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載行回到貫城后一邊工作一邊還要到醫(yī)院陪侍，幾頭兼顧，助理秘書們的工作量隨之陡然劇增，他要求嚴苛，向來不允許工作中出現(xiàn)錯誤，加上奶奶生病，整個人平添煩躁，在一些細節(jié)上抓得更緊了。
“讓琳達到杭州去，他們不配合就把人全給我換掉，我不養(yǎng)吃白飯的?！?p> “腦子長在脖子上就是用來想辦法不是拿來頂罪的，別打量一伸脖子等死就可以撂挑子?！?p> 罵完人掛了電話，宋載行才示意一旁的小冬匯報工作。
“老板，先吃點東西吧?！毙《吠茸影炎郎系谋叵浯蜷_，把七八個食盒一一拿出來，“老宅的吳姨送來的?！?p> “你繼續(xù)說，我聽著?！彼屋d行完成任務(wù)似的拿起筷子吃了幾口飯，食之無味?！跋挛缥乙メt(yī)院，你讓小董通知一聲，例會提前開?！?p> “是。您很久沒休息了，要不睡會兒？”小冬看到宋載行眼下微微的烏青，從廣州回來就忙著公司的事，家里老人還病了，昨天在醫(yī)院守著，晚上只睡了三個小時，早上就到公司，他再有精力，也不是超人嘛。
宋載行不打算睡覺，問道：“財政報表出來了嗎？”
“這兒?！毙《B忙拿出來翻開，提醒道：“趙大夫那邊打好幾次電話了，您的手……”
宋載行微微活動手腕，這幾天貫城陰雨連綿，時氣原因手還是有些刺痛，“我什么時候有空？”
“明天10點，有一個小時空閑?！毙《焖僭谀X子里過一遍宋載行的行程表，“那明兒我請他老人家過來給您針灸？”
宋載行嗯了一聲，沒再說話，低頭看表。
小冬注意到宋載行袖口隱隱約約露出紅色的亮光，仔細瞧了很久，才看出是一條晶瑩剔透的紅寶石手鏈，他戴著不顯得女氣，上面有一顆珠子是月亮的形狀。
他記得很久之前Zoey手上就戴著條一樣的，原來是情侶款。
“看什么？”宋載行察覺到他的注視。
“沒……”小冬慌亂地低下頭。
宋載行循眼看向自己的袖口，若有所思。半晌才開口：“之前出版社的事安排好了嗎？她的畫冊……”
“您放心，上冊已經(jīng)在印刷了。樣本您看看？”
“弄好就行?！彼屋d行從沒質(zhì)疑過Zoey的才華，“今后她無論大小事找你，都要辦妥帖，她的所有需要盡量滿足，用我賬戶的錢。”
“是?！?p> “但是不用再跟我說?！彼屋d行說這句話時，聲音很輕，輕到他沒覺得是自己說出來的。
能為他辦事的都是人精，小冬自然猜得出這其中關(guān)竅。宋家安排的聯(lián)姻早有風(fēng)聲，自家老板是個體面人，要甩人也是體體面面。不僅一大筆分手費，連別人余下的人生也打算大包大攬。
可至于他為什么戴著手鏈，小冬就想不明白了。
“晚餐你替我訂個位置，二環(huán)那家?！?p> “是?！?p> 薛瀾來醫(yī)院看過老太太兩次，一次是跟她的父母，一次是她自己單獨來。對于和宋載行的婚事，她看得很開。
看望結(jié)束后，老太太叫他們倆一起去吃頓飯，給他們創(chuàng)造獨處的機會。在車上薛瀾給宋載行說結(jié)婚的事，兩個人沒有踏入婚姻的喜悅，仿佛在談一樁生意。表情看不出情愿，也看不出不情愿。
“一般人結(jié)婚左不過是資產(chǎn)重組，都是為了社會穩(wěn)定和生育率。咱倆情況還多兩條，為了兩家錦上添花，為了老人家滿意。”薛瀾說。
“目前你有什么婚前協(xié)議以及婚后條款，可以和我商量。至于我的要求，到時候我擬一份excel發(fā)你，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我五年內(nèi)不打算要孩子，并且你不能干預(yù)我檢察院的工作以及我交朋友?！?p> “還有，丑話說在前頭，當(dāng)然我也不是懷疑宋總你的人品，你的私生活我呢也做了一些調(diào)查，希望你別介意。只是依你這條件，難免有前赴后繼的人惦記，婚后也無法避免此等問題出現(xiàn)，我們薛家也算是體面人家，總之就是……你跟外面的那些女人……別鬧到大人跟前，最好也別到我跟前?！?p> 小姑娘一陣絮叨，聽得前面開車的秦叔一愣一愣。他悄悄看一眼后視鏡，宋載行倒是好整以暇地坐著，淡漠從容，臉上始終掛著禮貌的笑。
“是有些麻煩，但是真讀透了婚姻法，壓根兒就不想領(lǐng)那個證，尤其咱們這樣沒有感情基礎(chǔ)的，就只能多加點條條框框以保無虞，是吧，我這也是為了長遠考慮?！毖懣隙ǖ卣f道。
22歲的年輕女孩，聰明又直白，坦誠得令人發(fā)指。
宋載行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以愛建立的關(guān)系不是最牢固的，但利益關(guān)系一定是最牢固的。
他聲音透著難以察覺的疲憊?！拔乙コ燥?，你一起嗎？還是送你回家？”
薛瀾看著他的臉，眨了眨眼睛。
“你不記得嗎？宋奶奶說的是咱們倆一起吃飯?！闭f著她的眼睛掃一眼秦叔，意思是別忘了還有個眼線在場。
