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
“王八蛋!”
阿秦難過起來連自己死去的狗都罵。
如果換做是平時,聽到阿秦這般罵娘的話,逄阿定會是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
但這一回,逄阿臉上的表情卻如同被夜風所凍結(jié)。
阿秦仰著頭,晶瑩的眼淚就像是深海珍珠不斷從她眼角滴落,砸在房瓦上。
“真他娘的痛啊!”
阿秦緊皺著眉,沒有去看站在她身旁的逄阿。
單單是扭到脖子阿秦會哭嗎?
他不信。
望著阿秦掛在眼睫毛上的淚珠,逄阿微微張嘴,卻又將自己快要脫口而出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逄阿不知所措時,他的衣袖一重。
是阿秦突然用力拽住了他的衣袖。
“喂。你的衣袖借我用下?!?p> 阿秦說完,也不等逄阿回答,便用逄阿的衣袖來擦自己不斷從眼角溢出的淚。
阿秦擦臉的力道很重,仿佛再用力的話那吹彈可破的臉便會被阿秦擦壞掉。
望著渾身散發(fā)出悲哀的阿秦,逄阿沒有說話,而是蹲下身,將渾身顫抖的阿秦緊擁入懷中。
沒有任何的語言。
突然跌入逄阿溫暖的懷中,用力擦臉的阿秦渾身一僵。
她溢滿悲傷的臉緊貼在逄阿結(jié)實的胸膛上,感受到逄阿的氣息,這一瞬間阿秦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海中不會鳧水的人,快要被淹死的時候,突然飄來一塊木板,讓她有所依靠,不被悲傷所淹沒。
娘親是她最親的人。
雖說呂不韋在她心中有著特殊的位置,但若是有一天她會面對二選一的抉擇。
呂不韋可以永遠活在她心中。
可是娘親不行。
娘親必須活在她的眼前。
現(xiàn)在……娘親卻要逼著她離開。
娘親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若是她要成為七國之王,游歷七國是她的第一步,踏不出這一步,她的志向只會成為她的妄想。
但若是放娘親一個人在趙國受苦,她心難安。
最令她害怕的便是,她離開趙國之日,便是與娘親永別之時。
這樣的后果她承受不起,亦是無法承受。
“青山。”
雖然已經(jīng)停止哭泣,但阿秦的聲音卻依舊帶著沙啞的哭腔。
感受到阿秦的無助,逄阿抱住阿秦的雙臂緊了緊。
“青山在?!?p> 就像是今日下午阿秦不斷喂他吃葡萄那樣,聽到他的回答,阿秦又再次喚他的名字。
“青山。”
“青山在。”
這般重復(fù)了許久,阿秦漸漸在他懷里沒了聲音,氣息也漸漸變得均勻。
還以為阿秦已經(jīng)在他懷里睡著,卻聽到阿秦突然問:“你……可有體會過最想珍惜的人從你面前消失的痛苦?”
她話音一落,周圍再次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每個人身上都藏著秘密,觸及到內(nèi)心之事,青山不說完全在她的預(yù)料范圍之內(nèi)。
安靜的夜空下,唯有風聲。
青山的懷抱很溫暖,比她的床褥要溫暖得多。
她不想再動。
今夜就這般在青山懷里睡吧。
就連嬴異人當年拋棄她們母女二人時,她都不曾如此傷心的哭過。
曉是哭累了,腦袋埋在青山懷里,沒過多久,她便青山懷里睡著。
“有過?!?p>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青山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原本睡意襲來的她再度睜開眼。
“嗯?”
阿秦抬頭朝逄阿看去。
逄阿的臉近在咫尺,這一抬頭,阿秦能夠清晰看到逄阿眼底隱隱流露而出的悲傷。
然而那樣的悲傷卻是轉(zhuǎn)瞬即逝。
逄阿那“有過”二字令她睡意全無。
阿秦瞪大眼睛等待著從逄阿口中聽到他的故事,誰知下一瞬一只大手突然落在她的雙眼上擋住了她所有視線。
“你他娘的把手拿開!”
