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果兒觀察,根本就沒有什么柳煙煙的胞姐。
因為她蹲了好幾天,還是瞧不出柳煙煙和柳爾爾,究竟有何不同。她猜測,多半是王爺讓人換了個身份,好明目張膽得住進來。就像話本子里寫的換皮。
不過這女子臉皮真厚,連皮也沒換,就換了個名兒。真不要臉。
徐元道路過的時候,便看到這丫頭又在掬荷院門口鬼鬼祟祟的,一把將她拉走了。果兒一路折騰,也沒掙脫。終于惡向膽邊生,照著徐大夫的回春妙手,一口咬了下去。
“你屬狗的嗎?”看著手上兩道深深的牙印,徐元道有些想罵人。
果兒并不認(rèn)為是在罵她,還得意得揚了揚頭,轉(zhuǎn)頭打算繼續(xù)去觀察敵情。
徐元道見勸阻無望,二話不說,直接提著她的領(lǐng)子,將她拎走了。
隨念正同石先生正朗院飲茶。石先生知王妃因留他飲了酒,受了王爺?shù)某庳?zé),心中萬分過意不去,特來致歉。
隨念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對石先生的過往頗感興趣,“聽聞先生幾年前,乃是錦州督尉,之后便歸隱山林。此番下山,可有意重返仕途?”
石卜有些沉郁的臉上,終見到了些笑意,“承王爺看重,以誠相待,石某若再推辭,便有些不識好歹了?!?p> 在朗院飲完酒的第二日,蘇尋便同他開誠布公得談了一次。十年前,他仕途得意,情場亦得意。胸中開闊,銳意革新。
五年前升任錦州督尉,便攜妻子一同到了錦州。南部苦秦家已久,錦州也不外如是。石卜上任后,誓要肅清錦州風(fēng)氣。這一整肅,便與秦家結(jié)了仇。他推布的政令,受到許多人阻礙。朝堂上,又被些許小人捉住些錯處,日日彈劾。
官場失了意,石卜日日在家中同夫人訴苦,有賢妻在側(cè),日子倒也能勉強熬下去。可豈料,一日石夫人去廟中拜佛,回程路上,連夫人帶家丁,被一伙賊匪殺了干凈。
這場震驚南部的大案,被時任太守盛太守,裁定為見財起意。石卜心中雖另有懷疑,卻獨力難行。心灰意冷之下,便辭了官,上了山。
好在他在官多年,終有些受了他恩惠、且又心存報答之意的熱忱之人。西成山上的馬二爺便是一位。
馬二爺原名馬淳,混入匪幫中,便是為了替石先生探查當(dāng)年石夫人被害的真相。而找到的蛛絲馬跡,都證明石夫人的死與秦家脫不了干系。奈何秦家勢大,憑這點微末之力,斷然扳不倒。
恰逢此次蘇尋剿匪,終于有了報復(fù)秦家的機會。馬二爺在暗中散布白羅寨要造反的消息,讓寨中的賊匪逃散了大半。如此里應(yīng)外合,蘇尋才得以一舉全殲白羅寨。
若說前些日子,石卜還有些搖擺不定,那么現(xiàn)在,他是確信這位寧安王,同他有著一樣的決心。
“石先生雖是文人,但心志卻頗堅毅。隨念祝先生得償所愿?!彪S念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石先生笑了,“在下得償所愿,亦是王爺?shù)脙斔??!?p> 午后,卻是黎南不知從何處聽說了當(dāng)日隨念連射十個箭靶的英勇戰(zhàn)績,非要比試一番。隨念無法,只得去園中同他比試。府中上下得了消息,都湊到花園周圍看熱鬧。
“只我倆比著,實在無趣。不如讓夏月和尹陳一同來,輸?shù)娜私袢照埓蠡飪汉染??”隨念提議。
“行。”
蘇尋同柳爾爾恰巧路過花園,見四周圍了不少人,一個個都興致盎然地伸長了脖子朝園子里頭張望。有些不解,“出了何事?”
