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鍥回頭看了一眼地上泥漬和水漬,有些無奈得笑道:“臥房的柜子里有你的衣服,去換下來吧。”
“我的?”允諾順了順額角的碎發(fā)疑道,“你這里還有我的衣服?”
段鍥依舊笑著沒有答話,推了推允諾后腰就要去收拾一地的狼藉。
“你不看著我換???”允諾回過身來,扒在兩屋之間的隔欄邊,她笑嘻嘻地看著段鍥,雙眼滿是玩味的調(diào)戲。
段鍥也回過身來,他靠在一旁,挑了挑眉有了些莫名的意蘊:“夫人當真邀請我?”
“說著玩的?!痹手Z嘻嘻一笑,沖那人吐了吐舌頭,溜進了里屋。
段鍥見小門已合,這才找了拖布。他蹭著地上未干的泥漬,忽然有些無奈,堂堂一介王爺,竟做起了下人這些活來,說到底竟是怕來來往往的宮人擾了他同允諾的清凈。
他最后將地面清理干凈時允諾恰好從里屋推門出來。她拆了一頭的珠光寶飾,烏黑的發(fā)絲及肩,只用一只玉環(huán)松松地束了微濕的發(fā)尾,盡顯隨性慵懶之意。
段鍥看著允諾垂目順著自己肩頭未束起一捋青絲,她眼睫濃密,層層疊疊得地映在初麥色的面頰上,粉唇微閉,竟有些安穩(wěn)意味。
段鍥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他以指背劃過允諾耳垂及面頰,而后落在她掖住的衣領(lǐng):“怎么把頭發(fā)散下來了?”
“天天束地那么緊,頭皮都發(fā)疼?!痹手Z抬起眼來看了段鍥一眼,撇撇嘴又道,“反正沒有外人,誰還能講我不守禮數(shù)?”
“即便在外,也沒有幾個敢當著你面說的。”段鍥挑眉,手自她的衣領(lǐng)順著交領(lǐng)襟衽滑至前胸、上腹,最后落在腰間,食指剛點在她的小腹,便被允猛地攥住手腕。
允諾笑嘻嘻地瞪了段鍥一眼,警告地玩味:“青天白日,夫君是要做什么?”
“衣冠禽獸,夫人莫怪?!倍五浾f罷叩住允諾腰間佩帶將人拉近懷里,薄唇直接磕在允諾露出的牙齒上。他沒有合目,看著近在咫尺的笑臉,沒有繃住也笑出聲來。
段鍥將允諾的腰帶轉(zhuǎn)了轉(zhuǎn),流蘇朝向一側(cè),便將人松了開來示意道:“腰帶配歪了。”
“?”允諾雙手登時一空,她愣了愣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腰間那只掛了流蘇香囊的佩帶,抬起頭來看著淺笑的段鍥不可思議道,“你就為了這個???”
“不然呢?”段鍥似乎是有意調(diào)侃一般,他聳了聳肩,走過來俯身蹭到允諾眼前?!罢l成想夫人竟是這般急不可耐?!?p> 允諾盯著面前滿是溺寵與柔情的星眸沒有立刻答話,瞄到段鍥喉間一動,這才咧嘴笑了起來,她伸手輕輕按住那只喉結(jié)道:“咱可要點臉吧,檀郎?”
段鍥很貼心地微微抬了頭叫允諾摸了個夠,這才長舒一口氣問道:“你沒聞到這屋里有什么味道?”
“嗯……”允諾拱了拱鼻子,“墨香、泥香,還有……奶香?”
