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與白釋冰說著話,突然妍公主走了過來,向我福了福身,說到,“請娘娘安?!?p> 她笑盈盈地看著我,說到,“謝娘娘贈小女如意?!?p> 我捏捏袖中祖母贈的玉葫蘆,正準(zhǔn)備說話,突然聽見太后喊到,“妍兒,到母后這來。”
“你且先等我一會?!蔽覍﹀髡f。
我走到太后身旁,太后拉著我的手笑著說,“我聽瑾兒說興慶宮得了個大興的廚娘,做菜很好吃,哀家能不能請她做頓菜?”
“母后竟也喜歡大興菜嗎?”我在她身邊坐下。
“多年前,哀家也曾到過大興?!彼p輕頷首,頭上的珠翠叮當(dāng)作響,越發(fā)顯得雍容華貴。
“是兒臣不周,早知母后喜歡大興菜,便也不用母后來討了,必親自將人送了去?!?p> “還是妍兒孝順,宋廚娘到我宮里來,你就得餓飯了?!?p> “那兒臣便日日去母后宮里蹭飯,只怕母后嫌兒臣煩。”
“來人吶,快來人!”正說著,突然聽下白釋冰的恐懼的聲音。
只見一眾宮人圍在那里,我一驚,趕緊跑了過去。
扒開人群,卻看見妍公主伏在桌上,嘴角殘留鮮血,手中還拿著咬了一口的綠豆餅。
“快來人!快傳太醫(yī)!”我將她抱在懷里,輕輕擦去她嘴角邊的鮮血。
“別哭,別哭?!彼焓謥聿廖夷樕系臏I,臉上卻漾出了笑容。
楚瑜按照太醫(yī)的吩咐將妍公主抱進(jìn)偏殿里,我心急如焚,跟了進(jìn)去。
幾個老太醫(yī)輪番診了,卻只是搖搖頭。妍公主虛弱地說,“太后,讓嬤嬤將樂天抱過來?!?p> 嬤嬤將樂天放在榻邊,妍公主仔細(xì)地看著孩子,片刻后說到,“將她抱走吧!”
又吩咐,“你們都出去吧,我和,和妍公主有話說?!?p> 太后嘆了口氣,率眾人出去,一旁的侍衛(wèi)掩了門。
“妹妹,我將樂天交給你了,幫我照顧好她?!彼D了頓,咽下喉頭的鮮血,“我原諒你用計讓我留在西齊了,我們兩清了?!?p> “我用計讓你留在西齊?我沒有!你說清楚??!”我抱住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沒關(guān)系的,妹妹,我知道晨母妃是母后所殺,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恨母后。剛才我也在綠漪亭,我知道陸梓柔要害你,我本也不想活了,這次我便以我此生幸福及我的命賠給你?!彼捯粑绰洌愫仙狭搜?。
“長姐,對不起,長姐。”我哭喊著,我喚了她多年的長姐,只有這一刻最真切。
楚瑾聽見我的呼喊,走進(jìn)來抱住了渾身顫抖的我。
“給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要害淵王妃!”
結(jié)果顯而易見,綠豆糕是太后賜給陸梓柔的,而陸梓柔借口給了我,椿喜卻在綠豆糕里下了藥。
“皇上,奴婢雖然受了柔妃娘娘指使在綠豆糕上放了藥,不過所放之藥只是讓人腹瀉的藥,并不致命啊皇上!”椿喜不斷磕著頭,鮮血說著她光潔的臉頰流了下來。
“驗!”
幾個老太醫(yī)顫顫巍巍地拿出了銀針等各式器具,插進(jìn)食盒中的綠豆糕里探了探,又拿起來聞了聞,又將綠豆糕上的白色粉末溶進(jìn)玉碗里??戳擞挚?,面面相覷。
最年長的太醫(yī)院院首陳琦跪下說到,“確只是讓人腹瀉的巴豆。”
我呆呆地坐著,想起我與白釋冰說話之際,用指甲沾了玉葫蘆里的藥粉,抹在了綠豆糕上。
我想起祖母說過,“此物無色無味且無解,定會助你上青云。”
妍公主雖說不是我所殺,卻也因我而死。
我舉起自己的雙手,它潔白無瑕,但它又比陸梓柔的干凈多少?
恰在這時,心菱拎著興慶宮廊下的老紅木制的鳥籠來,正欲說話,看見殿上氛圍不對,只得悄悄走到我身邊。
偏偏這時,白釋冰問道,“心菱姑娘將這玄鳳鸚哥提來做甚?”
“我家娘娘說,這鸚哥是任大公子所養(yǎng),上次大公子贈了娘娘,便被拘在這宮里,這幾日不食水米,恐壞了它性命。故命奴婢將它交與任公子帶回去?!?p> “正是如此,這鸚哥最是通人性。”任逸在旁答道,他見我呆坐在旁,又說到,“草民見皇后娘娘深思倦怠,不若來日再審吧?!?p> “任逸,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楚瑾怒道。
“是,草民多嘴?!?p> 陸梓柔雙膝跪地,口中說到,“兒臣再愚鈍,也不可能指使椿喜去給皇后下毒,綠豆糕是母后所賜,兒臣又聽賢妃說皇后最喜食綠豆糕,才將這綠豆糕送給皇后。若兒臣讓椿喜下毒,豈不是很容易就查到兒臣身上嗎?”