吃飯的餐廳離醫(yī)院不遠，宋載行打算飯后去醫(yī)院陪老太太。
“能問一句嗎，為什么是我？”宋載行看著薛瀾吃飽，放下餐具才開口?！澳阋遣辉敢?，沒有人會逼你?！?p> 不知道為什么，他希望薛瀾主動放棄。
他知道薛瀾大學(xué)時有過一個男朋友，可惜的是，那個男孩家在上頭這次要解決的名單里。薛家不會要家道中落的親家和落魄女婿，自然早逼著他們分開了。
飯桌對面的女孩點頭，眼里閃過狡黠的光：“我之前說過了，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你比較順眼，但也只是順眼哦?！?p> 薛瀾放下潔白的餐巾接著說：“我不會主動找你麻煩，大家相安無事，表面功夫做好之余，我們多少也可以培養(yǎng)培養(yǎng)革命感情，畢竟今后抬頭不見低頭見。另外家庭開支你必然承擔(dān)大頭，我的工資可只夠我自己用?！?p> 宋載行輕笑。
他突然想起Zoey。那個人狡猾的像只小狐貍，有一次她在別的拍賣行看上一幅古董畫想收入囊中，跑回家騙他錢花。
那天晚上Zoey在床上非要給他講睡前小故事，“小螃蟹跟小烏龜打架，手被小烏龜打斷了?；氐郊艺覌寢尭鏍?，媽媽問他兒子你怎么啦？小螃蟹說，媽媽媽媽我沒鉗啦！”
“叫爸爸就給?！彼f。
Zoey搖搖頭，臉上難得羞澀：“不在床上，我喊不出來?！?p> “現(xiàn)在不就在床上?！彼f著捏上她的臉，“張嘴?！?p> 等宋載行收回神思，薛瀾已經(jīng)站起身準備離開了。
“我說了這么多，你真就沒一點要求？”她努力地求證。
宋載行搖搖頭，“你要什么都行，我只有一個條件，如果你愿意的話，先不領(lǐng)證?！?p> 薛瀾瞇著眼，慢慢開口道：“不領(lǐng)證？你想利用我？”
“對你來說也不是壞事?！?p> 薛瀾哼笑了一聲，神色不定：“宋總好算盤?！?p> 兩個人并肩走出餐廳，下了電梯往外面走，不是周末晚上，街上人不算多。
薛瀾看著路面上兩個人的倒影若有所思，半晌開口道：“我回去考慮考慮?！?p> “等你答復(fù)?！彼屋d行話音剛落，抬眼便看到迎面而來的熟悉身影。
Zoey素顏穿著雪白的絨毛外衣，看上去糯乎乎的，一張洋氣的小臉在黑發(fā)的映襯下越發(fā)嫩白，冒充學(xué)生足夠了，只是看上去很焦急。
下一秒她也看到了宋載行，和他身邊的薛瀾，臉上倏忽間便失去了顏色。
Zoey不知道當(dāng)時自己是什么表情，想來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宋載行身段好，皎如玉樹，和誰站在一起都那么般配。
她慌亂地偏過頭移開步子，打算裝不認識。
“上哪兒去？”就在三人要擦肩而過時，宋載行莫名其妙在她身側(cè)停了下來，看著她問。
薛瀾眼里閃過詫異，又很快平靜下來，眼睛停在Zoey臉上打量，一張巧奪天工的漂亮臉蛋，過目難忘。
Zoey下意識地掐著手，“墨點兒上吐下瀉，我?guī)麃韺櫸镝t(yī)院看看?！彼f著，指了指手中的太空箱。小貓果然在里面蔫蔫的趴著，看到宋載行突然有了一點點精神，爪爪在透明蓋子上刨了一下，像是在呼喚他：“喵……喵……”聲音特別微弱，聽的人特別心疼。
“怎么弄的？”宋載行擔(dān)心，彎下腰，隔著氣孔用指頭蹭它的腦袋。
“桌上的零食昨晚忘收拾了，不知道它偷吃了什么?！?p> “怎么沒告訴我？”
“給你發(fā)了消息，你沒回我?！?p> 宋載行剛想繼續(xù)問怎么不打電話，薛瀾開口了。
“你朋友嗎？”她問宋載行，笑著跟Zoey打招呼，“你好啊?！?p> 夜風(fēng)撲在身上，Zoey驀地挺直脊背，沖著這位面容姣好的女孩輕輕點頭，再看一眼宋載行，最終妥協(xié)般澀然開口道：“……你好?！?p> 她不傻，想來這就是他的結(jié)婚對象了。
他從廣州回來以后銷聲匿跡，聯(lián)系不上，原來是忙著陪他未來老婆。
“看病要緊，你快帶小家伙去瞧瞧吧?！毖懞眯恼f。
明明是熟悉的繁華街道，氣氛卻讓Zoey快窒息，她講話時聲音都帶著細微的顫抖：“那我先走了，醫(yī)生在等我?！?p> 說完她不等宋載行說話，也不再管身后的兩人，帶著墨點兒幾乎是落荒而逃。她十分后悔，為什么當(dāng)初會在這附近的寵物醫(yī)院充會員，貫城的頂級寵物醫(yī)院又不止這一家，她真是倒霉。
那金童玉女的畫面太刺眼了，像一把匕首毫無預(yù)兆地插進心口，避無可避。Zoey覺得眼眶酸澀，她伸手去揉眼睛，卻又沒眼淚。
沒眼淚的話，看來也不是太難過。她想著，沒發(fā)現(xiàn)自己腳步趔趄地走進寵物醫(yī)院的門。
醫(yī)生和護士抱著墨點兒進去檢查，她兀自癱坐在外面的長椅上，一邊擔(dān)心墨點兒，一邊卻總閃過剛才的事，頭疼。
“我他媽要是有兩個腦袋就好了?！盳oey突然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