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時光悄然流逝了多久,戎戰(zhàn)拖著仿若被抽去筋骨般疲憊的身軀,終于回到了那冷冷清清的瑯王府。
望著王府的大門,戎戰(zhàn)卻沒有進去的勇氣,他緩緩地靠著門前那棵粗壯的大樹坐下,身影顯得格外孤單落寞。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暗處疾躍而出,猶如夜空中閃過的一抹黑色流星。來者身著黑色勁服,一張面具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整張臉龐,只露出一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睛。他身形挺拔,高大魁梧,如墨的長發(fā)中隱隱飄逸著幾縷星星銀絲,每一個舉手投足間,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超凡脫俗、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
“殿下,您該好好照顧自己才是??!”雄厚而低沉的男子聲音從他的喉間緩緩散發(fā)出來,仿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風起叔叔,您回來了!”戎戰(zhàn)微微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是!我真沒想到……”風起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欲言又止。
“沒想到不過離開幾天,這皇城就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是嗎?”戎戰(zhàn)苦笑著接過話頭。
“是!”風起低下了頭,在那不易被人察覺的角度,他墨色的深邃眼眸中悄然斂下,卻漫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那里面滿是對戎戰(zhàn)的心疼。
戎戰(zhàn)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可笑著笑著,淚水卻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此刻的他,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會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父皇那曾經(jīng)慈愛的笑容。一會兒,是小時候他騎在父皇的頭上,父皇帶著他在皇宮里歡快地奔跑,那清脆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一會兒,是父皇溫柔地捏著他的小手,耐心地教他寫字,一筆一劃間滿是關(guān)愛;一會兒,又變成了其他溫暖的場景……
呵!慈愛?他也配!
戎戰(zhàn)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充滿恨意,父皇逼死了母后、毒死了皇兄,就連唯一真心護著他的四皇兄,也被找借口安排去守了陵園。
“風起叔叔,我恨他!”戎戰(zhàn)咬牙切齒地說道,少年的眼底,往日的光彩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寒冷和決絕,孤傲的雙目中滿是淡漠與疏離,猶如來自北方的孤狼,在冷酷中透著無盡的悲涼。
“那便恨吧!”風起緩緩抬起頭,看著戎戰(zhàn),他的眼眸深邃如寒潭之水,幽深而冰寒,卻又似乎隱藏著千言萬語。
戎戰(zhàn)垂在身體兩側(cè)的雙手,在衣袖里早已緊緊握成了拳,他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那是被憤怒和仇恨點燃的顫抖。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劃出一道道血痕,他卻早已麻木,仿佛失去了痛覺,只有殷紅的血跡,順著指縫緩緩流下來,滴落在地上。
“傷害自己做什么?這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風起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責備和心疼。
戎戰(zhàn)抬起頭,眼神空洞地問道:“我現(xiàn)在還有親人嗎?”
“有!”風起單膝跪在他面前,毫不猶豫地撕開自己的衣袍,為他包扎手上的傷口。
戎戰(zhàn)心中一陣刺痛,外祖曹家早已不知被流放到了何方,曾經(jīng)的那些朋友如今對他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對了,還有楚藍!
一想到那個總是愛哭的小團子,戎戰(zhàn)那蒼白如紙的臉上終于緩緩化開了一抹柔和的神色。楚藍,那是他昔日風光無限時,生命中一抹與眾不同的絢麗風景;也是他如今跌落塵埃、身處泥濘時,一段格外珍貴而不一樣的溫暖記憶。
“你想到了什么?”風起看著戎戰(zhàn)臉上表情的變化,輕聲問道。
“我想知道風起叔叔長什么樣?!比謶?zhàn)輕聲說道,說來,自從三歲那年,風起出現(xiàn)在他的人生中,就一直戴著那副鐵面具。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從未見過風起的真實模樣。
這個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男子,雖然經(jīng)常神出鬼沒、玩失蹤,但戎戰(zhàn)卻從未懷疑過他。在他心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背棄他,風起也一定不會。至于為什么會如此信任,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仿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直覺,他就是相信風起。
“風起叔叔,您能把面具摘了嗎?”說著,戎戰(zhàn)當真伸出手,想要去摘風起的面具。他心里想著,戴著這面具,難道不覺得累嗎?
風起完全沒有料到戎戰(zhàn)會在這個時候突然伸手,心中一驚:要被看到了嗎!
可偏偏就在戎戰(zhàn)的手指碰到面具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說道:“不愿意也沒有關(guān)系!”
風起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起來,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他簡直被嚇得不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以后,以后,您會告訴我的……我有事,先走了!”風起強裝鎮(zhèn)定地說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好!”戎戰(zhàn)輕輕點了點頭。
和戎戰(zhàn)分開后,風起朝著與皇宮相反的方向快步而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
宮學門口,
緩緩醒來的楚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戎戰(zhàn)的身影,她一時有些恍惚,還以為方才看到戎戰(zhàn)被欺負的場景是一場噩夢。
“戎戰(zhàn)好可憐!”楚藍心中想著,鼻子一酸,淚水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放肆地大哭大鬧,只是無聲地哭泣,肩膀微微顫抖著。正是這種隱忍的哭泣,更讓看到的人感到心疼。
楚灼最近天天見她流淚,感覺她的眼淚仿佛流不完似的,不要錢一樣。此刻,亮晶晶的淚珠在她眼眶里不停地滾動著,一顆淚珠順著她粉嫩的臉頰緩緩滾落下來,滑落在嘴角,滴在衣服上,打在環(huán)佩上,“啪”的一聲綻開,仿佛也敲在了楚灼的心上。
“別哭了!”楚灼無奈地說道,感覺自己的手帕都快被她的眼淚擰出水來了,他甚至有些擔心,再任由著她這么哭下去,會不會把這小小的車廂都給淹沒了。
“你再哭,我可要生氣了!”楚灼板起臉,正色說道。
楚藍默默地往邊上挪了挪,就那么安靜地抱著自己,發(fā)出微不可查的抽噎聲,似乎在告訴楚灼:你看你的書,我掉我的眼淚,互不干擾。
“我給你講故事,你就別哭了!”楚灼無奈地說道,雖然他心里清楚,自己講故事的水平可能連楚熠都比不上。
楚藍輕輕搖了搖頭,此刻的她,既沒興趣,也沒心情聽故事。
哭著哭著,楚藍又漸漸睡著了,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個球,躲在車廂的角落里,顯得格外柔弱無助。
“真是拿你沒辦法!”楚灼輕輕嘆了口氣,明明他們年紀相仿,可楚灼卻像個小大人一樣,不得不照顧著這個愛哭的妹妹。
楚灼幼時的記憶并不多,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被義父領(lǐng)進將軍府的情景。當初得知父母離世的消息時,小小的楚灼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我已經(jīng)沒有父母了,自己要學著長大?!?p> 雖然他長在將軍府,楚家上下對他都很好,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終歸是掛了楚姓的外人,那種寄人籬下的感覺,始終在他心里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