然而她話尚未出口,只聽逄阿道:“睡吧。睡飽了才有力氣去面對?!?p> 冷面鬼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娘親在哄小孩睡覺一般。
有些事情終究是要面對的。
她逃不掉。
可是……她的心真的很難受,就像是有一百只蟲子在她心上撕咬。
“嗯?!?p> 阿秦在逄阿懷里悶悶應(yīng)了一聲,再次閉上眼睛。
溫暖的懷抱,規(guī)律的心跳聲。
阿秦睡在逄阿懷中一夜無夢。
翌日。
將阿秦從逄阿懷里叫醒的不是渾身早就已經(jīng)發(fā)麻的逄阿,而是炫目的陽光。
“真他娘的舒服!”
阿秦在逄阿懷里伸了個懶腰。
相對阿秦的舒服,被阿秦當做人肉墊的逄阿卻早都已經(jīng)失去知覺。
“青山?!?p> 阿秦睜開眼,抬眸與一宿未睡的逄阿對視。
從逄阿深邃的眼睛里,阿秦除了看到自己,還看到了逄阿眼中的紅血絲。
她自然知曉逄阿昨晚沒睡。
如今她是逄阿的主子,別說讓逄阿抱著她一宿不睡覺,就算讓逄阿三天不睡。
她也應(yīng)該理直氣壯才是。
這一刻令她驚訝的是望向逄阿眼中的紅血絲,她并不覺得愧疚,而是心疼……
“青山在?!?p> 逄阿的回答剛一出口,他布滿血絲的眼底閃過一抹驚詫。
身體突然懸空,只見阿秦突然將他打橫抱起,從屋頂上跳了下去。
從阿秦第一次打橫抱他到現(xiàn)在,他依舊沒有習(xí)慣。
望向阿秦英氣的臉,逄阿儒雅的臉上表情變得極其不自然,就連心跳也比平日跳得快了幾分。
不過眨眼的功夫,阿秦已經(jīng)抱著逄阿回到房中。
“你先睡會。”
將逄阿輕輕放在床上,在替逄阿蓋好被子后,阿秦柔聲說道。
知曉阿秦不喜歡他逆她的意。
聽到阿秦的命令,逄阿應(yīng)了一聲,閉上了雙眼。
他的身體本就虛弱,雖然是夏日在屋頂上坐一宿他并不會染上風寒,但卻是疲憊。
畢竟阿秦永遠不會知曉,昨天夜里,逄阿抱著她,望著她英氣的臉看了一晚,煞廢經(jīng)歷。
逄阿閉上眼沒多久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察覺逄阿的呼吸變得均勻,阿秦這才從桌前站起身來,輕輕關(guān)上房門離開。
阿秦在府上找到趙姬的時候,趙姬正站在一顆紫薇花樹下挖坑。
“娘親?!?p> 聽到阿秦的聲音趙姬并沒有抬頭,繼續(xù)挖坑。
“喲。依照你的脾氣,為娘以為你要氣上三天。沒想到這才第二天你就想明白了為娘的苦衷?!?p> 阿秦走到紫薇花樹下,一聲冷哼。
“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我……”
只是她很難面對罷了。
她即將出口的話卻被趙姬所打斷。
“政兒。當初嬴異人這混蛋拋棄我們母女倆離開時,娘親在這樹下埋了三壇酒。一壇名為,將離。一壇名為,相見。最后一壇則是……”
趙姬頓了頓,從紫薇花樹下挖出將離,望著土坑聲音變得低沉。
“最后一壇則是如愿?!?p> 如愿。
如她的愿,讓嬴異人慘死在她的面前。
