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5 三體問題

　　月潮這個詞匯李查當然聽過。

　　在前幾日的瘋狂學習中，他也見到過這個詞匯，但實際上真正對月潮作出解釋的篇幅實在是少得可憐。

　　大多數(shù)描述基本都類似于“難以捉摸的蟲子們的狂歡”、“末日的前序”、“惡魔在人間行走”以及“來自山脈那端的滅頂之災”，之類的含糊不清的描述。

　　在這么一個信息不發(fā)達的這個年代，可能只有從經(jīng)歷過相應歷史的人口中，才能得到一個相對完整的故事。

　　帶著疑惑上路，實在難以心安。

　　一路上茉拉也能看出李查臉上的焦慮，兩人十分難得的進行了一次稍長的對話。

　　李查從對話中得知，上一次月潮來襲，大概在十一年前，圣光教會提前8個月的時間發(fā)出了“圣光啟示”，原本人們以為有十多個月的時間去準備。

　　但當月潮來襲的那夜，所有動物都變得焦躁不安，天氣詭異難以預測，颶風、地震頻頻出現(xiàn)，西線的鋼鐵關(guān)隘也能發(fā)現(xiàn)大量蟲群遷移的痕跡。

　　事情可以說來得十分突然，相比28年前的月潮來襲，十年前的這次可以說是打了人類一個措手不及。

　　圣光教會緊急召集了一只30萬人的大軍，當他們趕到33號城墻時，蟲子已經(jīng)爬上了百米高的城墻，死傷無數(shù)、血流成河。

　　雖然聯(lián)合軍最后還是穩(wěn)住了鋼鐵關(guān)隘，但代價已經(jīng)餐慘絕人寰。

　　無數(shù)生命的逝去，直接映紅了天空，將整個山脈變成了人間煉獄。

　　經(jīng)此一役，死亡22萬人，殘疾5萬，失蹤1萬。

　　在幾位國王的聯(lián)名要留下，失蹤的將士依舊按照為國捐軀記錄在案。

　　這其中，以圣光教會的白騎士犧牲最為慘烈，雖然是作為最后加入戰(zhàn)場的一支軍隊，但是打起仗來比誰都勇猛。

　　不過這也是后話了。

　　李查在筆記本上沙沙寫著，沒有抬頭。

　　“難道就沒有更加精確的預測方法么，十六個月的預測跨度實在是太不準了?！?p>　　茉拉搖頭道：“這已經(jīng)是整個永痕大陸最為準確的預測了，教會僅憑這樣的預測，每年都能從六國會議上拿到數(shù)以百萬計的金鎊。”

　　“百萬??？”

　　李查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數(shù)學計算的價值竟然堪比十幾艘無畏戰(zhàn)艦的價值，如果不說燒錢，可能還真有點對不起這門差事。

　　“你以為呢？幾百名頂尖的教會學者時時刻刻觀測夜空的動向，這三個月球動向雜亂無章，在它們運動時能夠抓住的規(guī)律僅僅只有一瞬，學界都將其稱為‘窗口期’，一旦預測的窗口期錯過了，想要抓到下一次規(guī)律就很難了?！?p>　　李查放下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茉拉道：“就沒有一種類似于星歷的東西？我是說，就算它們飛行如此雜亂，也應該過個幾十或者幾百年就會重復一次才對啊?！?p>　　“如果有就好了。它們的軌道，從來都沒有重復過?！避岳D(zhuǎn)過頭來看著李查，那眼神就像是看待幼兒園里充滿好奇心的孩子。

　　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攀上了李查的心頭，漸漸地，一個天體力學中非常棘手的詞匯，漸漸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

　　三體問題。

　　“三體問題？”茉拉看著李查在筆記本上寫下的最后一行字，喃喃問道。

　　李查這才意識到，這個詞匯在永痕大陸可能是第一次出現(xiàn)，嘴里已經(jīng)不受控制，跑起火車：

　　“額……上次被你的冰雹砸了之后，突然有三顆冰雹在我腦子里瘋狂亂轉(zhuǎn)。它們上下抖動毫無規(guī)律，相互之間還存在吸引力，我想試著抓住他們，可是有一個聲音說，我必須知道它們的軌跡才能抓到它們，于是我算了很久，沒什么結(jié)果，之后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就是三體問題……”

　　“如果照你這么說，月球之間存在相互吸引的力量，那為什么它們不會撞到一起去，而是在天上亂飛呢？”

　　“因為它們不僅存在引力，大概還有一種力，我稱之為慣性，就是物體自身在虛空之中保持移動狀態(tài)的力?！彪m然李查清楚，慣性并不是力的一種，但這么說似乎也沒差。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么奇怪的想法?！避岳y色的瞳孔閃過一道好奇，她向前湊了湊，顯然想要進一步了解這種所謂的“慣性”，是一種怎樣的力。

　　李查一笑：“慣性嘛，這個很好解釋，假如我用非常大的力氣推你一把，你在后退的過程中我沒有持續(xù)推你，而你自己卻止不住步子，飛出老遠，就好像有一只手一直把你推著走一樣，直到你保持不住平衡，跌在雪地里，這就是慣性?！?p>　　茉拉嘆氣點頭道：“慣性我懂了，可你的例子真不紳士?！?p>　　李查一聳肩，在紙上劃出三個小球，繼續(xù)道：“現(xiàn)在，想象一下，在引力和慣性的作用下，三個小球會在虛空之中毫無規(guī)律地瘋狂飛舞，將它們放大、換成月球，大概就是如今難以預測的月球軌跡了?！?p>　　茉拉有些困惑，她還是不太理解，為什么僅有兩種力的作用，三個小球就會在虛空之瘋狂飛舞，沒有任何規(guī)律？

