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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lián)u情滿江憐

四十、入朝見天子

落月?lián)u情滿江憐 上和先生 7958 2022-05-08 22:56:05

  夜。

  丑時的月光開始由亮轉(zhuǎn)暗,風吹動屋外的樹葉,摩挲的沙沙聲在這寂靜的深夜顯得尤為悅耳,苧條交錯搖晃的潛影倒影在白色窗牖的窗紗上,顯得尤為曳魅。在如此黑魅的深夜,看著窗外交纏互繞的枝條潛影,窗戶這一頭,尚且獨點燈盞,女子明朗的面孔上在晃動的火燭輝映下逐漸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柳家五郎……今日萬花樓之計與前兩日上京流傳的萬花山上的種種細節(jié)想來都是柳家五郎參與謀劃的,真是個聰明果敢,俊朗非常的男郎。看來當初在萬花山上時,柳公子便已經(jīng)看出我的身份了,也不怪我如此耐不住性子,實在是那辱我祖祖之人口出穢言,實在該死……

  是啊,我東夷自祖祖征伐伊始,便有征服天下的野心更有睥睨天下的能力……之前祖祖縱馬半生,有足夠的兵馬可與大成一爭天下,但大成有顏公堂為首的幾名悍將駐守邊塞,實力到底不容小覷。歸根結(jié)底,還是祖祖心懷仁厚,“成夷之好”一紙契約,不僅換了它大成十多年的安定,也為我東夷百姓構(gòu)建了十幾年安穩(wěn)養(yǎng)息的生活環(huán)境……

  顏公堂……顏玉……

  想到了幾次與柳五郎見面,一直跟在柳五郎身邊的,那杏眼櫻唇的女子。女子面容不像自己這般濃眉大眼、有挺闊的鼻子,細看每個五官都不十分出挑,但溫婉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和永遠粉瑩的嘴巴拼湊在一起確是盡顯中原女人的柔和與清雅,說不出的融合相洽?,F(xiàn)在雖是稚氣未脫,但已然顯出清雅之資。

  唔?當年在戰(zhàn)場上威風凜凜、曾讓敵軍能夠聞名喪膽的顏戰(zhàn)神的女兒確是如此……明澈單純么?

  沒錯,明澈單純。

  那是自己所沒有的。最起碼已經(jīng)沒有很久了,甚至對自己曾經(jīng)是否擁有過顏玉那般不諳世事、清澈透明的眼神也不太確定。

  自記事起,自己便流連在祖祖膝下,蹣跚學步時就趴在祖祖足下,聽著祖祖在朝堂跟群臣商討國政,五歲便被祖祖帶入了戰(zhàn)場,那是和北狄的一場戰(zhàn)爭,也是第一次身臨其境地看到血光、廝殺、號角和軍魂,不記得怕過,只記得小小的自己看到士兵大勝而歸以后昂揚著向祖祖宣稱“洵美不日亦如祖祖般坐軍得勝也!”惹得祖祖高興地向部下們笑了好久,好似比他打勝了北狄還要高興……后來長大,祖祖便親自教我騎馬射術(shù),惹得部落的同宗兄弟們好不羨慕。再大一點,便幫著祖祖批閱奏章,跟著祖祖親征沙場,自己就是能看透滿藏心機的大臣,也懂得利用大臣間的掣肘之術(shù),在戰(zhàn)場上對違反軍令、貪生怕死者,更是毫不留情地斬殺……

  倒是記不清,自己幼時曾經(jīng)也有過那般清澈的眼神么?

  女子微微皺眉扶了扶額,把心思從遙遠的記憶拉回來,當前兩國情形……

  而今父汗掌國數(shù)載,雖然并未進據(jù)中原,卻在這幾年于大成、東夷邊界屢屢掀起戰(zhàn)亂,大成的小皇帝雖登基不滿十年,政績卻已斐然,可見大成新皇并非爾爾之輩。以這幾年小皇帝對父汗的屢屢挑釁對策來看,他也并非像他皇帝老爹一樣想要對邊塞采取懷柔政策來換取天下太平——邊塞不穩(wěn),皇帝既不出使談判又不派兵出征,邊塞的大成駐軍規(guī)模卻是一年比一年壯大……此用意確是司馬昭之心,眾人皆知,可見這登基不滿十年的新皇并非如父汗所想的那樣簡單,新皇比之先父,文治武略不僅不差絲毫,甚至還多了一分可怕的——野心!

