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我去見了楚安?!倍五浵屏瞬枭w,本想看看段勻剛泡的茶,卻不想一陣奶香飄來,混著淺淺地茶葉味道,自壺中淺土色而來,“這是什么?”
“奶茶?!倍蝿蛱袅颂裘际疽舛五泧L嘗,“就是出自那位楚安公子之手?!?p> “……”段鍥聽罷手上動作一頓,愣了愣旋即笑了起來,“這楚安當(dāng)真不是凡人啊……”
段勻聽出他這句話里盡是醋意與無奈,不由笑了起來:“怎么,你這還有壓力了?”
段鍥搖了搖頭,依舊低頭淺笑并未答話。
“聽聞楚安還有個親妹妹,應(yīng)當(dāng)也是位頑皮愛鬧的俏佳人,比起允諾,應(yīng)當(dāng)老實(shí)不到哪里去?!倍蝿蛞娝]有搭話的意思,也端起自己面前的奶茶開了口。
“皇兄這是什么意思?”段鍥抿了口茶,笑著抬起頭來看著段勻,說得十分真摯,“我有一個允諾就夠了,旁人與我,又有何干?”
段勻聳肩,他早便料到段鍥會這樣說,并不在意:“你那位掌上珍寶這些日子竟然老實(shí)地出奇。”
“還好吧,夜里照樣會將被子抗到脖子上。”段鍥笑了起來,很自覺地忽略了段勻的白眼和嘲諷。
“只是那聞人徹,倒是比允諾更是手快,王府里竟沒有她扒不到的角落?!倍蝿蛳氲侥侨针U些與聞人徹迎面撞上,就心生殺意,“盡早除掉的好。”
“也要怪你,好好地暗門不走偏要大搖大擺地走后院玄門?!倍五洆u搖頭,“玄門重做,暫時沒人能解得開了。”
“別告訴我你又要心慈手軟?!倍蝿蛞娝雎粤俗约汉蟀刖湓挘豢芍眯艈柕?,“原想剝離段俞對城陽公主的監(jiān)視,現(xiàn)下反而顯得有些弄巧成拙了?!?p> “即便殺人,也要有理由的吧。”段鍥笑道,“況且允諾若是知道我下令殺了聞人徹,她是不會高興的?!?p> “你……”段勻五官猙獰,實(shí)在是坐立難安,直想擰下段鍥的腦袋來。
“皇兄,欲速則不達(dá),坐觀其變、隔岸觀火,先摸清敵人為好的吧?!倍五浲崃送犷^,看著段勻笑著開口道。
“不要給自己套那么多鐐銬?!倍蝿驀@了口氣,“為善者受貧窮更命短,造惡者享富貴又壽延,而今世道皆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是清楚的,最是忌優(yōu)柔寡斷、殺伐不絕?!?p> “是?!倍五浳⑽Ⅻc(diǎn)頭,盯著自己手中瓷盞不再有下文。
段勻知道他的性子,搖搖頭換了話題:“這些日子倒是不常見白宏呈,他人呢?”
“少年人的心事,皇兄應(yīng)該懂得?!倍五浱袅嗣嘉?,“只是可惜,他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身邊的人是誰?!?p> “又是什么緣而無份?”段勻隨口問道。
“又?”段鍥見他起身去填茶,也直起身子來道,“皇兄究竟是見過多少意難平?”
“待你兩手揣清風(fēng)步入塵間,那些舊封的故事或是赤條條發(fā)生在你眼前的,一字一句都會告訴你這世間有多少錯過?!倍蝿蛑皇俏⑽?cè)頭,說得輕盈。
段鍥沒有答話,他緩緩收回目光,眼睫垂下,卻依舊揚(yáng)著唇角。
他當(dāng)真很想游歷一番大千世界,只帶著一弓一美人,自長河走到落日,相伴棲于星?;脑?p> 段勻正拿了小湯匙攪拌壺中熱茶,忽然神色一頓,他轉(zhuǎn)頭對一旁發(fā)愣的段鍥道:“她貌似來找你了。”
“啊……”段鍥回過神來應(yīng)了一聲,起身準(zhǔn)備離開。
段鍥看了一眼倚在一旁的段勻手中的奶罐子,忽然欠身笑了起來:“皇兄,這奶這茶,分我一半,不算過分吧?”