常缺不一會兒便來回稟,“回王爺,是王妃同黎公子幾個人在花園比試射箭?!?p> 蘇尋聞言皺眉。她傷還沒好全乎,便又開始折騰?這般想著,人已往花園走去。
柳爾爾跟在他身后,卻發(fā)現(xiàn),前面那人的步調(diào),比方才二人同行時快了不少。大概他自己都未曾發(fā)覺。
蘇尋入得園中,夏月剛射完最后一箭。十箭,八箭中了紅心。黎南和尹陳早已射完,兩人均中了九箭。
隨念接過夏月扔過來的弓,信心十足地說,“月兒,你鐵定輸了?!?p> 話音剛落,一個利落的轉(zhuǎn)身,幾乎沒有任何瞄準(zhǔn)便撒了弓。離了弦的利箭疾速飛馳,然她腳下未停,繼續(xù)快速挪步、放箭。
這一串動作,那日雖已見過,但再見依然令人心驚。
前面九箭都正中紅心,只剩最后一箭。
隨念朝夏月眨了眨眼,得意一笑,而后射出最后一箭。
豈料,撒弓時左手掌心突然傳來一陣抽痛,箭失了準(zhǔn)頭,朝偏離箭靶的方向,斜斜飛去。這一箭實是出乎眾人意料。
眾人朝著離弦的箭望過去,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箭尖所指的方向,蘇尋正負(fù)手而立!
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甚至摒住了呼吸。早聽聞王爺王妃感情不睦,近日王爺日日陪著那位不知從何處來的美貌姑娘,王妃莫不是氣急攻心、想謀殺親夫?
卻見蘇尋動也未動,渾似沒有瞧見這支箭。而他身旁的柳爾爾,立時從腰間抽出一支軟鞭,一個輕巧的轉(zhuǎn)身,揮鞭擋在蘇尋身前。將來勢洶洶的一箭,輕輕接下。
隨念終于松了一口氣。但柳爾爾竟然會武,這倒是出乎意料。況且,剛才幾個身法,看起來頗有些章法。
懸著的心落了地,心里難免又起了些雜亂念頭。原來,不止她一人會為他擋箭。原來,他的心上人,不僅生得千嬌百媚,功夫也出類拔萃。
隨念心里頭有些酸酸澀澀的。雖然不愿意承認(rèn),但確有嫉妒的成分。
眾人見了這一幕,也沒了看熱鬧的心思,紛紛散去。
看著剛剛差點被她射中的人緩步走來,隨念自覺有錯,上前賠禮,”方才一時大意,驚擾了王爺。”
蘇尋仍舊那副冷冷清清的樣子,瞧不出生氣了沒。黎南等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手給我?!?p> 聽到他這話,隨念有些摸不著頭腦。難不成,因她射箭失了準(zhǔn)頭,嚇著了他,要罰她打手心?可這招早在十年前便不新鮮了。不過她向來皮實,被打幾下,也不礙事。就是失了些顏面。
默默攤開右手。
“另一只?!?p> 這男人忒小氣!明知她左手剛受過傷,打右手不成么?算了,這回是她理虧。咽下這口氣,復(fù)又?jǐn)傞_左手。
蘇尋仔細(xì)瞧了一眼,掌上結(jié)的痂已經(jīng)脫落,紋路也淡去了不少。只掌心一塊,有些發(fā)紅。想是剛才射箭時傷著了。
“徐元道沒有告訴過你,近日不能使力么?”那一箭,皮肉傷得極深,需得好好將養(yǎng)些日子。可她卻日日不閑著,不是打架便是比武。
隨念瞥一眼自己攤開的手掌,有些跟不上他的話。徐大夫那日,似乎是交待過這么一句,但她記得不甚清楚。于是含糊答道,“近日沒覺得疼?!?p> 蘇尋瞪了她一眼,又冷冰冰得說道,“跟我過來。常缺去請徐大夫。”
隨念無法,將手中的弓扔給夏月,臨走還不忘賭約,“月兒輸了,記得買酒等我。”
柳爾爾好似被晾在了一旁。拿鞭子的手,有些用力地攥著。
蘇尋的院子原是鄭府的一個偏院。隨念問過他,為何不住原來鄭老爺那個大院子,他只回了兩個字,“晦氣”。
回了院子,他也不與隨念說話,只在榻上看書。
隨念見他不搭理自己,也不自找沒趣,自顧自得倒了杯茶。好歹干了些力氣活,又受了些驚嚇,現(xiàn)下覺得有些渴了。
她剛端起茶杯,便聽蘇尋說,“不許喝。”
隨念一臉驚愕,連水都不讓喝了么?