  野心就意味著鴻鵠之志,意味著一統(tǒng)天下的抱負,同樣,也就意味著免不了的征伐血刃,意味著生靈涂炭,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

  然而有野心的不止大成的小皇帝,同樣還有自己那殺人不眨眼的父汗,父汗自祖祖在世時就反對議和之策,一心想要西攻中原,實現(xiàn)開疆擴土的宏愿。祖祖在世時父汗隱忍不發(fā),祖祖一去,便再也無人可以阻止父汗的野心了……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野心家太多,二虎相爭,難免一傷,如今兩方野心都未盡顯罷了。

  那燈火搖曳的陰影下的笑意似是隱約顯出一分不屑的譏諷。

  一來小皇帝登基不久,大成的政權(quán)、軍資、人心都未準備充分,尚且達不到完備的出兵條件;二來“成夷之好”的協(xié)議畢竟是先皇所簽,貿(mào)然毀約,朝中不免有大臣阻撓,這點倒是跟父汗的考慮不謀而合,大成和東夷,誰都不愿當這撕毀先皇協(xié)議的肇始人罷了?,F(xiàn)在兩方雖然都未發(fā)兵,暗地里兩方皇帝對祖祖和大成先皇簽訂的“成夷之好”協(xié)議早已是視如無物了。

  而今父汗雄心勃勃,目標是西攻中原,屢屢犯境,而那頭大成新皇也是穩(wěn)兵駐軍,平定東夷的野心昭然若揭……兩國形勢早就如同水火,兩方都已箭在弦上,只待哪一方來把那弓弦輕輕向后一拉,表面和平一觸即破,一場大戰(zhàn)便洶涌而至。

  燈火的影子搖曳在墻上,那密長的睫毛跟著眼瞼微微顫了顫,昏暗的燭光下女子的神色晦暗不明。

  而雙方是否交戰(zhàn),是否能夠交戰(zhàn),當前大成國政如何,新皇帝有何動向,若是此時此時父汗貿(mào)然出兵兩國互有幾分勝算……

  這便是此次世洵美潛入大成的真正目的。

  父汗雖有野心,卻誠如祖祖所言,也有剛愎自用,嗜血成性的致命缺點,這幾年東夷雖然也在不斷壯大,但父汗執(zhí)政手段過于殘暴,不僅朝中大臣頗有微詞,就是士兵之間也對其苛政嚴軍不無怨言。而近年來父汗不顧多名簽臣的諫言,西攻的勢頭越來越明顯。我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父汗貿(mào)然行動,不能把祖祖創(chuàng)立的基業(yè)毀在吾輩之手。

  而那登基不足十年,卻智謀盡顯的大成新皇,到底,對我此次潛入大成做何反應(yīng),又如何處置呢……

  世洵美的嘴角在忽明忽暗的燈光曳影下,又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月色漸漸暗了下去,苧條枝在夜風的吹動下,仍然搖晃在點著燈的屋子窗牖上。

  翌日。

  “郡主,還是讓臣跟您一起進宮,以防不測。”無影單膝跪地,向面前盛裝的女子叩首。

  “不必,”只見女子一邊在銅鏡前用鉛鈿畫著眉尾,一邊輕啟嘴唇,“你自去辦那事就好?!?p>  “可……我們此番乃偷潛入境,郡主今日只身入宮,臣實在擔心那大成新帝對您歹測……”無影猶豫著開口,毅然直挺挺跪在女子面前。

  女子輕輕把眉尾勾勒成型,又在銅鏡前左右細細端詳了自己的妝容,滿意的勾了勾丹絳色的唇角,才轉(zhuǎn)身向無影揮了揮手:“放心,如今大成和東夷處境雖勢如水火,但時機尚不成熟,大成新帝不會對我如何,我若料想不錯,今夜還會對我夜宴而遇?!?p>  無影抬首,看著眼前雍容華貴的七郡主褪去男裝,著一身覲見王皇的正裝華服,眼神不由亮了亮:七郡主自從東夷啟程之日起,為了方便行事,一直以男裝示人,如今換了女裝,還是要覲見大成皇所著的最莊重的華服,屬于東夷七郡主的那般肅穆與皇家氣勢不怒而威,雖是神色閑閑卻給人以王的壓制氣勢,這,才是自小跟著先皇在沙場屠戮、在官場縱橫的東夷七郡主!無影心里不由的無限臣服,定了定神,才把頭埋得更低:“是,屬下遵命?!?p>  “哎,哎,六子,聽說了嗎,昨兒個夜里聽說東夷郡主來咱們上京了。”

