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尚在葉尖欲滴,天空便飄起了蒙蒙細(xì)雨,如霧如紗,給整個皇宮都蒙上了一層輕柔的薄幕。
在那層層嚴(yán)密的宮道上,人們步履匆匆。極目望去,一把把油紙傘下,是各色官服,寬大的衣袖隨著步伐輕輕搖擺。幾位相識的官員偶然碰面,便停下腳步,相互行禮,寒暄幾句,言語間透著官場的客套與世故。
這時,一雙褐色的官靴踏破了地上的水洼,緩中帶急地前行著,緋色的廣袖在風(fēng)中飄揚(yáng),身影匆匆而去。
“那是左大人吧?”一位官員低聲說道。
“八成是的!”另一位官員接話道,提及左大人,他滿臉羨慕,“出生世族、官居二品、家有嬌妻愛子……當(dāng)真是人生贏家啊?!?p> 白練飛不知從哪一道宮門走出,看著那急匆匆遠(yuǎn)去的背影,心領(lǐng)神會地微微一笑。隨后,他邁步向前,混入了文武百官的行列之中。行走間,他聽到了一些大人的風(fēng)流韻事,也聽聞了某些大人的拳拳忠心,這些官場的瑣碎與隱秘,在他耳邊交織成一片嘈雜的聲響。
一位新提拔上來的年輕官員,尚不認(rèn)識白練飛。他見眼前這位大人面容和藹,便壯著膽子湊了過來。
“聽說楚家少將軍是位女子,皇上還特許她入朝參政。真不知少將軍是何等的風(fēng)華絕代??!”年輕官員滿臉憧憬地說道。
“這位大人,您見過少將軍嗎?”他又追問道。
白練飛眼眸微微瞇起,思緒不禁飄回到從前,“見倒是見過,那時候的楚少主還是個孩童,圓潤可愛,活脫脫就是個被寵壞的小丫頭,淘氣頑劣得很?!?p> 看著眼前少年滿臉的期待,白練飛張了張嘴,終究還是不忍心說出“你今天是見不到了!”這句話。
旁邊有位大人聽到他們的對話,捋了捋長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語氣中滿是諷刺:“本官在仕途上摸爬滾打了十幾載,倒是頭一回與女子同朝為官?!?p> “是啊是?。 庇钟幸晃淮笕烁胶椭?,壓低聲音道,“真不知陛下……”后面的話雖未明說,但那輕蔑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
“林大人慎言!”白練飛嚴(yán)肅地提醒道。
“督公大人?!睅孜还賳T紛紛行禮。
“諸君莫要忘了,如今我們能安穩(wěn)地站在此處,不必遭受戰(zhàn)亂之苦,那是楚家軍拿命拼來的?!卑拙氾w神色凝重,目光掃視著眾人,“那少將軍楚聽瀾,本是大將軍府的掌上明珠,名門閨秀,卻毅然馳騁邊地,在生死邊緣徘徊。你們應(yīng)當(dāng)知道好歹才是!那位少將軍極為聰慧,滿腹經(jīng)綸,世間又有幾個男兒能比得上她?”
“督公所言極是?!惫賳T們紛紛點(diǎn)頭稱是。
在宮門的水缸前,一位紫衣文官和一位朱衣武將拉拉扯扯,似乎在交換著什么物件。白練飛或許是被那位年輕小官員問得有些煩了,即便是看到平日里與自己不對付的藍(lán)時,竟也覺得順眼了幾分。
他快步向前,生怕藍(lán)時溜走,大聲喊道:“右相、將軍!”