蘇尋卻拿起茶具,將里頭的茶水連著茶葉都倒了,“這是陳茶?!?p> 隨念有些無奈,“我渴。”她沒那么多講究,能解渴便是人間甘霖。
“先喝杯水?!?p> 得,她也是糊涂了?,F(xiàn)成的白水不喝,喝什么茶。
待蘇尋將將泡好茶,徐大夫也到了。來的路上,徐元道已聽小常侍衛(wèi)講了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聽完,他覺得有些頭疼。
一進門,先自發(fā)自覺地給隨念瞧了瞧手上的傷。
“如何?”蘇尋終于舍得放下了手中的書。
“無礙,只是拉扯到了掌中的筋脈,有些紅腫。近日王妃還是不要大動干戈了?!边@毒舌王爺,還真當(dāng)他是日日坐診的閑郎中了?這么招來喚去,他哪還有半分身為醫(yī)圣傳人應(yīng)有的孤傲?
隨念活動了一下手腕,這么點小傷,她也沒放在心上。
“我也覺得無礙?!奔热粺o事,那她是不是能走了?去得晚了,那些人可連酒沫都不會給她留。
怎奈她那點小心思,逃不過蘇尋的法眼。只聽他閑閑問道,“趕著去同他們喝酒?”
隨念覺得此人管得著實太多,有些不耐煩,“只喝一點點,徐大夫又沒說不讓喝酒?!?p> 蘇尋看了徐元道一眼,徐大夫立馬意會,“酒是穿腸毒藥,手傷未痊愈之前,王妃還是暫且不沾的好?!?p> 醫(yī)圣的孤傲是什么滋味,他可能不知道。但得罪蘇尋這個小人的滋味,他卻嘗過。并且不想再嘗。
隨念算是聽出來了,忍不住罵道,“徐大夫分明同你是一伙的?!?p> 蘇尋掂了掂手中的書,慢悠悠地說,“徐大夫身為醫(yī)圣后人,說話做事,自然都秉著身為醫(yī)者的原則。你這番話,倒是寒了徐大夫的心?!?p> 徐大夫立馬捧心,“哎,寒心?!迸跬晷模€不忘去瞧隨念的臉色。但見后者果然一副吃癟的樣,簡直想過去拍拍她的肩膀。遇人不淑,說的就是這般了。
隨念說不過他,只能認(rèn)栽。抬腳準(zhǔn)備走人,卻又被蘇尋叫住。
“兩日后我們便啟程去雁城,你且回去好生收拾收拾。”
那位柳姑娘也同他們一道么?這句話隨念沒有問出口。不想再同他講話,徑直走了。
屋內(nèi)只余下了蘇尋和徐大夫。
徐元道忍了忍,沒忍住,“我原以為,你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卻沒想到,你倒是個多情的?!闭孀屓舜笫?p> 聽到這亂七八糟的用詞,蘇尋連眼皮都懶得抬,“沒讀過書便別說話?!?p> “是。王爺書讀得不少,自然比在下懂得多。斷然不會當(dāng)斷不斷,作繭自縛?!比羰呛敛辉谝?,又怎會三番五次追著他問傷情?從前可不見這位爺對誰這么心熱。只可惜,身在其中,當(dāng)局者迷。
他倒有些期待了。往后的日子,戲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