  “什么昨兒夜里來的,聽說那東夷郡主早就來上京好幾日了?!蹦墙辛拥囊贿叴钪缡车膸づ褚贿吀硪恍P說。

  “是么,怎么一點兒動靜沒有?昨兒夜里我那在萬芳樓外做燈花生意的挑擔回來跟我丈母娘說的,我家那口子正好昨兒在她娘那兒送了一些方子肉,聽來跟我講的。說是夜里金街上的人都傳遍了,說昨兒夜里見東夷七郡主在萬花樓大堂喝酒來著?!?p>  另一憨實的高個子小廝這時候抱著生爐火的柴來了,顯然不信地問:“你那挑擔一輩子連上上京都還沒走遍,哪兒能識得那傳說中的東夷七郡主,想來是說混話的。”

  此時叫六子的利利索索地把帳篷搭好,又插上了幌子,才一臉得意地跟那高個子伙計說:“這話你算是冤枉了王二那不知名的挑擔了,雖說王二那挑擔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但說此一言的可不止他挑擔一人,咱們跟金街離得遠,昨兒晚上整個金街都傳遍了,說是看見東夷七郡主在萬花樓大堂呢!”

  王二這時候開口了:“對對對,倒也不是我那挑擔一人說的話,他雖在萬花樓對面支了個攤子,可他哪兒識得東夷郡主的模樣,他也是聽街上來往的公子哥兒們言論而知的?!?p>  六子看高個子一臉狐疑的表情,又開口道:“你別不信,咱民間雖說流言甚多,可能在坊間流傳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東夷郡主來上京這話不是沒有來由的——”

  頓了頓,看看周圍的人,壓低了聲音說:“聽說昨兒啊,有人看見柳家二公子,當今駙馬爺柳書文跟一女扮男裝的貴人在萬花樓一樓大堂交談,那柳書文言語間神色恭謹,柳家二郎什么人?那可是當朝明環(huán)公主的駙馬,兩朝重臣柳明言之子!能讓他神色肅穆且言行間頗為恭謹?shù)?,定然不是一般人。況且傳言說當日有見過幾分家世的公子哥兒們都識得柳書文,卻無一人見過他對面那貴人,京中貴人總是那么有數(shù)的那幾位,而此人卻無一人相識此其一;更甚者,傳言萬花樓里的小廝在給他們送酒時聽見什么“郡主”、“東夷”之類的字眼……此其二”六子越說越激動,早已走到火爐旁湊在高個子身前。

  那叫王二的看見,也湊到了二人跟前:“如此說來,可是我那挑擔說的不錯了?!?p>  六子嘴一撇,又看了看四周,才招手讓二人低下頭,又壓著聲音繼續(xù)說:“何止呢!如今坊間主流傳言分為兩種:一則說是昨晚柳家二郎風流病犯了,正好在萬花樓會相好,可巧在大堂遇到了東夷七郡主,見那郡主隨著男裝卻嫵媚非凡,便上前搭話,恰這郡主也對風流不減的柳家二郎一見鐘情,一來二去,二人便交談起來,恰讓送酒的下人聽見了二人的談話,這七郡主來上京的消息才傳開的?!?p>  看見二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是了,柳二郎早年風流之名遍傳上京,又聽說那東夷郡主英姿颯爽,容貌非凡,想來也是好柳家二郎這種偏偏文公子氣質(zhì)的男郎的,那情竇初開的東夷郡主難免會對風流倜儻的柳二公子一見鐘情,共敘身世。青樓初遇,一國郡主,一國駙馬,兩廂情悅卻生不逢時……嘖嘖,真不失為一番苦情的浪漫故事……

  此時正在駙馬府準備入宮同皇上接見東夷郡主的柳書文打了個噴嚏,奇怪的揉了揉鼻子,心想:這天氣尚且暑熱未去,如何就著了涼呢?定是昨日被那東夷郡主惹的晦氣還未散!看來今日或非吉日,在朝堂上還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yīng)付這個難纏的東夷郡主啊……

