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莊嚴且布置簡致的大廳之中,一塊匾額高懸于上方,上書“天下戎衣”四個大字,字跡蒼勁有力,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威嚴與氣魄。
一位男子跪坐在席前,身著一襲華麗無雙的錦衣,玉冠束發(fā),周身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文雅如玉的非凡氣質。
他寬大的衣袖之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正富有節(jié)奏地輕輕叩打著茶幾,眼神深邃而幽遠,透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正絞盡腦汁地思索著,該如何打破這彌漫在四周的寂靜且尷尬的氛圍。
就在此時,一道清脆甜糯,仿若黃鶯啼鳴般的聲音從門外悠悠傳來:“爹爹!”
旋即,只見一個身著紅色衣衫的小團子,費力地抬起小小的腳丫,邁過高高的門檻,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地朝著屋內跑來。許是跑得過于急切,她一腳不慎踩到了自己的斗篷,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眼看著就要朝著前方的方幾直直地滾去。
這要是真的磕上去,那牙巴骨恐怕真得脫臼不可。
楚江原本平靜的神色陡然間驟變,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連忙迅速起身,腳下生風,一個箭步便沖了過去,伸出那有力的雙手,穩(wěn)穩(wěn)地將丫頭抓住,隨后手掌不輕不重地拍在丫頭的背上,順勢將她緊緊地護在自己溫暖的懷中。他微微蹙起眉頭,臉上露出佯裝的嗔怒之色,口中說道:“無禮!”
丫頭大概是撞疼了,原本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睛瞬間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淚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轉,好似即將決堤的湖水。
畢竟,這可是日后要成為威風凜凜大將軍的人,身上若沒有幾塊硬骨頭可怎么行。
“撞疼了?來,叫爹爹看看……這鼻子都紅了!”楚江的語氣陡然間變得溫柔似水,他輕輕抬起丫頭的小臉,雙手的動作輕柔而小心翼翼,仔細地查看著她的傷勢,眼神中滿是關切與疼愛。
“這便是令千金?”一旁的人不禁開口問道,此人已在此處逗留了兩日,倒是打聽到少將軍尚未婚配卻育有一女,并且對這個女兒極為疼愛。
一道略顯青澀的聲音從丫頭的身后緩緩傳來,緊接著便是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那聲音仿佛在空氣中輕輕地回蕩。
在楚江的對面,站立著一位身著華麗麒麟袍、頭戴紫金冠的少年。他的臉色略顯蒼白,身板瘦長,盡管年紀不大,卻刻意擺出了一副高深莫測、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樣。
丫頭抬起頭,睜著那雙好奇的眼睛瞧著少年,在心中暗暗地估量著,覺得他似乎比府上那個被稱作殿下的哥哥還要大上幾歲。
爹爹說過,小孩子一定要懂禮貌!
“漂亮大哥哥!”丫頭脆生生地大聲喊道,聲音清脆悅耳,如同銀鈴般在大廳中回響。
楚江見狀,急忙伸出手想要阻攔,然而終究還是慢了一步,未能攔住。他心中暗自叫了一聲不好,要知道,這位可是大臻位高權重的攝政王,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漂亮哥哥啊。
少年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短暫的恍惚,眼中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回憶的神色,心中暗自思忖:“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自己,倒是覺得頗為新鮮?!?p> 想著想著,少年的臉上逐漸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可這笑容還未完全綻放,他卻忍不住劇烈地咳了起來。
他連忙捏著方巾捂住嘴,身體微微向前傾斜,劇烈的咳嗽使得他的身體微微顫抖,這一幕惹得身旁的侍衛(wèi)不禁一陣蹙眉,連忙快步上前,伸出手在他的背上輕輕地順著氣。
丫頭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嚇得不輕,身體下意識地往楚江的身后躲了躲,臉上露出了一絲明顯的害怕神情,那模樣顯得格外惹人憐惜。
“小女頑劣,沖撞了王爺!”楚江微微欠身,雙手拱手,臉上帶著恭敬且歉意的神色說道。
少年抬手擺了擺,連說話都顯得有些費勁,一邊劇烈地咳嗽著一邊說道:“咳咳……是孤嚇到了楚小姐。”
看著受驚的丫頭,少年的臉上露出了溫和而親切的笑容,他朝丫頭輕輕地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來。
楚江輕輕地拍了拍丫頭的背,用溫柔且鼓勵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
丫頭猶豫了一下,小臉上寫滿了遲疑,隨后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自己的小腳步,緩緩地朝著少年走了過去?!捌链蟾绺纾 彼执嗌睾傲艘宦?。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輕聲地問道,聲音輕柔而溫和,仿佛生怕嚇到了眼前這個可愛的小丫頭。
楚江這時才突然如夢初醒般地想起來,似乎自養(yǎng)了丫頭這么久以來,自己還未曾給丫頭取過名字呢?
這一下,他心中不禁好奇起來,丫頭究竟會如何回答呢?
楚江心中雖好奇不已,但表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手指輕輕地扣著茶杯,在手中緩緩地把玩著,眼神看似平靜,實則暗藏著一絲期待。
丫頭默不作聲,少年也并未氣惱,他微微彎下腰,動作輕柔而優(yōu)雅,隨手解下腰間那枚珍貴的玉佩,輕輕地放到了丫頭的小手里。
“王爺!”一旁的侍衛(wèi)見狀,忍不住出聲勸阻,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與擔憂。
少年抬手制止了正要上前勸阻的侍衛(wèi),臉上依舊掛著那溫柔的笑容,輕聲對丫頭說道:“初次見面,這是孤給你的見面禮。可喜歡?”