看向懷里抱著酒壇的趙姬,阿秦神情一怔,只聽趙姬道:“在嬴異人拋棄我們母女二人時,我便已經(jīng)想好。只是也許這里的三壇酒,你我母女二人并不能夠?qū)⑦@三壇酒都喝完?!?p> 不想趙姬話音剛落便聽阿秦一臉嚴肅地說:“喝得完?!?p> 阿秦深邃的目光緊鎖在趙姬比嬌花更加炫目的臉上,眼底有著難以言喻地堅定。
她再次重復(fù)道:“娘親,一定能夠喝完?!?p> 紫薇花樹下抱著酒壇的趙姬并沒有說話,而是揚起一抹嫵媚的笑,朝著阿秦點了點頭。
一壇將離,一碟糖醋排骨,阿秦慢慢品嘗著趙姬親手所釀制的烈酒,不舍小口小口吃著趙姬親手做的糖醋排骨。
早就在半年前,趙姬就已經(jīng)從府中挖了密道通向郊外,她亦是在呂不韋的幫助之下找了能夠頂替阿秦之人。
房間內(nèi)燭火搖曳,阿秦喝酒易醉,她釀的酒極烈。
喝了不到半壇酒,阿秦便砰地一聲醉倒在了木桌上。
“政兒?!?p> 趙姬放下酒杯,輕喚了一聲。
已經(jīng)喝醉酒的阿秦就像是一頭死豬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這個時候,趙姬終于卸去她臉上所有的偽裝,將骨肉分離的痛楚展露在臉上。
依依不舍輕撫上阿秦英氣的臉頰,趙姬垂下眼眸對這熟睡中的自言自語道:“政兒。娘親舍不得你,更對不起你。娘親知道你偷偷藏了女裝,偷偷雕了發(fā)簪,想要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子??上?,政兒你是我趙姬的女兒,注定不能過正常女兒家該有的生活。政兒,此生娘親無法親眼看到你嫁人,但是……娘親希望能夠等到親眼看到你成為七國之王的一天?!?p> 鳥鳴聲清脆悅耳,空氣中有淡淡的青草香。
意識漸漸清醒,心中的不舍漸漸濃烈。
昨日與趙姬一起酌酒,她便已經(jīng)想到今日她醒來后便已不在府上。
阿秦猶如蝶翼般的睫羽微顫,逄阿發(fā)覺阿秦分明已經(jīng)清醒,但她卻并沒有張開眼睛的打算。
不知該如何傾瀉自己心中的不舍,阿秦修長白皙的手緊拽住地上的青草,隨即連根拔起。
她發(fā)出低沉的聲音:“青山,是你嗎?”
知道她的身旁站著人,但半晌未曾聽到逄阿的聲音,阿秦心中生出復(fù)雜的情緒。
她游歷七國,途中不知會經(jīng)歷什么,冷面鬼身受重傷,留在府上會更好。
可她卻發(fā)現(xiàn)出了想到與娘親分離心里會變得空空的。
她想到自己與逄阿分別時,亦是如此。
因為這樣的感覺,閉著眼睛的阿秦皺了皺眉。
她在心里說服自己,冷面鬼是她的奴,她不過是下意識以為冷面鬼應(yīng)該跟在她身邊。
現(xiàn)在換了別人,她才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也算正常。
但阿秦剛這樣說服完自己,耳邊便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主子。喝水?!?p> 是冷面鬼!
阿秦臉上的表情一怔,隨即睜開眼仰頭看向逄阿。
阿秦英氣的眼中映出逄阿清俊的臉龐。
“我娘親可有對你說什么?”
阿秦坐起身看向逄阿問道。
與阿秦對視,逄阿回答道:“夫人說,主子用慣了青山,青山理應(yīng)在主子身邊伺候著?!?p> 用慣了他?
