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李子聰疑惑多久,不過片刻功夫,院落外間已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無數(shù)火把搖曳,少說也有二三十人。
李子聰看得分明,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十余個腰間掛刀的精干漢子護持下進得院子,便唧唧喳喳,好一陣喧嘩。
特別是其中有三個年輕貌美的少婦,以及一個不經(jīng)世事的少年,眼看院落破敗,無處下腳,更是抱怨的抱怨,哭鬧的哭鬧。
一見如此陣仗,饒是李子聰初來此世,沒什么經(jīng)驗,也知道這群人定然是扶老攜幼,舉家搬遷。
“好啦!都莫要吵鬧!今日先行湊合一晚,等明日到了兗州,還怕操兒不給你們好日子過?!”
正當(dāng)一群人鬧哄哄一團時,一個須發(fā)花白、手拄龍頭拐的老者驟然一聲大吼,唬得二十幾人竟然齊齊站定,不敢再發(fā)一言。
老者抬起拐棍,點著那幾個美婦和那個細皮嫩肉的少年,氣道:“看看,看看,平素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一點點苦頭都吃不得,成得了什么大事?也不瞅瞅現(xiàn)在什么世道?再鬧?再鬧便將爾等留在徐州,等陶謙那廝來拾掇你們。哼!”
說完,老者狠狠將龍頭拐跺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左右護從早為他準(zhǔn)備好的石墩上,大口喘著粗氣。
見老者如此生氣,幾個美貌少婦連忙繞到老者身周,捶背的捶背,揉肩的揉肩,同時低聲細氣開解道:“夫君莫要生氣,妾等不鬧便是。只是趕了這一天的路,妾等疲累已極倒在其次,可憐德兒也跟著受累。他出生來便未曾受過這等苦,妾怕他堅持不住哇。”
說罷,已微微抬手,用衣袖揩拭臉上并不存在的淚水。
老者經(jīng)她這么一說,再抬頭看向那細皮嫩肉的少年。
臉上怒氣消減幾分,伸手招呼那少年上前。
少年面上倒是掛著一點淚痕,見此忙快步上前,半跪在老者膝前,抽噎道:“爹?!?p> 老來得子,他自然對這幼子十分憐愛。
撫摸著少年的臉頰,耐心開解道:“德兒,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若連這點累也受不得,如何能成大事?”
那少年聞言,連忙應(yīng)道:“德兒省得了,德兒吃得了這種苦,德兒要像爹和大哥那樣,成就一番功業(yè)的?!?p> 老者見少年說得誠懇,蒼老的臉上泛起笑意,重重點頭,然后環(huán)顧左右,吩咐道:“時辰有些晚了,趕緊生火造飯。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三更便出發(fā)?!?p> 一眾護從連忙應(yīng)是,生火的生火,架鍋的架鍋。
不過片刻,寬闊的院落已經(jīng)燃起幾堆篝火,架好三臺鍋灶。
更有肉香裊裊,縈繞不絕,饞得李子聰肚中咕咕直叫。
偏偏他母子二人躲在廚房,一直無人過來打擾,他也不好出去討要吃食。
何況,他躲在暗處,將這群人的言行看得清楚,就算是個傻子也猜得出這些人身份定然不凡。
他如今這幅乞兒模樣,哪愿意出去自討沒趣。
聞著裊裊肉香,聽著肚中咕咕交響曲,李子聰靠著鋤頭,慢慢閉上眼睛,漸漸進入了有酒有肉的甜蜜夢鄉(xiāng)。
“小哥,小哥,小哥……”
可是,好不容易艱難睡著,剛剛夢到雞鴨魚肉端上桌,還來不及吃上一口,便已被人搖醒。
一被搖醒,李子聰便騰地一下躍起。
順勢抄起鋤頭,定睛看向弄醒自己那人。
卻發(fā)現(xiàn)火光搖曳下,正是先前遭遇的那個矮胖男子。
此時,男子手中,拿著個香氣撲鼻的大雞腿。
看著那還冒著熱氣的雞腿,李子聰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茫然問道:“你要干甚?”