那枚血玉佩通靈剔透,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每一處細節(jié)都彰顯著非凡的工藝,一看便知絕非尋常之物。
楚江剛打算開口拒絕,他心里清楚,丫頭年紀尚小,還不懂得這玉佩的貴重,可自己又怎會不知這玉佩的價值連城呢?
“無礙,不過一塊玉而已!”少年擺了擺手,語氣輕松隨意,仿佛這枚珍貴的玉佩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尋常物品。
季風看著小丫頭手上的玉佩,心中簡直絕望透頂,這可是王妃娘娘生前的心愛之物……主子怎么能如此輕易地將它交給旁人呢。
還一塊玉而已,您這也實在是太大方了啊!
藍時風風火火地走進了大廳,腳步急切而匆忙,徑直朝著楚江的身邊走去。他正準備坐下,目光不經意間掃到了那病弱的少年,這才猛地停下了動作。
這便是臻國那個聲名遠揚的小攝政王,沈淵。因父母雙亡,早早便自立門戶,被賜予了字——長尋!
沈氏之祖與大臻開國陛下上官氏情同手足,上官氏稱帝之后,封其兄弟為長安王,子孫世襲,享有廢帝的特權。
藍時可不敢將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年當作普通孩子看待。
這位看似無害的少年,竟能穩(wěn)坐朝堂,將幾乎被廢的太子扶上了帝王之位,即便可能有老王爺?shù)呐f部輔佐幫襯。
但也足以證明,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王爺?”藍時微微拱手,開口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謹慎與尊重。
沈淵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示意,卻并未多做言語上的表達,反倒是將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逗弄小丫頭這事兒上,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神情,玩得不亦樂乎。
與少年相熟之后,丫頭也不再對他感到害怕,她手腳并用地爬到沈淵的腿上坐下,手里還緊緊地抱著那塊血紅的玉佩,一邊用小手揉捏著上面的流蘇,一邊睜著那雙好奇的大眼睛,興致勃勃地四處張望著。
楚江看到這一幕,也不好上前勸阻,一來是不想掃了閨女的興致;二來瞧著沈淵似乎也玩得十分開心。
他暗自琢磨著,他們倆大人在這里也插不上手,便輕輕地站起身來,腳步放得極輕,悄悄地朝著門外走去。
“王爺?”季風眉頭緊緊地皺起,一顆心幾乎懸到了嗓子眼兒,眼神中滿是深深的擔憂之色。
沈淵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丫頭,身體微微向前傾斜著,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沒坐穩(wěn)就會摔下去,同時又擔心自己下手稍微重一點,就會弄傷了這軟綿綿、嬌嫩無比的孩子。
說實話,他還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這么小的孩子。丫頭肉嘟嘟的模樣,讓他覺得仿佛稍微一用力,就會不小心掐傷她。
季風在一旁看著,心中暗自吐槽:您怕是早就不記得自己丟本家小表妹時,那副冷酷無情的模樣了!
丫頭舉著自己的小肉爪子,全神貫注地盯著沈淵肩上麒麟的眼睛,隨后伸出小手就想去摳。
沈淵見狀,連忙抬手將丫頭那亂摳的小手拽在自己的掌心之中,目光不經意間掃到那因丫頭亂動而抖露出來的玉墜,他的心尖兒猛地一顫,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迅速地冷靜下來,強裝鎮(zhèn)定地說道:“季,去把東珠取來!”
“大哥哥,怎么了?”丫頭歪著頭,臉上寫滿了疑惑,好奇地問道。
沈淵輕輕地撫摸著玉墜上那粗糙的棱角,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緩緩地說道:“沒什么,你的玉墜很漂亮。”
“若孤的王妹還在,也該有你這般大了?!逼鋵嵓撅L并不知曉,母妃那年已有月余的身孕,若不是意外發(fā)生,來年他就該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母妃老是說他不像父王,一心想再生個兒子,將其培養(yǎng)成如父王那般能夠御馬策安的大英雄。
父王卻篤定母妃懷的是個女兒,還說小女兒降生之后,會成為大臻最尊貴的公主殿下。
他自己也希望母妃生的是個妹妹,原因無他——那年在學堂的時候,有個小姑娘總會乖巧地等著她哥哥放課。
而那個小姑娘的哥哥,正是他平日里玩得最好的同窗兼好友。
沈淵細細地整理著小丫頭的衣襟,手指尖觸碰到玉墜時,又是一陣微微的顫抖,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難辨的情緒,似是思念,又似是遺憾。
楚江看著遠處樹下的男子,正巧此時男子也朝著這邊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同時點頭示意,仿佛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交流。
“方才那人是?”藍時瞧著那男子的背影,心中涌起了幾分熟悉又夾雜著幾分陌生的感覺,頓時好奇心大增。
“沒什么……對了,你怎么來行宮了?”楚江收回了視線,若無其事地伸出手,輕輕地掐著身旁的枝丫,語氣平淡地問道。
“那個王爺想干什么?”藍時追問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警惕。
還能為了什么呢,不是想要打探這邊的實情,就是覬覦著蓮城那塊肥肉罷了。
旁人或許不明白為什么沈淵能夠坐穩(wěn)攝政王的寶座,可通過這幾天與他的相處,楚江算是徹底看明白了。
這小子,就像是一頭偽裝成兔子的狼,那股深藏不露的狠勁、那高超的謀算手段、還有那勃勃的野心……
“絕非善類!”楚江瞇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冰冷的寒意,冷冷地說道。
藍時突然一拍腦袋,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說道:“對了,丫頭還在沈淵抱著呢。”
“對了,丫頭還沒名字。你幫忙想一個,我叫人送回皇城?!背f道,眼中流露出一絲溫柔與慈愛,
“記在了族譜上,這丫頭便是真正的楚家人了,也好免得日后招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