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皇城被繁星籠罩,萬家燈火驅(qū)散黑暗,街道依舊車水馬龍,吆喝聲此起彼伏。
那高樓鐘塔立于城西,一眼能望盡半座繁華。
男子俯首看燈火闌珊,感慨萬分,“威威皇城載歌舞,茫茫沙場葬兵卒,千乘萬騎無歸路、只留英魂望故土!”
身后的父子二人,以最謙卑的姿態(tài)匍匐在他的腳邊。
微風吹拂他的發(fā)梢,一襲月色長衣、一柄折扇,似不染纖塵的謫仙、似放蕩不羈的俠客……
唯獨那雙眼睛,包藏了禍心、寫滿了算計。
“大戎這幅畫卷,甚美!”君臣一心,江山永固,真想把它收入囊中??上Я?,他志不在一統(tǒng),也無心朝堂。
珠簾搖曳,那處隱隱坐著個人,優(yōu)雅的整理起褶皺的衣角,
突見一隊人馬急匆匆從城門進來,直奔四海重華宮去。
折扇‘啪’的聲合攏,他側(cè)身而立,似笑非笑,“棋未成局,倒是小王小看了這位楚少將軍?!?p> 簾后的人捂著心口猛咳起來,凌亂了氣息、慌亂了心神?!安荒軇映牉??!?p>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于熟悉,令父子二人紛紛抬頭望去。卻又一時想不起。
又聽自家主人說,“盟友,別那么大火氣,楚少主這不安然無恙嘛!”
手中的杯盞重重扣在桌上,濺起茶水暈染了蒲團,兩人不歡而散。
“主人這位盟友,屬下是否認識?是否可靠?”他是主上埋于戎國的釘子,二十年,若現(xiàn)在被發(fā)現(xiàn)。
一切付出將功虧一簣!
男子盤著折扇,說是盟友倒有幾分牽強了。他與他不過是互相利用,棋逢對手、不敢松懈半分。
或許有時候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罷了。他想,若非各為其主、若非道不相同,他們大概會成為畢生知己?;蛟S那個人也是這樣想的。
退居山林做對快樂的隱士亦不失為一種風情。
“他??!”他以扇遮面,“他的事,莫要再談!就當今晚并未見過?!?p> “是!”
海棠宮的殿門一直開著,搖曳的燈籠下林妃坐在門檻,雙手托腮、翹首以盼。
突問一聲疾咳,昏暗處走來纖細單薄的身影。
林妃連忙前去攙扶,話還沒說上兩句,人還沒邁進殿門,好巧不巧又碰上過來傳喚的小豆子。
“五殿下安,林妃娘娘安!”
林妃不知陛下這么晚了為什么叫殿下過去,又擔心是殿下白日里惹了陛下不快。
戎曌拍了拍林妃的手,示以安撫,便隨著小公公過去。
走了小會兒,戎曌才想起今晚父皇留宿貴妃宮中,即便商議要務(wù)也該是在宣政殿或者養(yǎng)心殿。
他雖是路癡,但記憶極好,小豆子帶他走的,并非這三者其中一條。
是誰?
費盡心思將他引過來……
與此同時,宣政殿
那原本的小豆子竟侍候在陛下左右,未曾離開。
楚藍將收集的贓物上呈,“請陛下定奪?!?p> 皇上看著染血的破布,渾濁的眼中不興波瀾,只問了一句,“藍兒又受傷了?”
做了半輩子九五之尊,他老了并不糊涂,不能事實如何,宮里那幾個也不會無辜。
“最近你便不要出府了,手上的軍務(wù)就先交給熠小子練練手。也好閑下來安心在府中養(yǎng)傷、待嫁!”
“陛下!”
“不必多說了,朕累了,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p> 讓楚二公子熟悉軍務(wù)是陛下的命令,何嘗不是二公子自己的想法。
雖說出少主如今是待嫁之身,貿(mào)然卸了她的職務(wù),孟才有些擔心,楚少主年紀小心高氣傲,一下子受不了,導致兄妹反目成仇。
皇帝不緊不慢的默寫著《金剛經(jīng)》。
他或許如歷代皇帝般貪婪過那龍虎之師的楚家軍,可他也明白,那不是皇家能私有的。也深知,戎、楚兩族規(guī)訓在那兒。
那支軍隊,如獅如狼,唯有在驍勇善戰(zhàn)的楚家人手中,才稱得上‘戎門’二字。
無疑,藍丫頭是頂優(yōu)秀的!
但少年將軍戰(zhàn)功累累,難免不會驕傲自滿,或許能趁著這機會挫挫那丫頭的銳氣。
未來的路總歸是得這些孩子自己走。
“朕又沒說不還她?!?p> “楚二公子能行嗎?”畢竟那位可是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平日里磕著碰著都得嗷嚎上老半天的人兒。
“別忘了,那是楚家的嫡子長孫!”楚家的孩子從不缺乏血性。若阿淮還在,那楚家軍的少主自然也不會是楚藍的。
皇帝向后靠在椅背上,撫摸著扶手的龍頭,指腹劃過清晰的紋理,停留在龍牙間,卻不知在想什么?!靶《棺?,去請五殿下過來。”
宮墻某個角落,
戎曌蹲在水洼前凈手,銀色的月光下,他手背通紅了才肯罷休。
被五花大綁的‘小豆子’縮成一團,惱羞成怒寫在了臉上,他居然被反抓了,奇恥大辱!
‘小豆子’心里暗罵:“陰險狡詐、卑鄙無恥!”
戎曌抬手擦拭了水漬,“本王可是哪兒得罪了你,又或者得罪了你家主子?”
他說話極輕極緩,似怕牽動肺腑又是一陣急咳。
他本就傷過心肺,如今不過久病復發(fā)罷了。
‘小豆子’顯然是個單純的性子,戎曌一問便脫口而出,“前些時中山降下大雨,下人清掃庭院時發(fā)現(xiàn)一件小王孫當年埋藏的木盒,其中有您的皇子玉佩。長王孫殿下懷疑當年是您拐走了他的弟弟!”
“雖有物證,但并不能確定是您綁了小王孫,長王孫殿下也不愿挑起兩國戰(zhàn)爭,便派我們來暗中查明真相?!?p> 南國,中山靖王府,小靖王嫡長孫——南慕容!
許久,戎曌未曾聽到過這個稱呼了。大痛大悲一涌而出,扯到心尖舊傷陣陣做疼。
喉頭只覺得有一陣血腥,嘴角緩緩涌出一抹殷紅。
他擦去血漬,疊好手中的帕子,“查到了?”
‘小豆子’搖了搖頭:“時隔四載,并無所獲得?!?p> 戎曌笑了,“回去告訴你主子‘小靖王孫游離男子間,不堪凌辱,自盡而亡!’”
這是承認綁架了小王孫?
他又說:“若是兩年前來,興許還能將尸首帶回去??上?,喂了狗!”
“對了還有,凡事大可沖著本王來,若要挑起戰(zhàn)爭,本王亦奉陪?!?p> ‘小豆子’頓時瞪大眼睛看著那離去的背影,臉色蒼白如紙,只覺得民間傳‘溫文如玉戎五殿’是對他最大的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