“臣妾,臣妾也只是在柔妃姐姐面前隨口提了一句,誰知,誰知竟然害了淵王妃。臣妾也不知是何緣故呀,皇上。”白釋冰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但她并不是向太后求饒,而是向皇上說到。
“陸梓柔,我當(dāng)牛做馬伺候你十三載,你如今竟然翻臉不認(rèn)人?皇上,是柔妃指使奴婢,將巴豆放在在綠豆糕上,為的是讓皇后在宴席上出丑。”椿喜憎惡地看著柔妃,“奴婢如今就算是死,也要說清楚?!?p> “那便隨了你這個賤婢的意!來人啊,將椿喜亂棍打死!”太后下了旨,很快有人將椿喜拖了下去。
陸梓柔抵死不認(rèn),又懷有龍裔,楚瑾只是將她禁足未央宮,便輕輕揭過了。
那一夜,楚瑾說要來興慶宮陪我,我卻將他拒之門外。
我呆呆坐在榻邊,回想起我與妍公主初次相見時,她說要給我做綠豆糕。
那個在我漫長的少年歲月里唯一與我親近之人,在黑暗無光的后宮中唯一給我慰籍之人,就這么死了,死在這后宮的爾虞我詐之下,死在她用盡一生來保護(hù)的親妹妹的計算之中。
“嬤嬤,給任逸傳口信,我要查!”天微微亮了,我對陪在我身邊的單嬤嬤說,“我要查,到底是誰千方百計要將妍公主留在后宮!”
我不吃不喝,每日只與廊下的鸚哥說話,我說,“既然她替你死了,你便替她活下去吧!”
我日日教它,我說,“妹妹”。它便也學(xué)舌,“妹妹。”
學(xué)了三日,它見了我,已會開口稱,“妹妹?!?p> 聲聲入骨,讓我潸然落淚。
到了第三天,任逸送了封信來。
信上說到,那一日楚瑜得了朱嬤嬤的口信,以為是我約他,便到了尚信殿,誰想?yún)s遇見了中了春茶的妍公主,而楚瑜此時也中了殿內(nèi)擱了媚藥的香,兩人血氣方剛,就這么被湊在了一起。
“看來這件事不是偶然,”我說到,“或許,對方早知道我不是江青妍,只是大興一個不得寵的公主。只有將妍公主留在西齊,留在皇家,才能要挾父皇?!?p> “到底是誰?”心菱問。
“還能是誰?除了太后,便是,”這個念頭冒出來,我自己也嚇了一跳,“便是楚瑾?!?p> “娘娘為何作此猜測?”
我想起那一夜,他說,“這么多年,你定是不容易?!?p> 假如真的是楚瑾,那么他對我的情意又能有幾分是真?
我跌坐在地,背后密密匝匝冒出冷汗,手腳冰涼。
我暗暗下了決心。
妍公主的喪儀得了太后懿旨,辦得極盡哀榮,楚瑜在喪儀上卻麻木得像個行尸走肉。
不過自他和妍公主成親后便如此死氣沉沉,大家早已見怪不怪。
我尋了個機會,約他傍晚時分到御花園相見。
我等了許久,直到天邊的星星亮了,他才姍姍過來。
“你來了?”我問到。
“娘娘有何事?”他冷漠又疏離。
“長姐說,讓我照顧樂天。喪儀結(jié)束后,想必你也要去封地了。我想和你商量,將樂天留在宮里?!?p> “這吃人的宮里有何好?”他冷笑道,“你要將樂天調(diào)教得像你一般不擇手段?還是又想將她當(dāng)成你爭寵的籌碼?”
他的話讓我吃驚,我問,“你這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慢慢逼近我,捏住我的下巴說到,“難道那個讓朱嬤嬤傳口信給我,約我到尚信殿的人不是你?還是那個在香里擱了媚藥讓我將江青妍認(rèn)錯的人不是你?”
“不是!”我掙扎開來,再次說到,“不是!為何你和長姐都以為是我所為?為何你們都沒有來問過我,便將我判了死刑?”
他看著我臉上的淚水,錯愕地連連后退了幾步,“不可能,大哥明明說,是你告訴他你不是江青妍。大哥明明說,是你嫉妒妍公主,設(shè)計讓她失身于我。大哥明明說,你與他情投意合,為了讓我死心,你便設(shè)計讓我娶了妍公主。”
“果然是他!”我嘆到。
真相來得太突然,我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
“我去向大哥問個明白!”他轉(zhuǎn)身欲走。
我拉住他的衣襟,說到,“楚瑜,我從未求過你什么,只此事,務(wù)必請你裝作不知。”
“為何?”
“若楚瑾得知我知道了真相,我在后宮將如何自處?”我苦笑道,“別忘了,我在西齊無依無靠,在這后宮更是舉目無親?!?p> “我真恨!我恨自己不是皇帝,恨自己不能護(hù)著你!”他怒到,“總有一天,我要讓楚瑾知道,他所做的一切讓人不恥!”
“楚瑜,你走吧!到封地上去吧!離開這吃人的后宮,最好永遠(yuǎn)都別再回來!”我說著,轉(zhuǎn)身離開了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