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歲末已至,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將整個城市都嚴(yán)嚴(yán)實實地封鎖起來。邊關(guān)的事務(wù)依舊繁雜,尚未處理完畢,一時之間,眾人怕是難以踏上歸程。
至于丫頭的名字,在經(jīng)歷了一連串的沖突、內(nèi)心的糾結(jié)以及諸多波折之后,終于確定了下來。單名為“藍(lán)”。至于為何取這個名字,懵懂的丫頭對此一無所知。
在熱鬧的集市上,一襲精致的廣袖輕輕拂過小攤。一只蒼白且纖細(xì)的手指緩緩伸出,拿起一只撥浪鼓,輕輕轉(zhuǎn)動,撥浪鼓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可喜歡?”少年微微低下頭,溫柔地問道。他的手中牽著小小的楚藍(lán)。
小楚藍(lán)身著一件紅色的斗篷,頭上扎著精致的小玉冠,肉嘟嘟的小臉紅撲撲的,洋溢著喜慶的氣息,一看便是備受寵愛的小公子模樣。
“多少銀子?”少年開口詢問。
“十枚銅錢!”小販熱情地回答道。
楚藍(lán)歡快地接過撥浪鼓,忽然間,像是瞥見了什么讓她感興趣的東西,撒開腳丫便朝著前方奮力跑去。
聽著小販那一連串恭維的話語,沈淵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未過多理會。他的目光始終緊緊地盯著那在人群中穿梭跑動的小小身影,眼神中滿是關(guān)切。
許多年前……
沈淵輕輕捏著一只竹編的小鳥,掌心緩緩收攏,似乎想要將它撕碎。然而,下一秒,他又若無其事地將其拿在手中,細(xì)細(xì)觀賞。
“季風(fēng),孤這只比那只好看嗎!”沈淵輕聲問道。
季風(fēng)連想都沒想,低著頭,冷冷地回道:“不及半分!”
是?。〉拇_不及半分,可是那個親手制作竹編小鳥的人……卻早已不在人世了。
沈淵不緊不慢地跟在楚藍(lán)身后,目光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她眼中滿是各種各樣的小吃。
看著丫頭日益圓潤的小身板,沈淵不禁在心中暗自擔(dān)心:照這樣下去,她該不會胖成一個圓球吧?
楚藍(lán)格外喜歡南橋邊的成家糕點(diǎn),來的次數(shù)多了,就連糕點(diǎn)鋪的師傅都記住了她。
“藍(lán)小胖!”
循著聲音望去,一個滿臉氣呼呼的身影朝著這邊撲了過來,手中還緊緊拿著那包帶有成家徽記的糕點(diǎn)。
原來,十殿的功課還沒做完,卻頂著老師的責(zé)罰,偷偷跑出來給小胖子買糕點(diǎn),生怕她練功的時候餓著。
可這個小胖子倒好,居然跑出來和……
“季風(fēng)!”
看到被季風(fēng)攔下的十殿,楚藍(lán)有些害怕,連忙往沈淵身后躲了躲。
相比之下,楚藍(lán)更加粘著沈淵。因為在她眼里,沈淵就像一個溫柔體貼的大哥哥;而十殿嘛,在她看來就是個幼稚鬼!還老是喜歡捉弄她。
十殿張牙舞爪地威脅著季風(fēng),大聲喊道:“放開我!”
然而,季風(fēng)卻不為所動,緊緊地押著十殿下。
“喂!你,放開藍(lán)小胖!”十殿急得跳腳。
沈淵下意識地迅速護(hù)在楚藍(lán)身前,眼神凌厲地瞪了回去,擺出一副尊貴莊嚴(yán)的模樣,冷冷地問道:“你是什么人!”
“你聽好了,我是戎國十皇子!”十殿滿臉得意,心想:怎么樣,怕了吧!
沈淵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而十殿,只是個在眾人的寵愛中長大的小皇子。
這么一對比,十殿的氣勢頓時矮了一大截。
“十皇子!就是那個武藝不精,滿肚子墨水的十皇子?”沈淵不屑地說道,“戎氏皇族,乃上古戰(zhàn)神后裔,不精通武藝,可是皇族的大忌。連公主都會些拳腳功夫,可這位十皇子卻是個另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偏偏刀槍棍棒耍得一塌糊涂。都十一歲了,騎射御根本拿不出手?!?p> 十殿氣得小臉漲得通紅,不服氣地反駁道:“總比你這病秧子好!”
季風(fēng)頓時嗔怒,大聲呵斥道:“放肆!”