  六子忽然咳了兩聲,把二人飄飄然的“風情本子”劇情的神往拉回來?!翱蛇@第二種流言則大不相同了!”六子拍了拍高個子伙計的肩膀,“記得前幾日你給我盯梢,我溜去百玩館聽楚先生說書的事吧?!?p>  高個子點點頭。前幾日王金之死整個上京留言紛紛,楚慕先生前來說案,自是讓人不能不聽,那日不僅六子去聽楚先生說書了,掌柜的也不顧生意,把活兒交給自己便跑去百玩館聽書去了,聽說那日百玩館門口人頭攢動,一直擠到了大街上,聽說已經(jīng)嚴重到車馬難行。官府也沒辦法,楚先生說書結(jié)束后,疏通了好久才如常。高個子還記得那日六子和掌柜的回來給自己說的場景。

  楚先生說書,王金之死,第二種流言……

  !莫非……

  高個子瞪大眼睛,看向六子,六子繼續(xù)道:“這第二種傳言,說是東夷郡主可不是昨兒夜里來的,而是早就來了好幾天了,甚至前幾日那王金之死……沒聽楚先生說么,是因為那王金避雨時對東夷一族多有不遜,恰好讓同在萬花山的七郡主聽見了!嘖嘖,你們想想,傳聞那東夷郡主自小比男子還要英武,自小在死人堆里拼殺過,更有傳其性子狠毒,那日在萬花山上聽見王金的混言,當夜就派人把他暗殺了!結(jié)合楚先生所說,施毒之人技藝高超,別忘了那東夷就是制毒鼻祖??!這么著就有了這番傳言,說是柳家早已聽說那東夷郡主偷潛入京的消息,故而昨夜特在紅芳樓設(shè)計,想要引那郡主再向王金那姘頭妓子下殺手時將其一舉拿下,誰承想,那囂張的東夷郡主竟是那么赤條條地去紅芳樓亮了身份,反倒擺了柳家公子一道……”

  嚯??!

  王二和高個子伙計都大吃一驚,正要再向六子問什么,忽然聽到從西邊傳來了哄哄吵吵地談?wù)撀?,往西望去,只見西街邊聚集了好多人群,一邊交頭接耳一邊踮著腳往西邊看去。

  六子三人皆是不解,往日這時辰倒夜香的還沒出來呢,怎么今兒個這么多人起早,發(fā)生什么稀罕事兒了?

  三人正狐疑地順著人頭聚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駕六牡鎏金的華車,緩緩從西邊露出頭來。

  六匹虎皮作鞍的騏騮馬又壯又高,踢踏之間馬轡上面懸掛的金環(huán)銅圈相互碰撞,鈴咚作響,馬車上載的是一個四方闊大的絳紫車廂,遠遠望去,六馬車廂后面還跟著多個拉著鑲金描邊的箱馬隊。

  人群隨著馬車的前行也慢慢跟著涌到了餛飩攤前。

  “誒誒,這位,那馬車上是什么人?可是昨兒夜里傳的東夷郡主?”六子向一個踮著腳向馬車伸著脖子的短打衣著的人招手。

  “可不嘛!昨兒夜里傳了一宿,說是那東夷郡主偷潛入我大成境內(nèi)了,還傳言說什么前幾日惹了命案子也是這位,這不,今兒這七郡主就如此大張旗鼓的往東皇宮去了呢!呦,你瞧瞧這陣仗,極盡豪奢,哪兒像是偷潛入境的那般,想來傳言不準?!?p>  旁邊跟他一起的人撞了撞他的胳膊,嘴巴撅著向已走過的六牡車廂那邊努了努,說:“道也不盡然,沒聽說么,坊間傳言那王金就是這東夷郡主下的殺手,況且此次悄無聲息在上京潛了十數(shù)日卻無一人知曉,本就已經(jīng)為世人所道了……如今身份將露,這不,人家毫不避諱背了命案官司,甚至是華車綺服的大張旗鼓的才給咱們新皇去拜個晚朝……嘖嘖,早就聽說這東夷郡主囂張的很,如今看來所言確是不需……”

  車廂內(nèi)鈿妝珠飾的女子雙目緊閉,車馬外一路的議論聲一直不絕于耳,但女子并不在意外面百姓如何議論的,但此次我東夷郡主乘華牡、攜十一寶箱浩蕩出行的效果便已是達到了:既然自己身份已然暴露在流言之中,不妨正大光明的在這上京之中走一遭,向大成宣布:今日,我世洵美來了。

  皇宮。

  不僅市井之中流言四起,朝堂上早已在下堂密密麻麻著裝整齊,等候天子上朝的大臣們也早已是議論紛紛。

  朝堂左列。

  戶部尚書和吏部尚書交頭接耳,低聲道:“昨日夜里皇上臨時下詔,說是今天百官卯時便都得集于朝堂,說是接見那東夷國的七郡主?”