段鍥揚了揚下巴,示意允諾去看那只幾案上的茶盞茶壺。
“奶茶?”允諾試了試茶溫,竟是不熱不涼剛好,輕抿一口,奶香裹著清茶及隱約的薄荷味入口,舌尖微微的甜蜜將她向來抵觸的苦茶味道很好的掩蓋過去,是她所嘗過最好的比例。
“楚安的確奇人?!钡拇_盯著手中栗色奶茶,不淺不淡地來了一句。
允諾聽罷抬起頭來,似乎捕捉到的確有一瞬的不甘,她放下茶盞,看著面前人的手指一下下打在盞側(cè),忽然一股踏實感襲來。
“可我是你的妻子啊,”允諾笑道,“也只是你的妻子了?!?p> 如果可以,允諾這一生,只想以這一個身份入土。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曾經(jīng)的執(zhí)念,那些驚鴻的一瞥,早在不知何時、不明何地,被面前這個俊朗似玉的少年化為了一縷青煙。
自萬家燈火中升起的青煙,終將潰散在茫茫天際,它曾存在過,也只是存在過,而后經(jīng)過漫無目的沉寂,最終化作云層春雨,匯聚湖海,蜿蜒崎嶇、一路跌撞,只為落入這一個懷抱。
段鍥回望允諾爛漫的笑顏許久,他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目光觸及允諾指尖一枚瑪瑙戒指,他這才回過神來:“聞人徹給你的?”
“這啊,”允諾見段鍥目光落至自己指尖,抬起手來點點頭,“對哇,她那日采藥時在什么山上挖到的,說是找?guī)煾荡蚰セ怂枚喙Ψ蚰兀 ?p> 允諾想起聞人徹同自己說時那種撒嬌般的神色,總是不由自主地心疼。身為長姐不能終日護她在身旁,亦無法得知她每日要吃什么苦,無論自己與妹妹身處何等境地,總會無可奈何的。
“我看看?”段鍥微微皺了眉,接過允諾遞來的瑪瑙戒指細細打量起來。
確實是一枚瑪瑙戒指,銀質(zhì)指環(huán)卻有些微微劣質(zhì),這枚瑪瑙成色齊整,打磨得也是光滑,溫溫潤潤,的確上乘。段鍥反反復(fù)復(fù)看了摸了也聞了,這才放下心來遞了回去:“倒是有心了?!?p> “嗯,她一個小姑娘,這般舍得,到叫我有些難為情?!痹手Z拇指摩擦著那枚瑪瑙,想了想還是抬起頭來問道,“檀郎,你是不是對聞人徹有什么防備或是意見?”
段鍥沉默了兩秒,開口平淡:“她同我初次見時,有了不少的變化?!?p> 允諾抿了抿唇:“就因為她今日拭了粉、扮了妝?”
“是氣質(zhì)?!倍五浶α?,“她給我一種陌生的感覺,因而我起先是真的想不起來她是誰?!?p> 允諾垂目,看著盞中淺淺的茶中一葉小薄荷也陷入沉思。
她姐妹二人方才閑談時允諾不止一次暗示聞人徹伴君如伴虎,俞王萬萬不可全信,若是能雙雙脫離俞王的掌控、救出母親定是她三人最好的結(jié)局,可聞人徹卻總也一副聽不出來的樣子。
當時允諾看著聞人徹無邪的面龐,出于本能,她沒有選擇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場,而是選擇迂回一波,替自己的所有言行打好了退路,然而直到聞人徹離開,允諾都有些懵。
自己的妹妹再如何年幼,總不至于連那般明顯的暗示都聽不出來啊。這著實讓允諾心慌。
有一種聞人徹被附身的感覺,允諾實在不知道在自己離開的這些個日夜聞人徹經(jīng)歷了什么,她甚至覺得現(xiàn)在聞人徹做著側(cè)妃的黨羽不止迫于俞王的指令,更有些自己的心思混在里面。
“是錯覺吧……”允諾嘆了口氣,盯著指尖的瑪瑙戒指喃喃道。
“什么錯覺?”段鍥聽到允諾開口,隨意問了一句。
“我說,是你的錯覺吧,我感覺她沒什么變化……”允諾有些心虛,卻出于保護聞人徹昧了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