　　而月球之間的作用，難道真的也有這兩種力在作祟？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無形之手時刻調(diào)整著它們的方向么？

　　遠處，一個小鎮(zhèn)漸漸出現(xiàn)在車窗外，大概是今天隊伍的歇腳點，李查剛想換個話題，這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少女已經(jīng)陷入了一臉嚴肅，顯然陷入了某種思考問題的“死循環(huán)”中。

　　過了一會兒，茉拉的額頭開始滲出一些汗珠，她搖搖頭，還是放棄了：“不行，我沒辦法計算出你說的這種情況，我甚至找不到一個完整的公式去描述這種狀態(tài)。更想象不出來這是一種怎樣的畫面，它一定很詭異?！?p>　　聽到“畫面”二字，李查的腦中閃過一絲靈感。

　　李查托著下巴，他不確定這個實驗是否能夠成功，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你不是能精確控制魔法的輸出么？那這樣，你先在半空中生成三個小冰雹，讓它們漂浮起來。”

　　茉拉很快就反應過來，大概猜到李查想要做什么。

　　她快速地點了點頭，素手劃出幾個形狀，貝齒輕闔，幾個彈珠大小的冰球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的半空中。

　　“記住，時刻維持住這三個小球懸浮的狀態(tài)，也就是說你要維持一個向上的力，讓它們對抗大地的吸引?！?p>　　茉拉點了點頭，稍微改變了魔法靈能的輸出。

　　“現(xiàn)在，給三個小球兩兩之間施加一個相互吸引的力量?！?p>　　只聽聞“砰”的一聲，三個小球撞在一起，化成碎片。

　　“再來一次，這次先不著急施加相互之間的吸引力，在維持失重狀態(tài)的同時，你先按照我所畫的，分別輕輕推一下它們，給它們最基本的慣性?！?p>　　李查在紙上畫出一個三維坐標系，將三個方向的力形象地標在三枚小球身上。

　　聰明的茉拉，一眼就看懂了其中的含義，再次改變靈能輸出。

　　很快，三個新的的小冰球迅速出現(xiàn)在兩人中間，它們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直線飛出，速度非常緩慢，就像是前世太空站里，在太空失重條件下，宇航員口中吐出的水珠。

　　“現(xiàn)在，給它們之間，兩兩施加一個較小的吸引力，剛剛的百分之一即可，引力太大了它們還是會撞在一起，你可以想象成它們之間兩兩有一根線相連，這些線條不會纏繞，沒有顏色?！?p>　　這時候，茉拉的“精確”天賦，就顯示出恐怖的實力來。

　　她不僅要時刻維持三個移動小球的失重狀態(tài)，還要給它們兩兩之間連山一條看不見的“細線”，而且這些細線的粗細還要非常均勻、大小精準，以此來模擬李查口中，那難以想象的“引力”。

　　一些變化開始出現(xiàn)了，茉拉咽了一口口水，額頭再次被汗?jié)瘢澈蟮囊氯乖缫佯ぴ谄つw上，非常不舒服，但她還不能分心。

　　三個小球的運行軌跡開始轉(zhuǎn)彎，從直線變成曲線。

　　“現(xiàn)在，稍微加大引力?！?p>　　肉眼可見，三個小球完全反轉(zhuǎn)了方向，朝著相互的位置緩緩飛了過去。

　　“維持這個狀態(tài)，不要改變?nèi)魏瘟α?。?p>　　就在茉拉以為三個小球要撞到一起時，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小球與小球看似要撞到一起時，突然卻都“撲了個空”，它們相互交換了一個位置，相互遠去，突然又轉(zhuǎn)回方向，聚回一起，再次撲了個空，拉遠了距離……

　　這個過程來來回回，反反復復，竟然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言。

　　少女的內(nèi)心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對深邃未知宇宙強烈的好奇。

　　李查此時的心情也很激動，他點頭道：“如你所見，三個小球每次都會相互撲空、飛遠、回頭、再撲空、再飛遠，而且沒有任何重復的軌跡，這就是一個典型的三體問題了。”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茉拉眼睜睜的，目光從未開過三顆神奇的小球，她已被汗水淋濕，精神力消耗大半，但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疲倦，她的心底只有無盡的好奇和求知欲。

　　“這種現(xiàn)象，名叫……”

　　“……混沌……”

　　“三體問題，便是混沌的一種。”李查思忖片刻，還是說出了這個單詞。

　　僅僅是一瞬間，茉拉的注意力，被李查的這個發(fā)音完完全全地吸引了過去。

　　三個小球，應聲落地。

　　此時，少女的心中求知的渴望愈演愈烈，最后堵在心口猶如百般郁結(jié)，她很想抓住面前的少年，一探三體問題的究竟。

　　馬車漸漸停止了顛簸，而茉拉的內(nèi)心，卻如同被施加了慣性一樣，停不下來。

　　另一方面，她似乎想起了別的事情……

　　心中對某個決定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