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3）

　　19日

　　海上風浪巨大，一連好幾天我都不敢出入人多的地方，文森特先生聽說我有些感冒，叫她們的老管家奧利維亞拿了一點感冒藥給我，我很感謝他們。

　　下午我在船艙里類似圖書館的地方找到了一本希臘神話，我且當他只是一本故事來看好了，目的也是找出關于女神厄俄斯的故事。

　　這些古希臘神話故事里人物的名字看得我眼花繚亂，我尚且只記住其中一點故事：

　　厄俄斯是天空上的女神之一，司掌黎明，所以稱之為黎明女神。她與群星之神阿斯特萊俄斯相愛后生下了四大風神阿涅米、正義與群星女神阿斯崔亞、星辰諸神阿斯特拉；但她與阿斯特萊俄斯的戀愛招致了美神維納斯的詛咒，變成一個“迷戀凡人的花癡”，從此她陷入了對凡人無休止地情欲當中。

　　厄俄斯坐著雙翼天馬金車，用曙光灑遍黎明的天空。作為一個壽命永駐的天神，卻愛上了壽命有限的凡間美少男提托諾思，他將提托諾思綁架到自己的神殿，為此再三請求宙斯賜予提托諾思永恒的壽命，卻忘了同時賜予他永恒的青春。她匆匆與所愛的人重聚時，發(fā)現提托諾思在神殿里一天比一天衰老，最后縮成一只永生的蟋蟀，厄俄斯把他關在籠子里，終日只會嘰嘰喳喳地叫。最終厄俄斯變心，在天神間以風流韻事聞名。

　　我不禁想，提托諾思變老變丑而厄俄斯變心，不屬于自己的若是硬要強留，只會導致物極必反。

　　我無法將這件事與文森特先生的話完全聯系起來。艾蓮娜夫人兩次去看畫展只是為了去看《女神厄俄斯》還是要一同瞻仰其他的油畫？那時的威廉就已經對艾蓮娜夫人一見傾心，于是買下畫作為她重新舉辦畫展？

　　 26日

　　在海上漂了半個月，最近天氣情況良好。

　　船長讓人在我的房間外的信箱里塞了宴會的邀請函，但你能想象得出，那些穿著華麗裙子的名媛和高端西裝的業(yè)界精英搖晃著香檳杯在舞池里熱舞，卻極少有人會和心愛的人跳一段探戈，所以我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

　　我決定到隔壁去和文森特家族的人聊聊天，是奧利維亞女士出來見我，我了解到她一直住在游輪下層，因為不適應海上生活，文森特很照顧她，不需要她每天照顧他們仨的生活起居，今天只是上來帶一帶小文森特。

　　因為我的媽媽也在一個富人家里做過一段時間幫傭，所以我對奧利維亞女士感到由衷的親切，她了解到我是一個小有成就的作家后，和我侃侃而談。她70多歲了，也許學過舞蹈，坐下來也不忘記挺著腰背，這讓我有些拘謹了。

　　“列德先生，上層甲板的人都去參加宴會了，為什么你不想去呢？”

　　我在想我能用什么適當的理由和她說明原因，“我這人不太適合社交”

　　她笑得很輕松，“你和文森特先生描述的幾乎一樣，總是一個人，除非有什么事情讓你產生了興趣?！?p>　　“對，我一直在調查一件事情”，奧利維亞女士從容的目光讓我覺得無須隱瞞自己的行蹤，她服侍了三代文森特，那么也許對我想知道的事情有所了解。

　　當我問她對瑪菲亞有什么了解時，她向我投來了詫異和擔心的目光，這目光不是對我，而是對瑪菲亞。她說，“我那時候還只是一個女傭，沒到管家的份，但家里那次小糾紛多虧了威廉的幫忙，此后老爺和老夫人購入了一些美洲銀行的股票，他們曾兩次被邀請參加股東晚宴，那時我在后廚見過艾蓮娜夫人一面，她沒有說話，但很親切，威廉還擔心廚房的油污弄臟了她的手，總之兩人很恩愛”

　　我繼續(xù)追問，“那后來呢？”

　　“經濟大蕭條后，他們再一次受邀出席美洲銀行減資政策后的宴會，我再看到的女人就變成了瑪菲亞，濃妝艷抹，盛氣凌人；那時我在后廚時看到一個女傭哭著跑進來，說瑪菲亞覺得廚師的牛排沒有煎成標準的帶血牛排，于是生氣朝著她的臉上吐了煙，那滋味嗆人”，她仰著頭轉動眼珠子想了想當時的情景，“不過有些名媛很喜歡恭維她，因為她經常把戴過的首飾扔給那些名媛，每一件都是上等品。我最記得那次宴會上，她中途離開了一會兒，威廉讓幫傭去打掃側廳，說她喝醉了要去休息，被她的煙熏到的小女傭很怕她，我就代為前去，她搖搖晃晃踩著高跟鞋坐到沙發(fā)上，燈光非?；璋?，也沒人敢盯著她看，我只看到她的臉頰異常消瘦，沙發(fā)和地上到處散落著紙幣，她把煙頭戳滅在煙灰缸里的現金上，解下脖子上的鉆石短項鏈扔在地上，拍手催促我們趕快離開”

　　她描述的如此真切，讓我覺得那女人真是個窮兇極惡的魔鬼，我只好問，“您知道她會在里頭干什么嗎？”

　　“嗑藥”，奧利維亞看到我震驚的目光，“對，我看到她拿出一包白粉，用紙幣卷成吸管吸食，人如其名，‘瑪菲亞’，而且，她很癲狂，像吸血鬼一樣怕光，我們出來以后威廉家的傭人還得把走廊的燈給她調暗，不然她隨時會怪罪下人，并且她很消瘦，喜歡酗酒，威廉拿很多錢供她玩耍，宴會剛開始她就醉得一塌糊涂”

　　我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我一直以為報紙上對瑪菲亞的描述是夸大其詞的，于是我繼續(xù)追問

　　“那么，威廉呢？他是什么態(tài)度？不管她嗎？”

　　“他似乎沒什么態(tài)度，因為她對威廉惡語相向，叫他滾出自己的視線，過了一會兒她又懇求威廉給她一些酒，她穿著總是很露骨，不得不承認，她是個性感的女人，連我一個女人都覺得”

　　這讓我想到了——“法蘭西皇后瑪麗亞”，這位歷史上著名的斷頭皇后，路易十六的妻子。她若不是奧地利公主，不卷入政治聯姻，或許后來不會被送上斷頭臺，再或許，和莫扎特也有一段故事。

　　不過總而言之，我被瑪菲亞震驚到了，傳聞中有太多太多的詞藻來形容她，其中最多的是：浮華享樂、妖艷癲狂，這樣的女人是如何能夠插足艾蓮娜夫人和威廉之間的？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有驚天的美貌嗎？

　　但美貌一事因人而異，有人把清純可愛的稱為美貌，有人把氣質清冷的稱為美貌，有人將艷冠群芳的稱為美貌；或許對于威廉來說，艾蓮娜是抬頭仰望的一輪明月，瑪菲亞是低頭落下的一滴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