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空無一人,我坐在沙發(fā)上,覺得四肢無力,全身酸痛。也許是昨晚一夜沒睡的緣故,我居然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xiāng),而且我夢見了藍天藍,夢里她還是十二歲時的樣子,身穿一件淡藍色的布裙子,上面繡著幾朵白色的小花,只不過那幾朵小花已經(jīng)抽絲了,像一個個棉花球一樣掛在她的裙擺上,可她依然神采飛揚地奔跑在栗安河畔,身后漸漸浮現(xiàn)一大團灰白色的霧氣,若隱若現(xiàn)地跑到我身邊,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聲音清脆地說:“陸河,我問你,我的名字是什么含義?”
我以為我忘了,沒成想在夢里我立刻脫口說:“藍天非常藍的意思?!?p> 她滿意地笑著,緩緩?fù)巳肽菆F霧中,直到消失不見,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因為我被開門的聲音驚醒了,走進來的人正是老陸,他見我忽然出現(xiàn)在家里,問:“過幾天就考試了,你不在學(xué)校好好復(fù)習(xí),跑回家干什么?”
而我感到一陣煩躁,還在想莫名其妙夢見藍天藍是他媽什么鬼!
老陸走近我,提高嗓門再次大聲問:“我問你話呢!回家干什么?”
“沒錢了,我不回家能去哪?”我垂著眼皮,心煩地說。
“剩下這么幾天就中考了,你用錢我給你寄!”老陸瞪了我一眼。
“等你?哼,你斷了我兩個月的生活費,我要飯去吧。”我心情不爽地抓了抓頭發(fā),起身剛要離開。
老陸低聲吼了一句:“陸河,你給我好好說話!”
我說:“我回學(xué)??梢?,給我錢。”
他從錢包里拿出了差不多一千塊的樣子放在茶幾上,說:“拿著錢,快回學(xué)校準備考試!”
“不夠?!蔽艺f。
他抬眼怒視我一番,又放了五百塊錢。
我干脆直接說:“我要兩萬?!?p> 老陸聽完頓時火冒三丈,扯著脖子大吼道:“你他媽這個小兔崽子!在省城這三年別的沒學(xué)會,倒是學(xué)了一身臭毛??!就這些錢!趕緊給我滾回學(xué)校去!”
“你沒看著我行李都拿回來了嗎?不給我錢的話,我哪也不去,你看著辦吧?!?p> 說完老陸起身想要沖我揚手甩一巴掌,我見大事不好,轉(zhuǎn)身一溜煙兒的跑回房間鎖上門,老陸在門外斷斷續(xù)續(xù)罵了幾聲,我戴上耳機假裝睡覺,可我閉上眼睛一種前所未有的潛意識驅(qū)使著我想回到剛剛那個夢里,翻來覆去半個小時過去,我扯下耳機快速從衣柜里翻出了一件灰色大衣,褶褶皺皺的布料,還能聞到一股雨水浸泡的味道。
借來的,遲早要還,心中有江湖的男人都清楚。
其實我這個人最擅長的不是哄女人時的甜言蜜語,而是謊言。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謊言從我嘴里變得毫無分量,就像一張可以被輕而易舉撕碎的紙屑,只要結(jié)果令我滿意,我不介意每天活在謊言當中,因為我總認為,生活就是被謊言堆積而成的,說多了連我自己都深信不疑。
午飯時,李潔敲我房門,試圖能讓我和老陸不再針鋒相對,她悄悄對我說:“兒子,你遇著什么事情需要兩萬塊錢?你不說清楚的話,我也不能給你,聽話,快回學(xué)校去吧?!?p> 我佯裝知錯,走出房間,當著他們兩個人面,說:“錢不要了,明天我就回學(xué)校?!?p> 那個午后,我毫不猶豫地賣了歐米茄手表,戴了三個月,九成新,原價兩萬九,折成兩萬現(xiàn)金,有了錢我只想第一時間去找于婧雯,可她手機關(guān)了機。
反正閑來無事,想起那個雨夜,何不見一見這件又臟又臭的衣服的主人,憑著四年前的模糊記憶,我終于在這些七拐八拐的胡同里找到了藍天藍的家,大門掛著一個沒有上鎖的鎖頭,我用力一推,邁步走了進去。
“有人在家嗎?”我喊了一聲。
半天,沒人回應(yīng),我打開了小平房的門,站在門口環(huán)視一周,一股生地瓜的味撲鼻而來,四年過去了,這個小破屋沒有一點點變化,唯一的改變就是家具越來越舊,二十九寸老式電視機上擺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全家福,一張是藍天藍十四五歲的模樣,我彎下身子仔細看了一眼,真是一個土掉渣了的女孩。
想來還是難以忍耐這屋子的氣味,我翻了翻茶幾下的抽屜,發(fā)現(xiàn)一盒不錯的鐵觀音,正好口渴倒了一杯,趕緊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我坐在搖椅上悠閑自在地喝著茶水,享受著大好陽光的沐浴。
沒多久我耳邊傳來一絲清亮的聲音,好似在夢里一般,“你,你是誰???”
我瞇著眼睛用余光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女孩,然后我摘下了帽子,將眼前這個女孩看得仔仔細細,她懵懂緊張地眼神卻使我心情莫名其妙的舒暢起來,想到早上那個不可捉摸的夢,我對她笑著說:“別來無恙啊,藍藍的天?!?p> 見她依然怔忡不已,這個傻妞還是沒有認出我來,還揚言要喊人來收拾我。
我從搖椅上跳下來,對她說:“我來還你衣服,你過來拿。”
然后她朝我慢慢的走來,陽光下她的臉越來越清晰,長大后的藍天藍雖然不是什么美女,傲慢任性,說起來話依然尖酸刻薄。但這樣的女孩也算有趣。
眼看藍天藍就要伸手拿走她的衣服,我忽然模仿她小時候整我那一套,高舉過頭頂,壞笑著說:“別動,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可我們長大后第一次正式見面并不愉快,不知道是不是她被哪個哥們甩了邪火燒身,毫無客氣地將我趕出了她家。
那天下午,我去于婧雯家樓下等她,她見到我手上的兩萬塊錢,心情大好,我伸手摸著她手腕的紗布,問:“還疼嗎?”
她笑著搖搖頭。
而我借勢而上問她:“雯雯,做我女朋友吧?”
她努嘴不回答。
我甜言蜜語地說:“從今以后,我的錢和我的人都是你的,如果你還不相信我,現(xiàn)在就給我胸前來一刀看看我的心是不是只為你一個人跳著的?!?p> 于婧雯被我哄笑,“你可真會說好聽的呢。”
“還有更好聽的,想聽嗎?”我說著湊近她,幾乎要吻到她的嘴角,“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p> 她用錢擋住我的嘴,“你快回學(xué)校去準備考試才是正事?!?p> “遵命,女神。別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馬上跟那個小子分手,我不能再忍了。”說著我扯下她拿著錢的手,照著她的臉輕輕一吻,然后大步離開。
我沒有回省城參加中考,對我而言,生命中寥寥無幾的真愛才是我這輩子追求的正事,然而為真愛付出的荒唐,都他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