那矮胖男子面白無須,一臉和藹,晃了晃手中雞腿,笑著道:“小哥莫怕,我家主公聽說你在院中,想到這荒郊野外,覓食不易,特意吩咐我給你送點吃食?!?p> 李子聰聞言,忙扭頭向外間看去,發(fā)現(xiàn)眾人正在院中大快朵頤。
再看矮胖男子一臉和煦,舔了舔嘴唇,不確定地道:“真的?”
矮胖男子笑笑,不再多說,將雞腿直接塞進李子聰手上,轉(zhuǎn)身便走。
剛出門,又回頭道:“若是不夠,盡可到院中來取?!?p> 說完,便再不停留,重新回到院中。
李子聰看著那人背影,再聞了聞手中雞腿,猶豫了下,然后鉆進柴草垛中,將雞腿遞給已然醒來的母親王氏。
王氏哪肯舍得自己吃,只一個勁兒地讓李子聰先吃。
李子聰無奈,只得道:“娘先吃吧,兒看這些人心善得很,出去再討些來便是?!?p> 說完,李子聰不等王氏再說什么,連忙鉆出草垛。
將柴草重新掩好,緩步出了廚房,朝院中行去。
穿越一遭,兩世為人,李子聰對外間那群人倒不是真的毫無戒心。
只是體會到了系統(tǒng)的厲害,輔之現(xiàn)在這一身勇力,倒不懼這群人能夠傷得了自己。
那矮胖男子正蹲在一處鍋灶前啃著雞骨頭,看到李子聰走出那間黑漆漆的屋子,連忙招呼道:“小哥兒,這邊來?!?p> 李子聰連忙小跑過去,那人也已起身,引著他便朝已用餐完畢、正在剃牙的老者走去。
不過幾步路程,已來到老者面前。
矮胖男子恭敬稟道:“主公,這便是那小哥兒?!?p> 說完,矮胖男子又磚頭對李子聰?shù)溃骸靶「鐑?,這是咱家主公。”
李子聰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老者鶴發(fā)童顏,滿面紅光,保養(yǎng)極好,顯然是極有身份地位的人家。
想到雞腿之恩,李子聰也連忙恭敬道:“小兒見過老仗?!?p> 老者打量著衣衫襤褸、臟兮兮的李子聰,面上并未有嫌惡之色。
見李子聰恭敬問候,雖然稱呼的是普通人家慣常的老仗,與他的身份極不相符,但也絲毫不惱。
只笑呵呵地道:“小哥兒,今夜叨擾了,還望見諒?!?p> 李子聰沒想到老者會如此說,對他好感頓生,連忙擺手道:“不叨擾不叨擾,小兒也不過是路過此地,借宿一晚,承蒙老仗賞些吃食,感激不盡。”
老者聽李子聰言談并不似尋常乞兒那般粗鄙不堪,面上愈發(fā)和藹,又道:“哦,小哥兒也是路過?不知你住何處,現(xiàn)今又欲往何地哇?”
李子聰已聽過他們將往兗州,口氣之間,似對陶謙并無好感。
只是到現(xiàn)在,他仍舊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
思忖了片刻,亦真亦假地道:“小兒本是開陽縣湯和鄉(xiāng)青牛亭人,只因得罪了村里惡霸,被他們買通官府,害得小兒家破人亡,只有我一人得以逃生?,F(xiàn)今這徐州治下,是絕無我等貧苦人活命希望了。聽說兗州曹公治下清明,所以小兒準(zhǔn)備到兗州去。若能為曹公所用,即便做個牽馬拽蹬的馬前卒子也心甘了?!?p> 說完,李子聰一臉泫然欲泣,看著甚是讓人心疼。
聽到李子聰所言,老者臉上閃過一抹異彩。
扭頭看向身邊眾人,只見眾人也與他面上神色一樣。
更有幾個掛刀護從,悄悄探手握著刀柄,緩緩移步,隱隱呈犄角之勢,將李子聰圍在其間。
眼見合圍之勢已成,老者赫然起身,拐指李子聰,喝道:“賊子好膽,竟敢打吾兒阿滿的主意!”
話落,十余名護從已驟然拔刀,雪亮刀鋒眨眼間架在李子聰脖頸。
寒氣森森,殺意逼人。
稍有不慎,便將有一顆大好頭顱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