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鉞自幼在梅若白身邊習(xí)武護衛(wèi),很少與女子接觸,對這些男女心思卻實在是琢磨不明白,只搖了搖頭,也轉(zhuǎn)身回府了。
而走在街上的青芷,卻內(nèi)心頗不平靜。她沒想到,那背后之人,竟如此厲害!連梅家公子都查不到的人,為何會劫持自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姑子?
她被劫持后便一直推測到底是誰設(shè)計害她?她曾經(jīng)以為是杭天香為了泄憤找人劫她,可現(xiàn)在她又覺得不像了——送信的人銷聲匿跡,那些匪徒不知道背后到底是誰指使。杭天香一向嬌蠻任性,沒有這么細密的心思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讓人查不到她的身上。
那做這件事的必是另有其人,且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細細想著自從醒過來發(fā)生的這一切,總覺得背后似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隨時準備給她致命一擊!
她忽地想到了謝家的家敗,想到了那個尹伍德——難道是尹家還不放過她?
“青芷,你沒事?真的太好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青芷的思緒,她循聲望去,只見一身青色長衫的林長傾匆匆走到她面前,目光中又驚又喜。
“多謝林公子掛懷!奴已經(jīng)無礙!”青芷看著他眼中似要溢出的柔情,卻垂下眼簾,退后一步,斂身淡淡說道。
林長傾瞬時一滯,從她的話中聽出了客氣和冷漠,她必是還生自己的氣,怪自己沒有去救她吧?可他實在有難言的苦衷,今天來找她就是為此來解釋清楚的。
只是此時街上行人眾多,實在不是合適的說話場所,林長傾只得面帶懇求地看著青芷:“青芷,你跟我到茶樓,聽我解釋好不好?”
青芷本想拒絕,可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躲避總不是辦法,她與林長傾之間,早晚都是要說清楚的,既然他如此堅持,那就今日將過往的種種一并做個了斷,從今往后各不相欠!
林長傾見她答應(yīng)了,神情歡喜地帶她來到一處茶樓,要了間僻靜的靠窗雅室。
“青芷,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沒有去救你?”林長傾待兩人坐定,便神色焦急地開口:“我這兩天有多擔心你你知道嗎?昨日母親將我綁在屋內(nèi)不允我出門,我心急如焚沒有辦法,便遣著小柒去尋阿蘇,看看能不能用我的名帖幫忙讓府衙尋你......后來小柒回來說你已經(jīng)被梅府梅公子救回,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今天我一恢復(fù)自由,便去你的院子找你了,可阿蘇說你出門了,我便又來街上尋你......”
林長傾急急地說著,青芷卻依舊淡淡地看著他,眼神平靜而淡漠,他心中不由更加著急,還想再說,卻被青芷打斷了。
“遲哥哥!你聽我說!”青芷目光平靜地看向面前的青衫少年,曾經(jīng)她多么想與他共度一生,可如今看著他,她的心中已無波瀾——
從花朝節(jié)他決定娶杭家女的那一刻,他們便再無可能!
“青芷,你說,我聽著!”林長傾神色急切,帶著期盼,她肯叫他遲哥哥,是不是就能回心轉(zhuǎn)意了?
“我以為上次我都說清楚了,我不會與人共享一夫!”青芷徐徐開口,側(cè)臉轉(zhuǎn)向窗外的那棵不知名的樹。
“我沒有絲毫怪你不救我,要怪也只能怪那背后暗害我之人!”青芷繼續(xù)看向窗外:那樹上的花都已經(jīng)零落——春日盡了,他們的緣分,也盡了!
“既然你已經(jīng)要娶其他女子為妻,從此后我的事情,你不必關(guān)心,我們從此便不要再來往了!”她徐徐說完,神色卻帶上了凄楚:眼前的男子,畢竟是自小相處、曾經(jīng)愛慕了許久的男子,也曾是這個世上除了阿蘇對她最好的人,從今往后,二人竟然要成為陌路,想起來,的確有些心酸!
“青芷,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難道不喜歡我了?”林長傾急急地想握住她的手,被青芷用力抽了回去。
“你怎么能如此絕情對我?”林長傾眼中也帶上了濃濃的悲傷:“難道我們的感情對你來說就這么容易放棄?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遲哥哥,非我絕情,是你,太貪心了!”青芷面上帶上了失望,“你既然要娶杭家女,便要一心待她,若是再與我糾纏不清,讓她如何自處?我又如何自處?”
她不明白,如此簡單的道理,林長傾為何卻看不明白,非要她說得那么清楚,說得如此絕情呢?
青芷言盡于此,目帶凄涼地看向林長傾:“遲哥哥,我們就此別過!此后若相見,望各自安好!”
人生最悲哀的莫過于——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而我要的你卻給不起!
林長傾呆呆地看著扭身下樓的青芷,頹然無力地垂下了手臂,神情苦楚:青芷,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青芷,也不再是她的青芷了!
東南巷的偏僻小院中,此時卻“吱吱扭扭”地駛來了幾輛牛車。
阿蘇正在浣洗著衣服,忽然聽到“咚咚”地敲門聲,不禁心中一跳:不會是又有人來要害小姐吧?她往院中四下打量了一番,從墻邊找到一根順手的木棍,應(yīng)是原來的主人留下來不要的。
她手里緊緊握著木棍打開了門,卻見外面站著幾個家丁模樣的人,身后還有幾輛牛車,上面裝著一些木箱子。
“請問這是謝姑子家嗎?”有家丁開口問道。
阿蘇疑惑地點點頭。
“我是陶家的,家主讓我送來布帛三匹,肥羊一只,感謝救助我家姑子知恩,請謝家姑子收下!”那家丁說罷便吩咐著車上的人往院中抬東西。
又有家丁上前躬身:“我是孫家的,家主讓我敬上絲絹一匹,麻布兩匹,略表心意,請謝家姑子笑納!”
