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認(rèn)了?”祁瑄看著碧落,神色愈加晦暗,他道:“你可知道私通外官是什么罪名?”
“奴……奴知道……奴罪無可恕。”碧落盡管抖著聲音,卻還是認(rèn)得干凈利落。
祁瑄見這小侍女認(rèn)罪認(rèn)得如此干脆,絲毫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懦弱膽小。而自己也不過暗示了她,若她不認(rèn)罪此事就會殃及阮問心而已。到底是怎樣的忠仆,才會毫不猶豫認(rèn)了送命的罪名,只為了主子不受殃及?阮問心啊阮問心,果然是小看了你!
“那好,”祁瑄沉聲對碧落道:“你便說說吧!這個外官是誰,你是如何與他相識,你們又是怎么做下這等禍亂后宮之事的!”
碧落抬頭看了一眼阮問心,她家娘子正垂眸拭淚,從始至終都不曾看她,娘子若是有法子救她,就絕不會是如此姿態(tài)了。
碧落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那小外官,他肚腹間血肉模糊,臉色蠟黃,蜷縮在地上,看著毫無生機。
碧落終于垂下了頭,有淚水垂落在手背上,她心如死灰。今日,他們二人是絕無生路了。她雖然不怎么聰明,但是從小就記得一件事,自己的這條命,是要在必要的時候來換取她家娘子活命的機會的。這次,是她自己犯下大錯,不能讓娘子受她連累。娘子與朝中外官有聯(lián)系的事情,也絕對不能被圣上察覺。
碧落斟酌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他……他是秘書省從六品上秘書郎……李威。奴原本與他并無交集的,只是,圣上恩寵我家美人,奴隨著美人常常出入紫宸殿,便也有機會接觸了一些外官。去歲,長至節(jié)那日,奴隨美人去紫宸殿,美人被圣上叫進(jìn)內(nèi)室,命奴在外等候,當(dāng)時外面是數(shù)九寒天,奴凍得雙手雙腳都木了。此時,秘書丞求見圣上,圣上接見了秘書丞,卻留了一個俊俏的小子在屋外候著,這便是李威。李威見奴凍得厲害,便將他藏在袖中的一只手爐送給了奴。自那日后,奴便對李威上了心。開春時,圣上于玉醴池設(shè)宴,我隨美人同往。那日也邀了百官一同享宴。李威便在官員之列,他位于末席上,走開也無人知曉,而奴便借著時機,與他私下會了面。一來二去,情投意合,便‘做了夫妻’。奴從那后,常常與他玉醴池私會。今日,奴原本約了與他會面的??膳S美人來了瀛洲閣,才知道圣上也到了,外面重重把守,審查盤問都嚴(yán)格了許多,奴不敢造次,就沒去與他會面。奴原本想著,他見奴沒來,自然就走了。誰曾想,他竟然就此被人捉了。奴……奴是鬼迷心竅了,才做下此等丑事,如今這情形,實在是咎由自取……”
碧落的話,把阮問心撇得干干凈凈。
祁瑄聽著碧落自述,他手搭在桌角、習(xí)慣性地叩擊著桌面,又道:“照你這說法,你是去年才與這秘書郎第一次見面,之后私下來往頻繁,直至做出這等事情。而阮娘對你的所作所為,竟是毫不知情?”
“圣上,是奴自作自受,不干我家美人的事!美人看重奴,平日里對奴放任縱容,是奴擔(dān)不起美人的信重!奴死不足惜,只懇請圣上不要遷怒我家美人?!北搪涓┦?,言辭懇切,這是她臨死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死便死了,她家娘子不能有事。護(hù)著她家娘子,直到郭家大仇得報,這是她自小根植于心的念頭。
祁瑄知道以碧落這番姿態(tài),是問不出什么了,便抬眸看了高黎一眼。高黎會意,上前一步,道:“作為宮中侍婢,私通外官,禍亂后宮,理當(dāng)處死!”
碧落聞言,癱倒在地,她的日子到頭了。她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情郎,自己到底是害了他啊……
阮問心聞言,也泣涕出聲,她哀聲道:“圣上……碧落縱是糊涂,可她是自小服侍妾的,妾知道這等大罪不能饒恕,妾只求圣上……給她個痛快?!?p> 祁瑄抬手,為阮問心擦去淚水,盯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瞧了一會兒,才道:“朕知道阮娘心軟,既然阮娘都開口了,那便給這小侍女一個恩賜,許她自己選個死法,如何?”
阮問心胸中大慟,碧落陪了自己二十多年,她如何舍得?可是碧落與李威私通一事,連她也不知情,如今被人察覺,自己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又怎么能救得了她?
阮問心抓著圣上撫她面容的手掌,嘴唇微動,想要說點什么。她知道,如果自己開口求情,以圣上對自己的情誼、以及對那本陣法秘笈的興趣,也未必不會答應(yīng)赦免碧落??伤齾s認(rèn)為不能這么做,她必須要把自己從私通外官的罪名中摘出來,才能保證還有翻身的機會。
況且,她現(xiàn)在需要在圣上面前示弱,因為她近些日子所為沒有順應(yīng)圣上安排,圣上似乎要放棄用她了。她不能再強勢了,以圣上的心性,她只有示弱才能自保。因此,今日這一切只能碧落自己承擔(dān)。
阮問心思緒萬千,眼中噙了淚,最終也只道了一句:“謝圣上恩典。”
祁瑄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阮問心不僅手段高明,心也夠狠。他往日只道她與人爭斗時下手狠,如今看來,她對自己人也夠狠。
祁瑄揮手,高黎得了吩咐,讓人端來三個托盤,托盤中各置一物:一條白綾、一個瓷瓶、一把匕首。然后命令宮人將三個托盤,擎在碧落面前,冷聲道:“圣上恩典,你自行選吧!”
聞言,碧落哀聲涕泣半晌,終于強力支撐起虛軟無力的身子,站了起來,她看了那三個托盤半晌,將那瓷瓶拿了起來。
碧落攥緊了瓷瓶,手上青筋暴漲,她知道里面是鴆殺她的毒藥。
她垂著兩行淚,忽然撲通跪倒,朝著阮問心鄭重地拜了一拜,顫抖著聲,強忍嗚咽道:“奴拜別娘子!”
還不等阮問心反應(yīng)過來,碧落一把拔了瓷瓶上的封口,一個仰頭,將瓷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她飲得急了,嗆咳幾下,抬手去捂唇,已經(jīng)有大量鮮紅的液體順著指縫涌了出來。碧落下意識地想去接那血滴,卻猛地倒了下去,有人去探時,她已經(jīng)沒有了生息。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快,誰也沒反應(yīng)過來。就連站在一旁的南嫘,也驚詫不已,碧落就這么死了!
“碧落!”阮問心眼見自己的心腹侍女死去,她終于崩潰地哭喊出聲,才喊一聲,她便兩眼一閉,昏厥過去。
祁瑄眼疾手快,一下迎上去,接住了阮問心下墜的身子,并將她打橫抱起,輕置于自己的坐塌上。
他見阮問心眉頭緊鎖、臉色慘白、吐吸微弱,看來情況不大好,于是吩咐一旁的戚奉御道:“快給她瞧瞧!”
戚奉御連忙上前,他為阮問心切脈了片刻,忽地神色一頓,隨后又切了一回脈,確定后,才轉(zhuǎn)身朝祁瑄行禮,口中道:“圣上,阮美人有孕了!”
祁瑄神色一僵,道:“有孕了?”
“是,”戚奉御又道:“按脈象,已有月余了?!?p> 南嫘也是一驚,阮問心又懷孕了!竟然在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