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一如當(dāng)年般金碧輝煌，而，坐上的人，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
他低著頭，手里握著的筆桿子都在顫抖，微微抬眸那冒著熱氣的藥盅，低頭在奏折上畫上朱紅的圓，“撤了吧！”
喝了這么久都不頂用，還有什么好喝的！
“大將軍到——”
聽聞，戎行業(yè)站了起來，似要準(zhǔn)備迎接，卻不想才走兩步，便扶著柱子大可起來。
“陛下！”孟才看著恨不得心窩子都咳出來的皇上，眼中擔(dān)憂不止。
“無礙！”他道，“莫讓大將軍看到?！?p> “是！”孟才顫顫巍巍的收起那染上鮮紅的手帕。
心里一直懸掛著石頭沒有落下，又咳血了——近來，皇上的身子是越來越弱了！
也不知能撐得住幾時。
“走，隨朕迎接朕的大將軍?！?p> 殿門大開，
將軍披甲持銳而來，身形挺拔，步履生風(fēng)。墨發(fā)束冠，整個人給人一種威嚴(yán)之感。
楚江單膝跪在殿中，“陛下，臣回來了?！?p> 八年了，他回來了！
戎行業(yè)親自將他扶起，“鶴眠，辛苦了！”
這是他最疼愛的臣子。
亦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
如今已滿載功名的大將軍了。
楚江微微皺眉，不知是不是自己幻覺，方才孟總管途徑身側(cè)時，透露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且，整個宣政殿，就跟浸在藥罐子里了似的。
他感受到皇上拍自己肩膀時，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年的力度了。
抬頭卻見皇上面色紅潤，也不太像……不免藏下一絲疑惑，低頭斂眸，“臣之職分！”
午門前，
一個新編入禁軍的侍衛(wèi)手持長矛走上前欲攔著馳馬而來的紅衣將軍。
“放下放下，這位可是楚少將軍。”活膩了。
“見過少將軍。”
“少將軍這邊請！”
楚藍(lán)微微頷首，“有勞公公！”
再抬頭，入眼是一條不知何處是盡頭的大道，只看得到那一個接一個的大門向里敞開。
時隔多年，再踏入這富麗堂皇的四海重華宮，心境確實(shí)截然不同。
忽聞琴聲起，
烽火臺上男人盤膝而坐，低頭撫琴。
那一瞥，翩若驚鴻。
“少將軍？”
“世間還有比六杰還俊美之人？”
小公公想，‘那是少將軍未見過當(dāng)年六杰之首的太子殿下。'
那烽火臺上，也不知是不是身旁的侍衛(wèi)跟他說了什么，只見他望了下來。
大抵是楚藍(lán)目光太過熾熱，男子不悅的皺了皺眉。
侍衛(wèi)小聲控訴不滿：“下面何人，竟如此無理?！?p> 男子輕輕撥動琴弦，眉眼清冷，‘何人？著戰(zhàn)袍、持風(fēng)凌、配破軍，還能是誰？’
楚家少主，少將軍楚藍(lán)是也！
“楚少將軍？那不就是女子？女子……軍功赫赫如何，還不是要為妻為母，這拼命得來的，還不得便宜夫家？”
“你別這么說，建功立業(yè)本非易事。”他們?nèi)缃癜惨?，可不是楚家軍出生入死換來的？這般說楚家軍未來掌印人，可不是寒了三軍將士?！?p> “女子實(shí)在不該……”
男子撇了眼身后兩個嘟囔‘女子萬般不是的兩個侍衛(wèi)'，眉頭帶著三分不悅，七分怒意。
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緊緊握住繃緊的弦，心中冷笑，只聽一道崩裂的聲音。
“殿下！”您的手……
那血珠順著琴弦滾落，染紅了衣擺，“女子不該什么？”
那清冷的聲音，如冰山之水，寒氣逼人。
偏那侍衛(wèi)不知好歹，同袍也止不住他‘直言不諱’“女子便不該拋頭露面，于家中相夫教子即可?！?p> 男子怒而發(fā)笑，“相夫教子？亦可反過來不是？”
侍衛(wèi)又道:“月國便是本末倒置，根本不該存在?！?p> “那你告訴我，何為該存在。”男子看著楚藍(lán)，能在萬千辱罵聲和反對聲中，昂首前行的她，才是真正該存在的。
也是真正的英雄！
“陰陽雙生，乾坤未定，誰又能說出個定數(shù)？”只不過這世道給女子的命運(yùn)太多不公平。
侍衛(wèi)口服心不服的行禮退下。
另一個則縮了縮頭，他自幼跟隨了主子，快十五年了，雖常年在外行走，但多多少少聽說主子的脾氣。
雖說主子未追究……可，就怕主子不追究。
這事，沒怎么簡單。
兄弟，你多保重！
回過神，楚藍(lán)才意識到方才多么失禮，正打算行禮，卻見他已經(jīng)起身離開。
他步履輕緩優(yōu)雅，背影清瘦如竹，著一身墨青色錦袍，似詩似畫，當(dāng)真是風(fēng)采無二。
“那人是誰？”
小公公瞧過去，“那是，五皇子殿下。”
“皇五殿下？”為何她前些年在皇城時從未見過這位五殿下？
“五殿下啊……”小公公傾過身，悄悄咪咪道，“奴也是聽海公公說的，五殿下的生母‘秋娘娘’是外族人?！?p> “據(jù)說五殿下被接回宮時，已經(jīng)九歲了，被陛下一直關(guān)在冷宮！”
小公公突然不說了，似乎有些顧忌。連忙道，“少將軍我們快些走吧，莫讓皇上和大將軍等急了?！?p> 為什么不說了呢——皇子但凡成了年，皆封了王、搬出皇宮，唯這五皇子，是諸多成年皇子中唯一沒有封王的啊！
更何況，五殿下素來低調(diào)行事、最是不顯眼、不出頭，為何近年便初露頭角，監(jiān)聽國事，陛下還有意放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