)一樣,根本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菲魯特,拜托你……」
「拜托也沒用。我認同你是交涉對象,但是沒問過委托人的意見就擅自賣出貨物太不公平了。如果說出徽章真正的價值,準(zhǔn)備相應(yīng)的報酬那就另當(dāng)別論?!?p> 逼問的瞳孔里沒有絲毫同情或慈悲。
少女的雙眸拼命想從昴的態(tài)度中挖出真實。但是昴想要徽章的理由和艾爾莎不同,單純只是為了報恩。
菲魯特也知道昴拼命交涉的理由,是為了某個人。
昴憋氣,然后說:
「我會想要徽章……是因為想要還給原本的持有人?!?p> 「——啥?」
所以,吐露真心就是昴的所有誠意。
「我想還給失主,所以才想要那個徽章。就這樣?!?p> 面對瞪大眼睛的菲魯特,昴抬起頭重復(fù)說了一遍。
紅色雙眸閃耀著敵意恐嚇昴,昴接受這威嚇保持沉默。沒有從容不迫的使壞,只有滿懷誠意的低頭。
「……菲魯特,這小子看起來不像在說謊。」
「羅姆爺,不要連你都被騙了。這一定是開玩笑吧?還給失主?不惜花大錢向偷東西的小偷買回來耶?愚蠢透頂。倒不如帶一個衛(wèi)兵來逮捕我,這樣不就解決了嗎?」
這個辦不到。假莎緹拉對于遭竊一事,說什么也不肯讓衛(wèi)兵介入,所以昴才會拒絕萊因哈魯特主動說要幫忙的好意。
違背假莎緹拉意愿的事,昴做不出來。
這就是昴能竭力做到的誠意,也是他回報救命之恩的答案。
「要撒謊也編個好聽一點的,就算你一臉認真我也不會被騙。不然的話,我……沒錯,我不會被騙的。」
「菲魯特……」
像要揮別什么,菲魯特擠出沙啞的聲音。
擔(dān)心的羅姆爺知道她的心思吧?他的表情很沉痛。
只是從那頑固的態(tài)度看來,可以知道菲魯特在禁止自己變心。
也就是說,交涉以失敗告終。
「——是誰?」
就在這時,羅姆爺改變表情,瞪著贓物庫的入口。
因交涉決裂的沖擊而呆掉的昴,對羅姆爺?shù)脑掃t了半拍才反應(yīng)。
「可能是我的客人,不過有點早?!?p> 菲魯特走向大門,怒氣未消的她將手搭上門把。
昴察覺到急速上涌的焦躁感。
贓物庫、敲門聲、菲魯特的客人——符合這些條件,導(dǎo)出的答案只有一個。
「——不能開,會被殺的!」
比預(yù)定的早到。窗外照進來的光線角度還很高,要說日落的話光芒還太強烈。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的世界里,絕望都是在日落之后來臨。
因為還有時間所以沒放在心上,但真的來得太早。
——我還沒完成任何一個改變世界的條件。
制止的聲音根本趕不及,菲魯特用力推門。開啟的門外,夕陽光芒照射進來微微地驅(qū)散了贓物庫的昏暗。然后……
「——我不會突然做出動手殺人這種事?!?p> 繃著臉嘟起嘴唇的銀發(fā)少女踏入倉庫。第五章『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 1
「太好了,你在這。這次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踏進來的少女——假莎緹拉令菲魯特說不出話,只能后退。
菲魯特的表情很惱火,氣憤得扭曲嘴唇。
「你這女人真纏人,也該死心了吧?!?p> 「非常遺憾,我是不可能放棄的。……老實一點,我就不會對你怎么樣。」
面對咬牙切齒的菲魯特,假莎緹拉的聲音極為冰寒。
倉庫的氣氛朝危險的方向改變,昴忍不住發(fā)抖。
——為什么假莎緹拉會來這里
才剛傍晚而已。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傍晚的時候連貧民窟的入口都還沒到,抵達倉庫應(yīng)該是在太陽完全下山之后。