  吏部尚書手執(zhí)笏板,也嘖嘖稱怪:“可不是,昨夜已經(jīng)睡下了,下人忽然來報,說宮里來了人,竟是那東夷郡主來了我上京,今天就要朝見天子,可是之前也沒聽說這東夷要派郡主來大成,不知此次前來所為何事?!?p>  朝堂后列。

  禮部尚書瞪著眼睛,摸著胡子向工部尚書抱怨:“嗚呼怪哉!嗚呼怪哉!自古以來,兩國出使必先奏請書信一封,通常在使者到達訪國之前就該派信使快馬加鞭,先將國君書信交到訪國國軍之手,待使者入朝才好準備相關(guān)接待之禮。如今這東夷既無書信又無來使,東夷郡主突然到訪我大成實乃怪事!這不合禮數(shù)!不合禮數(shù)啊……”

  工部尚書看向高堂的龍椅,又轉(zhuǎn)過頭來向禮部尚書偏頭說:“孔尚書您一心攻潛禮法書海,對外面那些市井流言自是不知曉。我聽說啊,現(xiàn)在民間流言四起,說是這東夷郡主不僅是暗中潛京,而且早已在上京流連多日了,聽說啊,前幾日萬花山的一個命案還跟這位七郡主有關(guān)系呢……”

  朝堂中列。

  兵部尚書顯然聽到了工部尚書的“市井流言”之說,挑起眉頭向旁邊的刑部尚書說:“朱尚書,對于郭尚書所言的這‘市井傳言’,呵呵,您怕是不陌生吧。這七郡主潛入我上京多日的事,只怕您刑部尚書是第一個知曉的吧!”

  刑部尚書一聽就驚懼的往朝堂上瞥了一眼,見皇帝還未來,便立刻向旁邊的兵部尚書吹胡子瞪眼地反諷道:“哼,孫尚書您實在是過謙了,您在東夷和我大成邊境派軍二十萬常年駐守,這女兒之身的東夷郡主竟然在您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我大成十數(shù)日之久!這七郡主違反法度入境不提前通國信也就罷了,本該您第一個知曉這東夷郡主來京之事,竟是生生把這知曉首臣讓給了我,哼,老身實在是但受不起!”

  刑部尚書這話就很實在了:你孫尚書在兩國邊境駐守二十萬大軍是干什么吃的?竟生生讓東夷一個小郡主潛入上京十數(shù)日還未發(fā)覺,你駐守之職何在,此時倒有臉來怪我刑部跟那郡主牽了人命官司……我何嘗想跟在那郡主覲見吾皇之前就扯上這晦氣的關(guān)系!

  兵部尚書自是聽出了朱尚書的譏諷之意,也氣的歪了胡子:“哼!朱大人身為刑部尚書,前幾日萬花山之案事有反常,你就該查出這案件的始作俑者并及時上報吾皇,也不至于民間都傳遍了才讓那東夷郡主在我大成朝堂姍姍來遲,拂了我大成的顏面!不知是否是朱大人刑部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飯袋,拿了俸祿卻日日閑散度日,未盡心給皇上辦案,連一個小小的東夷郡主都查不出來么!”

  刑部尚書翻了個白眼,回擊道:“哼,我刑部的人自有我來管轄,孫大人您還是趁此機會再向圣上進言,再往邊塞多派上二十萬大軍駐守,二十萬大軍的眼睛連一個小小的東夷郡主越境潛京都不看不住,想來再填上二十萬駐軍的眼睛總能避免下次出現(xiàn)這等讓吾皇威嚴受齒、我大成名聲受辱之事了!”

  刑部尚書一番話實在是回的滴水不漏又諷刺甚甚:你兵部的第一道防線都沒駐守住,還在這兒對我刑部指指點點,先把自己的駐兵管管好吧!哼!“小小東夷郡主”我都查不出來,既是“小小的東夷郡主”你那二十萬駐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呢?難道是二十萬大軍眼睛不夠使?沒關(guān)系,啟稟圣上,讓圣上再給您加二十萬駐軍,這回四十萬駐軍的眼睛可好好兒看緊了,別再讓下一個“小小的東夷郡主”再從您眼皮子底下越境而入了!