伺候她……
聽到逄阿的回答,坐在草地上的阿秦抽了抽嘴角。
雖然阿秦料到自己的娘親定會在昨夜灌醉她之后,趁機送她離開,但是她卻沒料到,娘親竟然會讓青山留在她身邊。
阿秦上下打量著站在她面前手中拿著水囊的青山。
“喂我喝水?!?p> 她以吩咐的語氣對逄阿說道。
她話音一落,逄阿便想也不想蹲下身將已經(jīng)打開的水囊送到她唇邊。
但令逄阿詫然的是阿秦嚷著要喝水,然而水囊送到她嘴邊,她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用野獸看見獵物般深邃的目光盯著他。
逄阿怔了怔,轉(zhuǎn)瞬明白了阿秦的意思。
還要考慮嗎?
逄阿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在阿秦深邃的目光之下,他立即將水囊中清水送入自己口中,而后將唇印在阿秦略微干燥的唇上。
帶著一絲甘甜的泉水夾雜著屬于逄阿的氣息渡入她口中。
對于逄阿的舉動,阿秦甚是滿意。
但,這還不夠!
當逄阿的雙唇從她唇上撤離時,阿秦就像是一頭野獸,在逄阿觸不及防之際將他推倒在地上。
咕咕……
逄阿拿在手中水囊掉落在地,剛接回來的泉水不斷從水囊中流出,滲入草地中。
在被阿秦推倒的這一瞬間,逄阿并不覺得驚訝。
更確切來說,他并不驚訝于阿秦將他強行撲倒,甚至還……
“不許動?!?p> 阿秦以命令的口味對他說道。
話音一落,阿秦吻就像是狂風驟雨般襲來,炙熱而又霸道。
阿秦的動作異常的粗魯,與野獸無異。
“主子。小心著涼。”
突然間逄阿撿起地上的衣袍為她蓋在身上,思緒放空的阿秦回過神來,看到什么也沒有穿的逄阿在替她蓋上衣袍之后,便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她開始穿衣。
阿秦見狀抽了抽嘴角。
“轉(zhuǎn)過來?!?p> 阿秦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逄阿正在穿衣的手一頓,而后聽從阿秦的話,轉(zhuǎn)身繼續(xù)低頭穿衣。
冷面鬼不看她。
阿秦又道:“抬頭,看我?!?p> 這一回逄阿臉上不再有絲毫怔然。
就在阿秦喚他轉(zhuǎn)過身來時,逄阿便已經(jīng)料到阿秦很有可能會讓他與她對視。
逄阿依言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阿秦。
原本阿秦只是想打趣逄阿,結(jié)果當逄阿抬起頭來時,阿秦英氣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異樣的目光。
方才,她像一頭野獸一樣在逄阿身上發(fā)泄的時候,并沒有去看逄阿的眼。
而現(xiàn)在逄阿凝視她的目光讓她不由想到深不見底的大海,在那海中除了藏著很多秘密之外,還有著難以言喻的溫柔。
過去的冷面鬼可是用這樣的目光看那藍的?
思及至此,阿秦下意識皺了皺眉。
完全不在意逄阿之前蓋在她身上不僅替她遮寒并且掩蓋她美好身軀的衣袍。
衣袍飄落在地,阿秦驀地站起身,在逄阿震驚的目光之下,緩緩走到逄阿跟前。
“青山。”
阿秦伸出她完美無瑕的玉臂捧住逄阿宛如玉雕般清俊儒雅的臉,她英氣的眉皺得更厲害。
“你他娘的給我記住了!今后這樣的眼神,你只能用在我臉上,我身上。若是你敢用這樣的眼神看別人。我便把你眼睛挖下來?!?p> 阿秦的話在逄阿意料之外,卻又在他預(yù)料之中。
沒有絲毫遲疑,逄阿點頭回答道:“好?!?p> 只聽阿秦又道:“包括她?!?p> 阿秦口中的她逄阿自然清楚指的是誰。
畢竟那藍曾經(jīng)是逄阿的心上人,以為逄阿會有所遲疑,誰知逄阿竟然和剛才一樣,毫無猶豫的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