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鼎熏爐龍首昂仰吐息著裊裊清煙,漸漸地上騰,漸漸地消隱。
落下的棋子輕輕敲擊在棋盤,清脆的聲音,悠閑中又帶上幾分迫切。
一支折扇落下,擋住了那想收棋的手,“誒!舉棋無悔!”
“皇伯伯便讓江兒一手,江兒鐵定能贏。”
皇上搖了搖頭。
珠簾散落,內(nèi)側(cè),青衣男子坐在幾案前批改奏折,外側(cè),則兩對弈。
滾茶傾倒,碰擊茶杯似管樂發(fā)聲。
那一黑子落下,白子潰不成軍,皇上捋著折扇,“鶴眠,你輸了!”
“是!”
“留手了?”
楚江正襟危坐,“是皇伯伯棋藝超絕,鶴眠不及?!?p> “謙虛了!”戎行業(yè)不緊不慢的收了那深邃的黑子,望著那龍虎之勢般的棋局。
“這些年,朕連個下棋的人都沒有。”
楚江看著皇上手中的棋在掌心化作塵埃飛揚(yáng),眼中劃過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皇伯伯豈是缺博弈之人。”楚江在那死地放下一子,整個棋局,仿若枯木回春,起死回生。
戎行業(yè)笑了,可笑著笑著忍不住上氣不接下氣的咳了起來。
“皇伯伯?”
“無礙!繼續(xù)繼續(xù)?!?p> 見將軍瞧著自己,孟才暗暗嘆了口氣,還能怎么辦,給陛下瞞著唄。
他侍奉過三代君王,唯有這位真真不讓人省心,“陛下昨日偶感風(fēng)寒,大將軍無需擔(dān)憂?!?p> 果真?
風(fēng)寒還能叫人咳血?
騙他沒生過???
楚江朝里面詢問,“五殿下不如來一局?”
戎曌看了眼手邊堆積如山的折子,又看著內(nèi)侍繞過側(cè)席抱著一堆折子走來。
便注定了他今天是休息不了的。
下棋?
沒空!
他就妥妥一工具人!
“殿下,這是方才大理寺送來的折子?!?p> “殿下,這是方才……”
楚江告狀,“皇伯伯,五殿下實(shí)在無趣的緊。”
不及三步遠(yuǎn)坐著的戎曌:“……”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侍衛(wèi)走上前來,“皇上,大將軍,少將軍來了。”
戎曌悶悶咳了一聲,示意自己的存在。他是覺得自己怕不是透明的,不然為何侍衛(wèi)偏生漏了他?
“臣參加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彼菏组煵蕉鴣?,自是行的軍中禮儀。
倒不是她不會那些禮節(jié),回京前父親專門尋了教習(xí)嬤嬤綬她女子禮儀。
可她覺得太過繁瑣,實(shí)在不想學(xué)。
戎行業(yè)瞧著許久未見的丫頭,不想已出落娉婷,直道,“虎父無犬女!”
“藍(lán)丫頭及笄了吧?”
楚藍(lán)答道,“尚未,七月中旬!”
“哦!瞧朕這記性,丫頭及笄,朕得備份大禮。”
楚藍(lán)看著珠簾那側(cè)憤筆投書的男子,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瞧著他清冷的五官少了幾分棱角,竟有些柔美。
“曌兒,出來見見你小侄女?!?p> 楚藍(lán)表示她不太想要長輩,三族五親,她是最小的一輩,還是女孩。
戎曌喜靜,也表示他不太想要一個侄女,莫名其妙。
“殿下!”
“少將軍!”既然見過了傳聞中的楚少主,戎曌朝皇上行禮道,“父皇,兒臣先退下了?!?p> 與侍衛(wèi)說了句‘將折子抱回御書房!',便轉(zhuǎn)身而去,活似身后有洪水猛獸一樣。
出了大殿,金碌還在念叨,“陛下還是在提防殿下,不然為何不允殿下在旁聆聽軍務(wù)?”
提防嗎?
戎曌笑了笑,撫著一塊金牌拿起在鼻間嗅了嗅。那位可從來沒信任過自個兒。
“走吧!”
“殿下去哪?”那不是去御書房的方向啊。
銀碌朝金碌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嘴,跟上便是。
走完長滿青苔的石板路,大樹遮掩的門匾上淡沒的痕跡,隱隱是‘冷宮'倆字。
“你們不必進(jìn)去了。”說罷,那墨青色的身影沒入了海棠林。
金碌銀碌一左一右把守在門口。
樹林陰翳,枝枝覆蓋、葉葉交通,兩道黑色的人影在其中穿梭。
他們蹲在樹枝間,看著戎曌一步一步靠近,手里的匕首悄悄劃開皮鞘。
兩人交換眼神。
戎曌漫不經(jīng)心的弓下身子捏著石子拽在手心,單手背在身后,逆光緩行。
就見一六尺黑影倉惶中出擊,凌厲的劍鋒劃破長空。卻還沒觸碰到敵人,便手腕一麻落到了地上。
黑巾下,一雙憤恨的看著戎曌,方才石頭幾中的虎口還在發(fā)麻。
戎曌笑著,看著樹上蹲著的另一個孩子。薄唇微啟,“又輸了?”
那孩子乖巧的一躍而下,走到在男孩身側(cè),朝戎曌行禮,“義父!兒子輸了?!?p> “你呢?可認(rèn)輸?”
男孩只覺得這笑格外刺眼,連忙側(cè)過頭,“你且等我十年。”
戎曌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十年嗎?太久了。”
“可我還年輕,你已經(jīng)老了?!蹦闫畚夷暧?,就別怪我欺你年老。
“教了他們這么久,就這點(diǎn)兒長進(jìn)?朱子,你太讓我失望了。”
就在戎曌所待的樹上,又一個男孩,不過與那兩個稚子不同。
與其說男孩,倒不如說是男子——一個侏儒男子!
“心軟了?”
朱子直翻白眼,你自己妖孽,還要全天下陪你妖孽,開什么玩笑。
見戎曌轉(zhuǎn)身要走,男孩緊握著劍似乎還要沖上去,拽住戎曌的袖子。
“為什么,我要何時才能贏你!”
在戎曌轉(zhuǎn)身之前,朱子先一步將男孩抱在懷里,捂著他的嘴后撤兩步,“殿下,王先生已在密室等候多時。屬下告退!”
風(fēng)吹樹舞,那海棠樹間的小道,唯他一人身影飄零,孤寂又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