阿蘇驚訝地看著他也指揮著身后的人將車上的東西搬到院子里,而另外的家丁又有人表明身份,有馮家的,張家的,李家的......帶來的東西大多是布帛,還有些肉食,一時間小院里熱鬧起來。
青芷從城中回到家的時候,正趕上這熱鬧的一幕。
“青芷,你回來了,你看看這些人這是干什么?說你救了他們家的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蘇看見她,趕忙把她拉到一旁,疑惑地問道。
青芷簡單將山莊里發(fā)生的事情給阿蘇說了,阿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媽呀,那些人原來抓了那么多姑子去?還要賣到那些腌臜的地方?真是罪過!幸好碰到小姐你,還有那個大俠,把她們救出來!”
那些家丁們送完東西都告辭離開了,阿蘇則清點著院子里的東西:“十匹布帛,兩只肥羊,三袋稻米.......”
她驚喜得叫起來:“嬌嬌,這些東西可夠我們吃一陣子了!”
阿蘇現(xiàn)在每天都會去一些富戶家中帶回來衣服,幫人浣洗干凈賺幾文銅板,勉強補貼家用,青芷雖然也能在山上打野物,但也只是維持生計,現(xiàn)在一下子有了這么多財物,她自然高興萬分。
青芷也心情好了不少,陪著阿蘇一起收拾東西。在山莊上,她救她們的時候,并沒想要回報,只是不能見死不救,現(xiàn)在得到她們的回報,則是意外之喜。
夜晚的小院里,異常寧靜。
阿蘇已經(jīng)呼呼大睡,青芷則坐在床上,透過窗欞,看著月光如砒似霜,灑在小小的院落,照進低矮的軒窗。
“秋遲——”一滴淚劃過嘴邊,那個青衫少年的名字,如這春日里最后一瓣花瓣自她的唇上飄落,飄散在這個春天的暮時。鳳凰死后還會有鳳凰,春天過后還會有春天,那緣分,說散卻散了,再也不會回來.....
夏氣日暖,天色也一天比一天亮地早了。窗外天色尚暗,青芷就睜開了眼睛,黑暗中她的眼睛明亮閃著驚喜——昨晚她吸收靈氣比平日多了很多,更令她驚喜的是,靈池終于發(fā)生了變化。
從前只是朦朧的光亮,昨晚竟變成了一顆藍色星子,那星子在她的識海中閃爍著淡藍色柔和的光芒,讓她喜出望外,那喜悅將昨晚那濃濃的憂傷也沖淡了。
一大早,她精力充沛地上前獵了幾只小獸,比從前得心應(yīng)手多了,且下山的時候也沒有從前的疲憊,沒想到靈池的變化給她的身體帶來這么好的影響,她下定決心,今后要更加勤于修煉。
院子里,阿蘇將打來的獵物收拾干凈,二人正準備吃飯,卻又聽到外面的敲門聲。
“是不是又有人來送東西了?”阿蘇這次笑嘻嘻地跑去開門。
只是門外并無馬車,只站著一個家丁,手中拿著一封花箋:“我家小姐后日要外出游賞,邀謝姑子同去!”說完將花箋遞給阿蘇,轉(zhuǎn)身走了。
阿蘇接過信箋,上面花枝底紋描金著一個大大的“尹”字,她疑惑地將花箋拿給青芷:“嬌嬌,你快看看,是尹家的花箋!”
“尹家?”青芷接過來,打開花箋,只見上面寫著山水游的時間是后日,地點是廣陵城外的覆舟山,下面落款卻是尹靜敏。
尹靜敏?青芷在腦海中回憶著。
“尹靜敏啊,就是尹家的那個庶女!”阿蘇提醒她:“從前在我們府上住過一陣子,黑黑瘦瘦,說話細聲細氣的......”
青芷記起來了,好像確實有這么個人,只是她與她從前并無多少交集,若說有,只能是她的父親尹伍德害得謝家家破人亡,她與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明知兩家已經(jīng)勢同水火,她為何專程來邀她去尹家呢?而且,她現(xiàn)在算不上貴女,對那些貴女來說,根本不屑于邀請罪臣之女的謝家女吧?
不過,這倒是個機會,她不是一直在尋找陷害謝家、加害自己的仇人嗎?借著山水游,正好可以探探虛實!
“嬌嬌,你可千萬不能去??!”阿蘇在一旁焦急地說道,“那個尹家如今的家主尹伍德,就是從前老爺當成親兄弟對待的白眼狼!他們府為何無緣無故來邀你?肯定沒安什么好心,萬一去了再被他們算計了.......阿蘇不會讓你去的!”
青芷安撫地看了她一眼:“阿蘇,一直是仇人在暗,我們在明,那害我們的人一天不死,危險就一直都在。我們只有去接近仇人,知己知彼,才能查明真相、打敗仇人,為謝家報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必須要去的!”青芷堅定地說道。
阿蘇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道理她也懂,小姐是想要查清當年老爺判罪的真相,為謝家申冤報仇??赡钦嫦嘭M是那么好查的?她一個小小的女子,能斗得過一個家族嗎?
不過,既然小姐已經(jīng)決定了,她攔也攔不住。
“嬌嬌,那我陪你一起去!”阿蘇也堅定地說道。
青芷握住她的手,用力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