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沾濕衣角,鐵靴踏過,揚(yáng)起一陣凌厲,帶著絲急意。
童仆清掃起院落,來去匆忙,小廝叼著狗尾巴草哼著曲兒撥開門閂。
“大小姐!早。”
楚藍(lán)微微頷首,徑直出了相府。
薄霧中,一輛馬車緩緩而來,駿馬前,男子著窄袖玄袍,腰懸劍、手持傘。
楚藍(lán)滿心歡喜,這還是半個月來頭一次見著自己父親?!案赣H!”
待走近,楚藍(lán)問道:“父親來接義父一同上朝?”
“父親怎腿腳太不利索?”
趕車的青竹從身后冒了出來,嬉笑道:“少主想聽,屬下同您講?!?p> 不顧楚江是什么臉色,反正青竹挺開心的,“前些時日二公子也不知從哪兒聽聞萬山有靈狐出沒,擾攘著非要去抓?!?p> 明兒是自己想要,還說抓來給女兒做‘新婚之禮’。
爺拗不過二公子撒潑打滾,便應(yīng)了前去。萬山腳下村民勸誡說,‘萬山之中常有熊瞎子,易怒、襲人……不可上前。’
二公子哪想即興而去、敗興而歸,瞞著爺偷偷跑上了山。
爺無奈只能上山去尋,好巧不巧撞上覓食的熊瞎子,好巧不巧二公子也出現(xiàn)了。
為了保護(hù)二公子,爺被熊瞎子囫圇的一掌甩出直接撞樹墩兒上,當(dāng)場昏了過去。
隨上山的一眾衙役官差原本還想見識下大將軍力拔山兮之神威,哪想還未開始便已經(jīng)結(jié)束。
楚藍(lán)瞥了眼自家父親臉色越來越黑,默默的退后。
偏青竹毫不自知,還比劃著,“爺背上有這么大一塊青烏!嘖嘖嘖……”可嚇人了。
“父親!女兒想起有要事入宮一趟,先行一步。”說罷,楚藍(lán)從小廝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馳騁而去。
她想,青竹大哥自求多福吧。
侍衛(wèi)見少將軍持著陛下親印,自然不敢阻攔,連忙放行。
“微臣參見必陛下!請陛下恕微臣擅離職守之罪?!?p> 莊嚴(yán)的十二章朝服曳地,平日里慈愛的容顏多了凌厲,“昨夜之事,朱大人已經(jīng)同朕稟報了,無怪你!”
“起來吧!”
孟才將帝冕捧到楚藍(lán)面前,楚藍(lán)一愣,隨后起身接過,替換下宮人,侍奉在陛下左右。
皇上看著緊張的楚藍(lán),“那小姑娘可有大礙?”
“義父說,那小姑娘身中劇毒,如今深入五臟六腑,恐活不過十歲?!?p> 楚藍(lán)還想說什么,袖角一重,回頭見孟才收回手,朝自己示意眼神,她抿了抿唇不再做聲,低頭一心整理龍袍。
“聽瀾可想去聽聽滿朝文武說了些什么?”
“微臣便不去了,給諸位大人多些心理準(zhǔn)備?!?p> 陛下原定聽瀾及笄之后上朝參政議事,司衣那邊給少將軍朝服都做好,就差沒送將軍府去了。
可陛下下旨賜婚的突然,婚期的急促,入朝聽政這事只好推后。
楚藍(lán)也不太在意,不管她上不上朝,百官有多少同意和反對,她總歸都是陛下親封的少將軍。
戎國自武帝起,數(shù)十年來奉承的便是‘休養(yǎng)生息以備苦戰(zhàn)’。司軍庫記載戎國現(xiàn)有服役多達(dá)三十七萬余人,居六國之首,單單楚家軍便擁兵十萬。
楚家軍的少主,持虎符、掌兵權(quán),這便是實(shí)力!
宮人簇?fù)硐拢菹码x開了寢宮。
她匍匐在地,行著最虔誠的禮:“微臣恭送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偌大的寢宮,唯孟才、楚藍(lán)二人。
他年紀(jì)大了,動不了了,早些年便將總管之職交給了自己的徒兒,如今仍侍奉在陛下身邊,一是陛下離不開他,而是他閑不住。
楚藍(lán)扶起孟才,只覺那寬大的袖里的手不似當(dāng)年抱她那般壯實(shí),那佝僂的背也不似當(dāng)年背她那般高大。
“孟公公!”
孟才看著少女亭亭玉立,到有些詫異,“日子過得真快啊!”
一轉(zhuǎn)眼,楚家的小丫頭都這么大了。
他,也老了。
“孟公公可信這世間無緣無故兩人生的極其相似?”
他說,“少將軍說的可是那小姑娘和五殿下?”
“追隨上上甲子年,已故文令太妃與崇仁太子爺七分相似?!蔽牧钐谂R國戚國,而崇仁太子爺?shù)纳傅栈屎蟪鲎猿濉?p> 兩人非但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還差隔了三輩。
“老奴偶然聽到海棠宮有傳言出,說是‘五殿下原還有一女,名起長月,略長小皇孫一歲,據(jù)說才出生幾日便折了?!鬃釉缲脖揪筒皇鞘裁垂獠实氖?,故此也不必宣揚(yáng)?!?p> “算起來,轉(zhuǎn)世投胎也是那般年紀(jì)。”
至于是否真有這么位小郡主,
又是否這位小郡主真的早年夭折了。
他也是道聽途說罷了!
偏靜的海棠宮,
進(jìn)來的匆忙,楚藍(lán)萬萬沒想到這宮殿的兩位主子卯時三刻都沒起。
一只軟枕扔出,搖曳的珠簾下,女子身姿婀娜,半夢半醒的攏了攏衣衫坐起。
“娘娘贖罪!”她們實(shí)在攔不住少將軍,可又不敢高聲喧嘩驚擾了殿下睡覺。
瞧枕邊人沒蘇醒的跡象,倒也松了口氣。殿下最喜賴床,不睡到自然醒這起床氣可不是一般大。
“……微臣唐突!”語罷,楚藍(lán)退出琉璃苑。
林妃梳理著妝容,瞥了眼銅鏡中再次出現(xiàn)的人影,“少將軍可是來尋殿下?”
她望向內(nèi)殿,“殿下未醒!”
此時早朝的鐘聲響起整座皇城,戎曌嘟囔著‘房子隔音不好’翻了個身,被子捂著耳朵又繼續(xù)睡。
楚藍(lán)似乎想到,五殿下除了每月初一,其余日皆告病免朝,也不知是真病還是裝病,倒是賺的浮生半日閑。
“非也,微臣是來尋娘娘的?!?p> “尋妾身?”蘭指輕叩朱臺,她有什么好尋的,她不過深宮玉殿一女子,焚香撫琴伴王孫罷了。
林妃見少將軍面色嚴(yán)肅,沉思半響屏退左右,“已無外人,將軍但說無妨?!?p> 楚藍(lán)上前傾身,在林妃耳邊細(xì)語。
林妃大驚失色,慌忙起身時,撒了胭脂螺黛、掉了珠玉銀簪,“果真有此事?”
林妃面色凝重,“不可能!”不會是小郡主的,除非當(dāng)年被采生折肢的稚子并非小郡主。
可骨肉連心,殿下如何會認(rèn)錯!
這一定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