「難道說如果沒有我,她其實可以這么早就到?」
就算沒有觸發(fā)在巷弄內(nèi)治療昴的事件,莎緹拉憑自己就能抵達這里。
穿越時空后再次證明了自己有多廢,心情低落到說不出話來。
事態(tài)拋下倍感空虛的昴,片刻都在進行。
后退的菲魯特已經(jīng)從房間中央移動到更里頭,假莎緹拉以自然的動作替換成堵住大門去路的姿勢,手掌朝向這里。
空氣中響起微微破裂的聲音,因為假莎緹拉正以手掌為起點施放魔法。她擅長的是冰屬性魔法吧,空中產(chǎn)生冰柱,室溫跟著下降。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把徽章還來,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飄在空中的冰柱共有六根,尖端都圓圓鈍鈍的,重視的不是銳利而是重量帶來的威力。然而,要是命中的話,毫無疑問會造成猛力擲小石頭也無法比較的傷害。
當(dāng)然,自己也被列入攻擊目標(biāo)。冷汗直流的昴,怕會刺激到她只能默默地注視。
「……羅姆爺。」
「別動。不但帶了麻煩事,連麻煩的人都帶來啦,菲魯特?!?p> 面對平靜的呼喚,羅姆爺繃緊巨軀搖頭回答。
羅姆爺?shù)氖种胁恢螘r已握著棍棒,但握著棍棒的豪腕卻不是很可靠。似在迷惘又像困惑,握著的手反覆張開又握住的動作。
「你不會是在干架前就先認輸啦?」
「若只是區(qū)區(qū)魔法師老朽也不會退縮……但這個對手很棘手。」
告誡挑釁的菲魯特,羅姆爺瞇起灰色眼睛,盯著假莎緹拉。
他俯視假莎緹拉的雙眸——里頭充滿強烈的警戒和敬畏。
「小姐……你是妖精吧?」
羅姆爺顫抖嘴唇發(fā)問。聽到問話內(nèi)容,昴忍不住抬起頭。
推測她是妖精只對了一半。昴在第一次的世界里,聽她親口說過自己的身分。
面對羅姆爺?shù)陌l(fā)問,假莎緹拉閉目須臾,然后小口吐氣。
「對了一半——我的妖精血統(tǒng)只有一半。」
沉痛告白的口吻,令昴皺起眉頭。
不過,剩下的兩人卻對假莎緹拉的告白產(chǎn)生很大的反應(yīng)。菲魯特的反應(yīng)格外劇烈,她邊扭動身體邊后退。
「半妖精……而且還有銀發(fā)?。磕鞘恰?p> 「只是剛好而已!……我才覺得麻煩呢?!?p> 昴雖然聽不懂對話,但多少能感受到假莎緹拉是很不情愿的。
但是,假莎緹拉的否定還不到解除菲魯特警戒的地步。不僅如此,菲魯特把臉轉(zhuǎn)向在場卻沉默的昴,紅色的雙眸充斥敵意。
「小哥,原來你是來引我上鉤的啊?」
「什么?」
「還給失主。講那么奇怪的話,我就覺得很可疑。不讓我跟居民灑錢要他們礙事也是你的戰(zhàn)術(shù)吧?原來你們是同伙!」
菲魯待灌注怨懟的追問,令昴知道她誤會了。
但另一方面,他也看出了假莎緹拉能在短時間內(nèi)趕到贓物庫的原因。
原本假莎緹拉是沒辦法在這個時間點抵達這里的。因為被菲魯特雇用的貧民窟居民會出面妨礙,拖累延遲假莎緹拉的腳步。
但昴催促菲魯特的行為導(dǎo)致拖延時間事件沒有發(fā)生,于是假莎緹拉就直接來到這里。
菲魯特的質(zhì)疑并非真實,但卻碰到了一角。而事實上,狀況正偏向昴期望的方向。要說真心話的話,昴是想親手拿回徽章,再還給假莎緹拉好獲得贊賞,但如果失主直接討回的話就不需要自己多事。
要是能完成這條路線,也可說是不錯的策略吧。但是……
「……?什么意思?你跟他不是同伴嗎?」
看到菲魯特和昴的不和,假莎緹拉出聲發(fā)問。
假莎緹拉困惑的態(tài)度,讓菲魯特嗤之以鼻笑道:
「哈!不用演戲了,被逼到絕境的是我。你就堂堂正正拿回徽章,取笑我的愚蠢吧?!?p> 「太低聲下氣了吧。形勢只是對你有點不利就這么夸張?!?p> 「你就直說我著了你這個大小姐的道好了。啊——可惡,我被騙了!」
粗暴地抓金發(fā)咂嘴的菲魯特,和對她那毫無少女氣息的態(tài)度皺眉的假莎緹拉,兩人之間微妙的誤會和險惡的氣氛令昴屏息,不由得視線游移。
然后,昴注意到——假莎緹拉的左胸,有紅色的花飾在搖晃。
「啊——」
至今自己猶豫不決的一切,全都變成蠢事。昴忍不住發(fā)笑。
假莎緹拉嚴(yán)厲的表情和態(tài)度,讓昴想起上一回被拒絕的經(jīng)驗而遲疑膽怯。但是,不管世界重來幾次,假莎緹拉的善心都沒有改變。
——幫助迷路女孩的證據(jù),證明了這一點。
「好啦好啦,事情變得有點復(fù)雜了,不過不是剛好嗎?菲魯特就乖乖把徽章還人,然后莎提……你拿到了就快點離開這里,小心保護好別再被偷了。」
「為什么突然這么親切?我完全無法釋然……」
「無法接受的還有我。小哥,你到底是想怎樣?」
雖然試圖轉(zhuǎn)變氣氛,但卻被混亂中的兩人集中炮火猛攻,說服因此失敗。昴用眼神向羅姆爺求救,可是……
「敵人是魔法師的時候別魯莽亂來,急躁會誤事的?!?p> 被要求當(dāng)心,但當(dāng)心的點卻不一樣。真是沒用的老頭。昴壓抑內(nèi)心咋舌,歪頭思索該如何應(yīng)付兩名女性的嚴(yán)厲視線。
這時候——猶如滑行一般,黑色影子悄悄移動到銀發(fā)少女背后。
「——帕克!防御?。 ?p> 嫣然的微笑化為影子接近,朝灑著滿頭銀發(fā)的白色頸項攻擊,動作輕柔地像是在涂抹。剎那間,少女的頭顱在昴瞪大的雙眼前飛起。
——原本的未來應(yīng)該是這樣發(fā)展吧。
清脆的聲響。不是鋼鐵切斷骨頭的聲音,而是宛如鋼鐵擊碎玻璃的聲響振動耳膜。假莎緹拉微微前傾,后腦杓展開了一道藍白光輝的魔法陣。
魔法光輝止住刀刃前端,勉強保住銀發(fā)少女的性命。
假莎緹拉跳開后回頭。在飄逸的銀發(fā)間,站著一只灰毛的小動物。粉紅色的鼻子得意地哼哼作響,帕克瞥向昴。
「好驚險,真是千鈞一發(fā)呢,得救了?!?p> 「贊啦,帕克!得救的反而是我們,謝啦。」
面對小貓豎起拇指的動作,昴也跟著激動地豎起拇指。
現(xiàn)在太陽還沒下山——也就是說,假莎緹拉的強力后盾還在上班。
雖說看到就馬上出聲,不過帕克的防護網(wǎng)比想像中還來得扎實。
然后,奇襲被防御的襲擊者說:
「——精靈,是精靈啊。呵呵呵,太棒了,我還沒剖過精靈的肚子呢?!?p> 兇刃舉至面前,神情一臉恍惚。是眼熟的殺人鬼——艾爾莎。
突如其來的造訪者,讓昴和假莎緹拉同時警戒。但先對艾爾莎有所反應(yīng)的卻是其他人。
「喂!你想怎樣!」
大聲叫喊,往前踏出一步破口大罵的人,是菲魯特。
菲魯特指著艾爾莎,從懷中取出徽章。
「你的工作應(yīng)該是來跟我買這玩意吧!竟然想把這里化作血海,你是不是搞錯了啊?」
「購買被偷的徽章確實是我的工作,但把失主帶來生意就不用談了。所以我決定變更預(yù)定?!?p> 氣得滿臉通紅的菲魯特,在艾爾莎被殺意浸潤的注視下倒吞一口氣。艾爾莎憐愛地俯視菲魯特的恐懼。
「殺光在場所有有關(guān)系的人,之后再從血海里頭回收徽章。」
露出慈母的微笑,冷酷地告知后她歪了一下頭。
「——是你沒能圓滿完成工作,就算被砍死也無話可說?!?p> 「——唔!」
菲魯特的表情痛苦,那是有別于恐懼的感情。
不知道艾爾莎的話觸動了她哪根心弦。雖然不知道,但那成了觸怒昂的原因。
「王八蛋,不要開玩笑了——!!」
