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梅去辦公室找我的時候,我正吃大夫給我的藥,她拿起藥簡單瞅了瞅,估計跟我一樣也是一竅不通,看不出什么名堂,扔回桌子上說:“跟你說了,你沒病,別聽大夫忽悠瞎吃藥!再吃兩天,沒病也要吃出病來?!?p> 沒有觀點,沒有態(tài)度,也沒有言語。
我只能干巴巴地望著桂梅。
在桂梅面前,我已無言,雯雯偏要請我喝咖啡。
這回我比前面任何一次都忐忑和缺少底氣。
自上次雯雯威脅說要給我看證據(jù)后就沒再談論跟她肚子里孩子相關的話題,她也沒約我單獨喝咖啡,我一直以為她所說的證據(jù)不過是嚇唬嚇唬我的。但今天我卻格外心虛,因為大夫說夢游發(fā)作時做了什么,自己確實是不知道也回憶不起來的。
“你跟馨雅出雙入對的,儼然過上兩口子的日子,說好的干兄妹關系呢?還有那個桂梅,見到你就像打了雞血似的,動不動就往你辦公室跑!你好像很怡然自得的樣子,對我這個觍著大肚子懷著你孩子的人,卻不聞不問,你覺得我真的還癡迷著你舍不得讓你難堪,是吧?”
自從表明我無意再婚的態(tài)度后,雯雯一般是不單獨約我的。那件事后,尤其知道懷了孩子以后,雯雯約我必定是有話要說的,就像現(xiàn)在,還沒坐穩(wěn)她已經(jīng)宣告了今天的咖啡主題。
“雯雯,”我說:“你可能誤會了,我現(xiàn)在依然沒有考慮我后面該怎樣生活,我是說再不再婚的問題,我跟馨雅和桂梅的關系沒有任何性質上的變化。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許我在自己無法掌控的情況下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我......”
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下意識地接受了自己患有夢游癥這個事實了。
“你先不要說孩子的事吧?!宾╆P切地注視著我:“你有夢游的毛病?”
“你聽誰說的?”我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不知道是因為覺得丟人現(xiàn)眼,還是因為對于隱私被泄密的憤怒。
“先擦擦頭上的汗吧。”雯雯遞給我一張紙巾:“看來馨雅跟我說的是真的。”
短促的尷尬后我突然感覺氣管通常了好多,原來雯雯前面那幾句話只是撒撒過去心頭的怨氣,今天并非找我攤派的,并且從雯雯詢問我夢游癥時的關切平和的語氣,她更不像是來對我發(fā)難的。
雯雯也是刀子嘴豆腐心?
但是我夢游的毛病被她知道了,她自然也會想到那晚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難道因為我夢游了確實記不得當晚的事情,雯雯要拿證據(jù)把這事辦成“鐵案”?
我不得不心虛地做了最壞的打算,拿出上刀山的勇氣說:“你要有證據(jù)就拿出來吧,我也正好看看究竟是怎樣發(fā)生的?!?p> “我今天可沒打算給你看什么證據(jù)?!宾┞冻鰧捜莸男θ荩矝]忘了在話語里滴幾滴醋:“馨雅心疼你,讓我別再刺激你了。你想啊,如果你當時做事不是有意識的出自內(nèi)心一種沖動,我還糾纏不放有什么意義呢?”
果然是馨雅告訴雯雯的!
女人就喜歡八卦,馨雅也不例外。
不過看雯雯這意思,好像是打算原諒我了。
“不管這孩子是在什么情況下,怎么來的,無論是生下來之前還是生下來之后,我現(xiàn)在為你和你的孩子做什么都是應該的?!?p> 真是熊包,還沒怎么著就招了,要是做地下工作,一定是個叛徒。
我掐著手指暗暗罵自己。
我以為招了雯雯會高興,雯雯的眼神卻變得暗淡起來。
她究竟期待什么呢?
但她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提醒我:“既然知道了有夢游的毛病,就要及時找大夫指導,好好調(diào)理,別再弄出什么亂子來,更重要的還是你的安全?!?p> 這話聽起來暖暖的,也讓人暈暈乎乎的找不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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雯雯并沒有讓我難堪,但回到家我還是跟馨雅發(fā)了一通不大不小的脾氣。
“這事還不夠丟人的,你到處說什么?有病的不是你是吧?”
馨雅沒想到我這么大火氣,明白過來后像個做錯事的小姑娘,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怕她再拿孩子的事去刺…刺激你,我是因為擔心你……”
“你還告訴誰了?”我還不至于善惡不分,見馨雅那個樣子,我語氣溫柔了一些。
“桂梅反正也不相信,看醫(yī)生的事沒跟她講?!?p> “你講不講她已經(jīng)知道了,他看見我在辦公室吃藥了?!?p> 見我有點垂頭喪氣,馨雅從單人沙發(fā)挪到我身邊,拍拍我的胳膊說:“其實不少人都會夢游,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你不用太緊張?!?p> 說得輕巧!能用錢擺平還好說,調(diào)戲婦女,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這事能不緊張嗎?
撇頭去瞪馨雅,正好碰到她憂慮的目光,我把話又憋回去了,然后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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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查過資料,說夢游是在深度睡眠的時候才會發(fā)生,但是我不知道這跟過陰之間是不是有什么內(nèi)在聯(lián)系。因為每次下去找妻子,我都會按照師父的步驟進行,其中很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就靜觀冥想,自我催眠,然后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飄到了另一個世界。
大夫說鑒于目前對夢游癥病因的不充分認識,當前還只能以精神和心理治療為主,藥物治療為輔。
馨雅不辭辛苦的陪我跑醫(yī)院、準備并提醒我吃藥,勸我精神上不要有壓力,心里有什么糾結想不開的事情就說出來,最好跟她講一講。
其實對我來說,撇開后來的那些事,我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心理壓力。想念妻子,想跟她說說話,想知道她在那邊過得好不好,對我根本不構成什么精神負擔,相反尋找妻子亡魂反倒讓我充實,生活中充滿期待和寄托。
但別人不這么認為。
馨雅好像也并沒有聽明白大夫的話。如果她聽明白了,她本應該回避跟我妻子相關的事情,卻偏偏對我書房里祭祀妻子的擺設,一年四季香火繚繞從不干涉和過問,相反她還依然如故地讓我給她講我和妻子及女兒過去的事情。
一方面想要緩解我的精神和心理壓力,一方面又反復撩撥在她看來我心頭那敏感的神經(jīng),我不清楚馨雅是真的沒有意識到她的行為會產(chǎn)生互相沖突的結果,還是明知道這是錯的卻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