這一聲呵斥,嚇得十殿渾身猛地一哆嗦。
沈淵捂著嘴劇烈地咳了起來,本就蒼白如紙的臉一下子變得更加毫無血色,捏著帕子的手,因為用力而泛白。
季風(fēng)自然也不敢真的傷害這十皇子,不過是嚇唬嚇唬他罷了。
十殿下自然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主兒,趁著季風(fēng)不注意,突然朝著沈淵撲了過去。
正沉浸在自己回憶中的沈淵毫無防備,根本來不及躲開,直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好在地上鋪滿了厚厚的雪,摔著倒也不是很疼,不過這一摔,還是讓沈淵夠嗆。
待神色逐漸緩和下來,沈淵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說道:“若論起來,你還真比不上孤?!币?,他的騎射御可是父王手把手悉心教導(dǎo)的。大臻攝政王沈捷,曾在逐鹿宴兩屆騎射御三榜中榮膺魁首。如今他只是身子欠佳,還不至于弱不禁風(fēng),對付這戎國十皇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一提到逐鹿宴,戎十當(dāng)即不服氣地反駁道:“十年前的逐鹿宴,大臻贏得本就不光彩,太子哥哥不過舞象之年,如何比得過沈捷?!?p> 舞象之年?沈淵心想,父王第一次參加逐鹿宴的時候,不也才不到十六歲嗎?說到底,還是戎殤太子太過軟弱,這能怪誰呢?
楚藍(lán)雙手叉腰,小小的身子勇敢地攔在沈淵面前,大聲說道:“殿下哥哥,不許你說長尋哥哥!”
“你和他才認(rèn)識幾天,就這么護(hù)著他?!笔顫M心不服氣地說道,“明明是我先認(rèn)識小胖子的,我還帶小胖子去吃好吃的,還一起上課……憑什么這小胖子嘴里念叨的都是這個病秧子?!?p> “長尋哥哥不疼,丫頭給你呼呼!”楚藍(lán)心疼地說道。
沈淵看了一眼自己擦破皮的手,鮮血正一滴一滴地緩緩流下,可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是靜靜地盯著楚藍(lán)。
楚藍(lán)又哭了!熱淚盈眶,淚水滾落下來,滴在沈淵冰涼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沈淵的指尖輕輕滑過淚水,感覺到一絲微微的溫?zé)?,他不禁笑了。已?jīng)很久很久,沒有人這般為他傷心落淚了。那空落落、充滿寂寞苦澀的心,仿佛一下子被眼前的這個小丫頭填滿了。
沈淵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聲說道:“這么愛哭?也不知隨了誰?!?p> 十殿看著這一幕,感覺自己好像闖了大禍,站在一旁,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別哭!”沈淵輕輕勾去她眼角的淚滴,心中暗自想著,“眼淚,最是不值錢的。這是這么多年,他懂得的?!?p> 他所承受的痛苦,從來都不是身體上的傷痛。他真正痛的,是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他曾親眼目睹父王死不瞑目,母妃被逼無奈跳下懸崖,還有那尚未出世的王妹……
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他從未想過要去爭取。要是能用攝政王的位子和一生的健康,換回他敬愛的父王、母妃和王妹,哪怕是要他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勝過如今這般孤獨(dú)一人的生活。
不過,難得遇到這么一個讓他感興趣的小丫頭,可惜卻不能把她帶回去。
他如今的處境,根本不允許。
而且,他又怎么舍得讓丫頭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呢?
她這么膽小愛哭,要是受了欺負(fù)可怎么辦才好。
季風(fēng)熟練地從身上拿出隨身帶著的金瘡藥,拿起手帕,開始給沈淵上藥、包扎,就像是做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早已習(xí)以為常。
“讓藍(lán)藍(lán)來!”楚藍(lán)急切地說道。
十殿在邊上又開始嘀咕起來:“藍(lán)藍(lán)?還叫得這么親熱,藍(lán)藍(lán)是你能叫的嗎?小胖子都沒給我包扎過呢!”
楚藍(lán)前幾天正好看到藍(lán)叔叔給將士們包扎傷口,便接過手帕,照著記憶中的樣子給沈淵包扎起來。奈何她笨手笨腳的,怎么都包不好。
沈淵并不在意包扎成什么樣子,他舉起手炫耀了一番,眼中的惆悵一掃而空,露出絢麗的光彩,開心地說道:“很好看!我,很喜歡?!?p> 這邊十殿又開始搗亂了,他一屁股墩兒坐到雪地里,大聲喊道:“小胖子,我也受傷了!”
沈淵靜靜地看著十皇子在那兒裝模作樣,耷拉著腦袋,故作傷心地說道:“沒事的,藍(lán)藍(lán),你去看看戎十。”
誰叫他是大哥哥呢?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