他忘記實力差距對艾爾莎大聲怒吼。
艾爾莎貌似驚訝地看向昴,菲魯特、羅姆爺和假莎緹拉也不例外。但最震驚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昴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氣到發(fā)狂。
因為不知道,所以他決定任由情感泉涌,全部一吐為快。
「欺負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好高興的!你這個喜歡腸子的虐待狂女人因為預(yù)定亂了就整個翻桌全部取消,你是小孩子嗎?給我珍惜生命!你不知道被開膛剖肚有多痛吧?我可是清楚得很?。 ?p> 「……你在說什么?」
「讓自己內(nèi)在出乎意料的正義感和俠義之心彈劾這個世界的歪理啦!對我來說的歪理,就是放任你在這個狀況下為所欲為!」
聽完昴意義不明的吼叫,艾爾莎難得厭倦似地小聲吐氣。被艾爾莎莫名的態(tài)度傷害,昴就著口沫橫飛的氣勢大喊:
「好,爭取時間結(jié)束——上啊,帕克!!」
「真是難看得想留給后世觀賞呢。就順應(yīng)你的期待吧。」
飄飄然的聲音回應(yīng)用力跺腳的昴。艾爾莎驚覺不對,抬頭觀望。
在她站著的時候,周圍被超過二十根、前端尖銳的冰柱包圍。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小姐。我的名字是帕克——只有名字也好,帶著赴黃泉吧。」
接著,來自全方位的冰柱宛如炮擊般撞向艾爾莎全身。
2
「——!」
交錯的冰柱掀起白霧,在低溫風(fēng)暴中蓋住穿著黑色大衣的身影。
冰柱的速度遠遠超越在巷弄內(nèi)看到的速度,勉強才能用肉眼追上命中的瞬間。銳利的前端可以輕易貫穿人體,鮮血會染紅透明的彈頭吧。
而且冰柱實際算來少說有二十根,命中的話勢必會受到致命傷,但是……
「干掉了嗎!?」
「為什么這時候要說那種臺詞——!?」
明明之前都保持沉默,卻在關(guān)鍵時刻用最討厭的話插嘴的禿頭。
像是呼應(yīng)昴的叫喊。
「——還好有事先準(zhǔn)備。原本我嫌太重不想帶,但穿著來是正確的。」
仿佛劃破白煙,艾爾莎舞動黑發(fā)跳進視線里。
揮舞庫克力彎刀,踩著身輕如燕步伐的身體未見負傷。脫去披著的黑色大衣后,全身就只爽著黑色緊身衣,除此之外跟方才看起來沒什么兩樣。
「該不會那件大衣本身就很重,所以脫掉后動作變靈活了?。俊?p> 「那樣解釋也很有趣,不過事實更單純。我的大衣是用僅能驅(qū)魔一次的術(shù)式織成的,所以才撿回一命?!?p> 禮貌地回答完昴的疑問,艾爾莎放低姿勢,架刀朝正面沖刺。
刀刃直指剛放完大招的假莎緹拉。
彎刀筆直地刺向假莎提拉的胸膛。昴忍不住要叫出聲來。
但是——
「不要小看使用精靈術(shù)的人,與之為敵是很可怕的。」
假莎緹拉雙手在胸前合十,在正面展開多層冰盾,輕而易舉地擋下艾爾莎的彎刀。被擋住一招的艾爾莎立刻后滾翻回避。
宛如追著艾爾莎,地面接連插下尺寸較小的冰柱。
追擊的人是站在銀發(fā)旁邊,猶如指揮者揮舞手臂的帕克。
「分開攻擊和防御的工作——實質(zhì)上是二對一的狀態(tài)?!?p> 「那正是精靈使者的麻煩之處。一方攻擊另一方防御,一方可以視情況用簡單的魔法爭取時間,另一方就施放大招……所以很難纏。因此戰(zhàn)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遇到精靈使者就放下武器和錢包快逃吧?!弧?p> 站在感嘆的昴身旁,緊握棍棒的羅姆爺語重心長地低語。
