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那阿姨上下打量佟春夏。
佟春夏連忙道:“阿姨,請問這里是段宴秋的家嗎?我是他的同桌,他一周沒來上課了,我們老師讓我來看看?!?p> “快請進?!卑⒁涕_門,請她進去。
沿著庭院走了大約幾十米,方才入得正屋,春夏小心換了鞋,才看見屋子大得出奇,巨大的270度的落地玻璃,足以將四下的庭院看得清楚。
她一直知道段宴秋家里很有錢,可是觸目所及,她仍是驚嘆于人與人之間的不同。
她此刻也終于明白,段宴秋那一身貴氣從何而來。
大約是從小養(yǎng)成。
“宴秋在樓上收拾東西,你直接上二樓找他吧,左手邊盡頭的房間?!?p> 佟春夏上了二樓,上旋轉(zhuǎn)樓梯的時候,她腦子里想的是灰姑娘出場時候一身長裙優(yōu)雅而來的樣子。
一時之間,竟有些可笑。
這明明才一個下午的時間,她像是度過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來回的奔波,不停的換乘公交車,讓段宴秋要去英國留學(xué)這個看起來虛無縹緲的事情漸漸變實。
她從開始的震驚和不可相信,漸漸的,竟然也開始平靜的接受了。
心仿佛疼久了,便麻木了。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走向段宴秋的房間。
他的房間在二樓盡頭,走廊的玻璃可以看見外面的夜空以及熏黃的燈光,樹影在寒風(fēng)中搖曳,抖落一些雪花,在地面泛著瑩瑩水澤。
這就是段宴秋從小長大的環(huán)境。
沒有修路時候飛起的揚塵,沒有來回車流的噪聲,也沒有早晨七大姑八大姨嘴碎的說著哪家人又怎樣的尖銳聲音。
這里很安靜。
更像是一個干凈的世外桃源,不斷沖刷著她那渾濁臟亂的世界。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涌上了心頭。
段宴秋的房門沒關(guān),燈光從虛掩的房門透過來,她隱約看見了段宴秋坐在書桌上寫著什么。
于是,她敲了敲門。
段宴秋扭頭,看見她的時候,臉上難掩驚色。
佟春夏不請自入,走進了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比她家客廳還要大上一倍,一面是滿滿一墻的書柜,上面還擺放著沒有堆積完成的樂高。另一面則是衣柜,春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他的衣柜空了許多。
墻角擺放著沙發(fā),沙發(fā)邊上有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
她的手指微微蜷曲,無力的握緊,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
從最開始的憤怒和狼狽,最終轉(zhuǎn)為了悲傷和無力。
她的理智終于慢慢回歸。
段宴秋騰的一下子從桌邊起身,盯著她老半晌才道:“你…你怎么來了?”
佟春夏兀自坐在了沙發(fā)里,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聽說你要去英國留學(xué)了,所以來看看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佟春夏語氣有一抹嘲弄:“學(xué)校都傳遍了?!?p> 段宴秋似乎仍有些驚愕,“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住這里的?”
“我去之前那個房子里找過你,做清潔的阿姨告訴我的。”春夏有些緊張的雙手環(huán)胸,故作輕松的打量一圈,“東西都收拾好了?準(zhǔn)備什么時候走?”
段宴秋目光有些躲閃,沉聲道:“下周二?!?p> “啊,這么快啊。”
佟春夏說這話的時候,只覺得心如刀割,她面上的表情愈發(fā)輕松,“有沒有什么東西落在學(xué)校的,我可以給你送過來?!?p> “到時候陳姨會幫我去學(xué)校收的?!?p> 佟春夏眼神有些黯淡,“你什么都安排好了?!?p> 連收東西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卻獨獨沒有安排我。
佟春夏心里很想笑,可卻覺得臉是硬邦邦的,她有些尷尬的坐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英國挺好的吧,你去了之后好好照顧自己?!?p> 段宴秋抿唇無言。
春夏如坐針氈,質(zhì)問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從她看見段宴秋住的地方之后,她覺得自己仿佛連多問一句的資格都失去了。
所有的憤怒不翼而飛,只留下了那種撕扯的痛苦和悲傷。
段宴秋的臉隱在光影之中,看不真切他的情緒,他只是用那雙很漂亮的眸子盯著她,沉聲問道:“你就沒有其他要說的嗎?”
春夏仰起頭,臉上有些許的似笑非笑,“我該說些什么嗎?”
段宴秋的眼睛深處竟有轉(zhuǎn)瞬而逝的悲傷,“你覺得你該說什么?”
“段宴秋,你是在說繞口令嗎?”春夏雙手交疊,往沙發(fā)后一靠,隱約有種掌控全場的氣勢,她的眼睛微微瞇起,一字一句道,“英國的學(xué)校應(yīng)該很好,比市一中好了千倍萬倍,你只是做了正確的選擇?!?p> 段宴秋眉頭緊鎖,下顎線有些緊繃,欲言又止。
他的手在暗處緊握成拳,然后放開。
“沒關(guān)系的,我支持你的決定。更何況這件事情,去不去也由不得你?!辟〈合恼f到這里的時候,只覺得眼眶有些發(fā)酸。
她別過頭去,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重復(fù)著,“沒關(guān)系的,我都理解?!?p> 我理解人心的薄涼,也理解人性的多變,更理解他們之間看不見的云泥之別。
本來,這也是他們最后的結(jié)局,只不過是提前了而已。
可是為什么,她說這話的時候,只覺得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段宴秋聲音沉沉傳來,仿佛有種萬箭穿心的力量,“佟春夏,你理解就好?!?p> 甚至隱隱有種咬牙切齒。
佟春夏心頭漸漸冷笑,仰頭看他,“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世上的事情,不都是這樣嗎?!?p> 段宴秋身子微微一晃,低下頭去,沒有做聲。
佟春夏唇角一扯,繼續(xù)道:“希望你去英國深造,將來有一天能衣錦還鄉(xiāng)風(fēng)光無限?!?p> 說罷這話,她轉(zhuǎn)身便走,卻被段宴秋一把抓住。
“你等等!”
他說得萬分急切。
春夏眼睛微微一亮,仿佛絕望而黑暗的夜里,天邊突然出現(xiàn)了那一抹抹光亮。
所有壓抑著的希望全都在段宴秋那一聲“你等等”里鉆了出來,直抓得她的心生疼。
段宴秋翻箱倒柜,從保險柜里取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佟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