“街上到處都有,你何苦搶我的?”段勻皺了眉,語調(diào)里盡是調(diào)笑。
“順手牽羊、成人之美嘛?!倍五浬焓?,接過了段勻的奶罐與茶罐。
段勻是目送段鍥離開的,直到暗門閉合,這才悄悄地走進(jìn)里屋。
榻上臥一少年,膚色極白,發(fā)色淺黃。他身著素白綢緞輕袍,衣領(lǐng)合的平整,卻遮不住胸口深色的斑紋,自鎖骨零零散散地遍布在毫無血色的皮膚上。
這少年,雙唇雙目皆緊閉,沒有半絲呼吸與起伏。分明是一具尸體,眉目卻沒有半點(diǎn)疲累干涸之感,眉骨立體,面龐精致,鼻骨流暢,雙睫卷翹,連唇都微微泛紅。
段勻撩開榻上少年的額發(fā),看到了他發(fā)頂?shù)哪侵谎男M蟲尚在蠕動,這才微微笑了笑。段勻一只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茶碗中溫?zé)岬哪滩?,抹在了榻上人的唇上?p> “知道你必定喜歡這個,我才火急火燎地去買了來?!倍五浵崎_榻上人的被褥也躺了進(jìn)去,他將那人白花花、松垮垮的腦袋輕放在自己懷中,“段鍥生搶了一半去,著實(shí)山匪……”
屋內(nèi)寂靜,連段勻的呼吸聲都輕巧的有些模糊。
青崖紅楓叢生,扶搖輕雨籠煙,執(zhí)手同衾,兩兩無言,竟是生死闊綽兩相隔。
段鍥回到自己住處,馬不停蹄地煮了一壺奶茶。
糖漿入壺,水熱至沸騰后加茶沫,段鍥打開那只奶罐子,芳香的乳味撲面而來。他小心地配了奶與茶的比例,待到兩者混合均勻,濾過茶漬,又點(diǎn)了些蜜入味。
段鍥這才發(fā)現(xiàn)空氣中彌漫的濕氣,推窗一瞧,竟是細(xì)雨綿綿。
屋檐下一小葉薄荷洗凈,輕輕擱在茶上。一抹綠舟浮于甜香之中,叫人聞了見了,皆是心境晴朗。
他本想翻翻卷宗,卻不想被窗外噼啪的落雨打葉聲驚擾地難以安下心來:地面濕滑,待到允諾過來時,怕是裙角皆濕了。
段鍥正要去截允諾,卻聽見堂外回廊下一聲收傘音,而后便是開門聲。
“檀郎,我踩了一腳泥巴!”允諾站在門外,她一手搭在蘇蘇胳膊上,另一手拽起了裙擺,伸出一只腳給段鍥看自己的鞋底,“新鞋呢?!?p> 段鍥笑著看過去,允諾面色極其委屈,她粉唇撅的老高,兩條細(xì)眉擰成川字,劉海齊整沾了一點(diǎn)雨珠,兩側(cè)碎發(fā)張張揚(yáng)揚(yáng),總也是一副湊活的裝扮。
的確是雙新鞋,允諾總喜歡上躥下跳,鞋襪磨損地格外利索,段鍥這才有了隔三差五命人替她制鞋的習(xí)慣。
“誰叫你往泥里走?”段鍥走過去接過允諾的手,彈了彈她頭上的水珠示意蘇蘇退下又道,“你這裙擺也是濕得利索?!?p> 允諾嘻嘻一笑,大搖大擺走了進(jìn)來。
濕噠噠的泥腳印串成一串,印在了整潔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