聽了這話昴老實點頭。原來如此,精靈術(shù)師的連招沒那么輕易瓦解。
「是說,老爺爺你打算做什么?」
「逮到機會就幫妖精姑娘一把,敵人似乎還沒察覺?!?p>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給我慢著!打消這念頭——你絕對只會變成絆腳石,落得右手和脖子被砍斷的下場,所以給我老實待著不要動!」
「不要說那么不吉利的話,講得好像真的會被砍斷似的!」
實際上,是真的看過兩次被砍下來的場面,所以說出來才充滿真實性。在別的次元被一刀兩斷的感覺傳過來了嗎?羅姆爺按著手臂和脖子。
在對話進行的期間,戰(zhàn)斗依舊持續(xù)著。
詼諧規(guī)勸羅姆爺?shù)牧硪环矫?,事實上如火如荼的激?zhàn)根本沒有見縫插針的機會。
——無數(shù)的冰塊接連出現(xiàn),盡情自在地在室內(nèi)飛舞。
然而,置身在那樣的冰塊暴力中,艾爾莎的動作遠遠超越了人類領(lǐng)域。
旋轉(zhuǎn),身子貼地到像趴在地面,有時無視重力在墻壁上奔跑閃避。若判斷即使如此也無法躲開,就用別刀擊碎冰塊,粉碎白色結(jié)晶使之煙消云散。以壓倒性的技術(shù)應(yīng)付對手的攻擊,戰(zhàn)斗技巧精湛得無與倫比。
「你很習(xí)慣戰(zhàn)斗呢,明明是女孩子。」
艾爾莎的表現(xiàn)只能用神技來表達,連攻擊她的帕克都不禁感嘆。
「唉呀,我好久沒被當(dāng)成女孩子對待了呢?!?p> 「在我看來大部分的對手都像嬰兒。不管怎么樣,你實在很強,強到很可憐。」
「能被精靈夸獎?wù)媸遣桓耶?dāng)。」
老實為稱贊歡喜,艾爾莎的彎刀同時擊碎圍剿過來的冰塊。
發(fā)射出去的冰塊數(shù)量應(yīng)該已經(jīng)將近上百,但除卻一開始的先發(fā)攻擊外,沒有一發(fā)能夠直接命中艾爾莎的身子。
「繼續(xù)用這種數(shù)量進行消耗戰(zhàn)的話就能贏……但我很不安?!?p> 「那個黑衣姑娘的動作非比尋常。話雖如此,可別以為二對一就不會輸……精靈可以現(xiàn)身至何時方是勝負關(guān)鍵,沒了精靈形勢就會一口氣逆轉(zhuǎn)。」
「嗚哇,你說得對……差不多要五點了吧!?」
在第一次的世界里,帕克是在日落后再過一下子才入睡。
戰(zhàn)斗自傍晚開始,雖然還沒過多久,但像這樣使用魔法進行消耗戰(zhàn),不就是在大量耗用儲存起來的瑪那嗎?
「好不容易快樂起來,要是心思不放在這可就無聊了?!?p> 艾爾莎一邊扭轉(zhuǎn)身體避開冰柱一邊低喃,肯定了昴的掛念。接收她的話,帕克用手輕彈自己的胡須。
「受歡迎的雄性真是辛苦,因為女方都不讓人睡。不過熬夜對皮膚不好喔?!?p> 將艾爾莎的挑釁四兩撥千金,但帕克的話卻不帶否定。
果然快到極限了嗎?焦躁感燒灼昴,不過艾爾莎的動作突然停住。
帕克用黑溜溜的眼珠靈巧地朝不動的艾爾莎眨眼。
「差不多也該落幕了,同樣的戲碼也看膩了吧?」
「腳嗎——」
正要踏出去的瞬間,艾爾莎身子前傾無計可施。她的右腳被黏在凍結(jié)的地板上。
破裂的冰塊碎片落地累積,達成絆住艾爾莎腳步的任務(wù)。
「我可不是漫無目的地亂灑冰塊喲,喵?!?p> 「……中你的計了?」
「這是經(jīng)驗的差距,但我還是不得不稱贊你。晚安?!?p> 帕克挺起胸膛,在少女肩膀上的小小身體微微搖晃。
簡直就像是施展必殺技的姿勢,雙手前伸,然后集中至今未曾使用的最大等級魔力——被照射的昴也看見了。
魔法已不再是冰的形狀,單純是以純粹的破壞能量發(fā)射出去。