  這邊刑部尚書和兵部尚書你一來我一往,都氣的吹胡子瞪眼的,索性都不再言語。

  朝堂右列。

  現(xiàn)任大學士姚杏溪走到柳明言身邊問:“老師,不知這東夷郡主此次入我大成何為?”

  姚杏溪當年科舉考試時是柳明言主考,本就有恩師情誼,后來中了狀元以后又因敬佩柳明言的淡泊致遠、傾佩柳明言的學貫古今,又拜到柳明言門下,尊稱其師。而姚杏溪如今能做到內(nèi)閣大學士與柳明言的提攜也分不開。

  柳明言自上朝伊始便聽到群臣們議論紛紛,但并未發(fā)言,只是雙手執(zhí)笏,眼觀鼻、鼻觀心等著上朝。此時最得意的門生來問話,便開了口道:“如今我大成與東夷之間的關(guān)系勢如水火,皇上對東夷屢屢犯境之事頗有不滿,而東夷現(xiàn)任君主世紀風西攻中原的野心又是昭然若揭。而兩國都礙于先皇簽訂的‘成夷之好’的盟約不得不維持表面和平,殊不知在這表面和平的背后早已是波濤涌動,箭在弦上?!?p>  見學生在一旁點頭,柳明言繼續(xù)說:“風雨未來只因一則兩國都不愿做那撕毀盟約之人,二則雙方都有所顧忌,現(xiàn)在還不是交戰(zhàn)的最佳時機。但那世紀風是個頭腦簡單、暴虐成性的,從這幾年他耐不住性子屢屢犯我邊境便可得知,他西進的意頭怕是再也不能被東夷那群前朝老臣所勸下了。而今日入朝的這東夷郡主確是不容小覷,莫看她是女子,卻擁有男兒般的勇氣。自小就被世天林當作“東夷接班人”的女子,可非尋常之輩,既兼有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氣概,又同時有縱橫捭闔的政治手段,此女確是擁有遠超其父的頭腦和胸襟才會如今只身潛入我大成。東夷郡主此番前來,目的無非為二:其一,打探我朝心思,看我皇對待當今兩國關(guān)系是何看法,并且對那如今在野心勃勃的世天林手中的東夷國打算如何安置;至于其二嘛……”

  姚杏溪看見老師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長的嘆口氣,繼續(xù)說,“這其二嘛,自是探聽我大成的虛實。要說這從小跟著世天林在朝野中歷煉出來的女子無開疆擴土的胸襟自是不可能的,東夷郡主也不是不想西攻中原,只是她更加聰慧有謀略罷了,沒有把握一定不會向她那父親一樣輕率剛愎。此番前來的目的之二便是一探我大成虛實:新皇登基不足十年,我大成卻風調(diào)雨順,民生富足,這小郡主也是存了一探虛實的心思,來看看我朝新皇的政績,我朝的政權(quán),以及我朝國力是否是一個它們東夷打的動的國家。”

  “原是如此,學生受教了,”姚杏溪向柳明言行了一禮,又道:“想來這東夷郡主的確非尋常女子,竟有如此的胸懷謀略……”

  柳明言捋了捋胡子,目光幽深:“是啊,現(xiàn)如今那東夷國君世紀風倒是不足為懼,若是哪日這東夷七郡主登了東夷帝位,我大成怕是確逢對手了……”

  姚杏溪又躬身道:“不知皇上對于此次七郡主潛入上京十數(shù)日才來覲見的怠慢行為如何處之?!?p>  柳明言聞言轉(zhuǎn)身,微微一笑道:“杏溪啊……我們這位皇帝的謀略智慧可也并非是尋常人可想象的……有時候老朽竟也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皇上執(zhí)政數(shù)載,已經(jīng)越來越有做帝王的風范了……”

  這話并未正面回答皇上會如何處置怠慢潛京的世洵美,卻讓姚杏溪后背暗暗滲出了一層冷汗,原來平日里不動聲色的小皇帝竟是如此諱莫如深么,竟讓老師都猜不透心思……

  正想著,只聽堂上傳來太監(jiān)悠長響徹大殿的聲音:“跪!——”

  眾臣皆跪。

  “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身著明黃朝服的頎長身影在龍椅上坐下,看了看殿外東側(cè)剛剛升起的紅日,一片明亮灑落在如今整整齊齊向自己跪拜的眾臣,眼光在眾朝臣的背上逡巡一圈,便輕輕開口,一個清朗低沉卻能夠讓殿內(nèi)的每個朝臣都聽得到的聲音在殿內(nèi)響起:“眾愛卿,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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