藍(lán)時連頭都沒回,低聲嘟囔道:“真是冤家路窄?!?p> 楚江見重錦(藍(lán)時)對白練飛態(tài)度格外冷漠,連招呼都不屑打,心中不禁感到好奇。他們相識多年,楚江深知重錦城府極深,平日里即便厭惡某人某事,也不會在臉上露出半分不悅。可此刻對著白練飛,那股怨氣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楚江打量著眼前的白練飛,他在邊關(guān)時就聽說皇上身邊近年來多了位姓白的公公,出身蘭臺、能文善武,很是厲害。今日一見,只見他身著黑衣,頭戴玉冠,周身散發(fā)著與生俱來的貴氣。如此出眾的男子,卻身處宮中,楚江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白練飛故作傷心地說道:“相爺如此不愿見到白某,白某真是難過?!?p> 藍(lán)時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際,心想:既然知道,還老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見過自討沒趣的,可沒見過像你這么自討沒趣的。
“白大人!昨夜多虧白大人救了小女!”楚江感激地說道。
白練飛收回目光,眼中的邪氣褪去,又換上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樣,“誒,大將軍客氣了!誰還沒個難處呢。只盼將軍念及白某的這份情誼,他日若白某有難,即便不能雪中送炭,也還請將軍別落井下石才好!”他的言語隨意而率真,卻又透著幾分世俗的寒涼。畢竟,他早已見慣了世態(tài)炎涼,就如同年幼時,家族興盛時門庭若市,家族衰敗時門可羅雀。
楚江點(diǎn)了點(diǎn)頭,認(rèn)真地說道:“自然!”
藍(lán)時實在不想和白練飛多待一刻,見楚江已經(jīng)謝過了,便沒好氣地說道:“還不走?”
這時,白練飛才注意到,楚江和藍(lán)時共撐著一把傘,而且大將軍楚江把傘大多偏向了藍(lán)時,自己竟被淋了個半濕。
楚江連忙解釋道:“今兒早上,雨下得突然,到了宮門口才發(fā)現(xiàn)青竹忘了備傘?!?p> “相爺既然著急走,將軍不妨與白某共用一把傘,白某的傘容得下兩人。”白練飛提議道。
還沒等楚江開口拒絕,藍(lán)時便急忙說道:“不必勞煩。”說完,藍(lán)時便扯著楚江匆匆進(jìn)了宮,仿佛生怕白練飛會把楚江搶走似的。
白練飛獨(dú)自靜靜地站在那里,細(xì)雨輕輕打在傘上,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傘下,他那柔美到極致的容顏依舊帶著盈盈笑意?!翱炝?!就快了!”他低聲喃喃道,聲音被細(xì)雨聲淹沒。
朝堂之上,大臣們所奏之事,無非是民情、災(zāi)禍、戰(zhàn)事,以及關(guān)于白練飛的種種議論。就在前不久,白練飛奉旨查辦隋州貪污官稅一案,此事辦得讓武官們拍手稱快,卻讓文官們大罵其殘忍。白練飛做事并非不留余地,但凡官員們的行為只是些小打小鬧,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若是有人禍及百姓、腐敗透頂、危及國本,一旦被他揪出來,那便是抄家滅門的大禍。這也就是為什么總有人彈劾白練飛,可他依舊能在朝堂上站穩(wěn)腳跟,毫發(fā)無損。因為他是為陛下做事,行事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楚卿,可還有事要奏?”皇帝開口問道。
楚江從武臣之首的位置上走出,說道:“臣想向陛下討個封賞?!?p> 皇帝大手一揮,不等楚江把話說完,便說道:“準(zhǔn)!”隨后又宣布:“退朝!”
“……”楚江一臉茫然,他還什么都沒說呢,怎么就“準(zhǔn)”了?
退朝之后,楚江趕忙跑去找皇上。
“你無非就是想為那些將士討賞,為國盡忠的人,朕又怎么會不準(zhǔn)呢?”皇上笑著說道。
楚江傻笑道:“皇伯伯就不怕江兒討的是您身下的皇位?”
皇上挑了挑龍眉,自信地說道:“你若敢坐,朕也不是不敢給?!?p> “不敢不敢!”楚江連忙說道。
戎行業(yè)望著遠(yuǎn)處四角的天空,半鬢霜白的發(fā)髻間,流露著歲月的滄桑,仿佛在訴說著那些逝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