藍白光線凍結(jié)路徑上的一切,一口氣將贓物庫染成白色。
能量穿越艾爾莎射中贓物庫入口。搖搖欲墜的大門被擊飛,凍結(jié)的余波超乎水準(zhǔn),波及到外部。
極光通過之后只留下結(jié)冰,贓物、家具和柜臺全都被連根冰進凍土之中。
當(dāng)然,要是被直擊的話,人類也免不了變成冰雕。
不過——
「騙人的吧……」
「不是騙人的喔。啊啊,太棒了,我還以為會死呢。」
那是指直接命中的話。
「……你畢竟是女孩子,這種作為我沒辦法佩服。」
絕招被閃掉,但帕克說的話卻不包含超出字面的憤怒。他的口氣是純粹不滿艾爾莎的行為本身。
——血液滴在凍結(jié)的地板上,微微冒著蒸氣。連昴都看到了。
鮮血的源頭是艾爾莎的右腳。稍微偏離冰結(jié)魔法路徑,光著腳站立的她,右腳正在大量失血。
這也難怪,畢竟她的右腳腳底板被整個削掉。
「忙中有錯,不小心切掉了,不過剛剛真危險。」
「就算是那樣,也很痛吧?!?p> 「嗯,是啊,好痛喔。不過太棒了,這就是活著的感覺,而且……」
在帕克關(guān)懷的語言下,眼神恍惚點頭的艾爾莎毫不猶豫地將冒血的腳用力壓在旁邊的冰塊上。空氣的龜裂聲讓艾爾莎的喉嚨響起艷麗的音色,緊接著又揮舞刀子削砍冰塊表面。她就這樣用冰塊堵住腳底,完成粗暴的止血法。
「動起來有點不順,不過夠了?!?p> 敲著硬質(zhì)的腳步聲,穿上冰靴的艾爾莎笑得越發(fā)愉悅。
毫不避諱自殘的戰(zhàn)斗成癮癥,已經(jīng)讓昴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但打擊最大的是與她為敵的假莎緹拉。
「帕克,還行嗎?」
「抱歉,我好想睡,有點小看她了?,斈怯猛晡揖蜁А!?p> 回應(yīng)少女低聲問話的帕克,聲音首次失去從容。
銀發(fā)旁邊,站在肩膀上的小貓——身體發(fā)出微弱的光芒,看起來模糊不清到仿佛要消失,這意味著時間到了。
「再來我自己會想辦法,你今天先休息吧,謝謝?!?p> 「要是你有什么萬一,我會遵從契約。如果很緊急,就算擠出歐德也要叫我出來。」
留下忠告,帕克的身體突然霧化消失。
昴咬唇看著他脫隊。但是,有人比昴更失望沮喪。
「——啊啊,消失了,這真是太遺憾了?!?p> 正是方才以命相搏的艾爾莎。
重新掄起庫克力彎刀,艾爾莎踩著高亢的腳步聲走向假莎緹拉。
與之?dāng)硨Φ募偕熇車懤m(xù)出現(xiàn)冰柱,但數(shù)量和帕克相比減少許多。
即使對上機動力減弱的艾爾莎,勝算也只有五成吧。
「差不多了,不能只是在旁邊看著。」
眼見狀況不利,羅姆爺握緊棍棒嚴(yán)正以待。
「勝算有多少不知道,但既然默默地看著只是錯失機會的話……你知道的吧,菲魯特。」
「知道了啦,我不會逃的,也該是有所作為的時候了?!?p> 一開始被艾爾莎恫嚇之后就沒再說話的菲魯特開口了。
她站到羅姆爺身旁,看向昴。
「剛剛那個……有點得救了?!?p> 「——啊?」
「只有一點點而已喔。是說,不準(zhǔn)說我是小孩子,我好歹也十五歲了,和小哥你差不多吧?!?p> 「……我今年十八,可以開車也可以結(jié)婚了。」
「看不出來!太娃娃臉了吧你,稍微在臉上刻畫一下人生啊。」
——以平凡生活為口號,一直悠然自得地活在治安良好的日本。
被人嘲笑沒有覺悟,昴窩囊地垂下頭。
現(xiàn)場最弱的人是自己,而且欠缺的還不只是戰(zhàn)斗力。
「腳抖到不會動……這就是所謂的覺悟不夠。」
論有沒有參加資格之前,昴根本就無法和這場戰(zhàn)斗扯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