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出很遠了,胖子還在回頭眺望,轉頭偷偷抹淚。
吳冕看得好笑,問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埋怨你師父太嚴厲太苛刻的嗎?怎么這下逃離魔掌了倒舍不得了?”
胖子白了他一眼道:“你懂個屁,胖爺眼睛里進沙子了,哎呀,好難受!”
吳冕瞇眼笑著,也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還能看見群峰環(huán)繞的輪廓,想不到這樣的一處仙山,竟然住著這樣一群可愛的人。
這座三清山,注定在吳冕的心里矗立一輩子。
至于早年間傳他參同契內功的那個陌生男人,已知是自己的師兄青河,至于實際上是個什么身份,現(xiàn)在在哪里?不得而知。
還有當年的家族血案,也漸漸有了眉目和方向,這更激起了吳冕的決心,一切都感覺在逐漸變好。
即便廟堂之上是再兇險的龍?zhí)痘⒀?,他也得渾不吝地走一趟?p> 兩人自從離了三清山,再也不用鬼鬼祟祟偷吃山里的野味了,胖子現(xiàn)在可不比往日,練武那么久,腿腳靈便著呢,這一路基本全是他去逮各種野味,吳冕負責收拾烹飪。
盤纏雖然不多,但也是每天吃得肚子滾圓,滿嘴的油膩。
兩人來到崇明鎮(zhèn)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吳冕在集市上的雜貨鋪補充了一些油鹽等佐料,準備和胖子一起出城去,尋一處地方落腳,看看今晚吃點什么。
胖子嘴里正叼著一塊大餅,雙手把其余幾張大餅往布囊里塞,這是吳冕教他的習慣,免得路上逮不到吃的就要餓肚子。
兩人補充好準備出城的時候,胖子一眼瞥見了街邊擺攤的一個老道,對著一位老婦人搖頭晃腦地說了一通,只見那老婦人感激涕零跪下便要拜,被老道士扶了起來。
老婦人千恩萬謝后讓身邊的丫鬟打賞了好些銀錢。
胖子目瞪口呆,拉上吳冕便走來老道士攤前,老道原本看兩人衣著普通,沒打算怎么搭理,無意中看見吳冕手中的蒼穹劍,眼前一亮。
攤子不大,有一張寫著許半仙的小幡上面寫滿了老道的能耐,相面摸骨八字解字解夢祛邪鎮(zhèn)鬼陰陽宅。
吳冕看了眼正在數(shù)銀錢的老道,心里嘀咕,偷偷對胖子說:“這老道能行嗎?你看他那小幡上吹得,還半仙,一點兒也不靠譜,咱走吧?!?p> 沒等胖子堅持,那數(shù)錢的老道倒是耳朵靈光,聽到吳冕懷疑的聲音,搖頭冷哼了一聲。
接著他緩緩把銀錢收回懷里,說道:“有些人啊,自己大難臨頭了還懵懂不知,小心真的災禍臨門,那時候可就找不到貧道嘍?!?p> 胖子一聽急了,連忙解釋道:“道長,您別見怪啊,我這個親戚吧,小時候就傻,腦袋沒長全,您不要生氣。您說說到底是怎么個大難臨頭法呀?”
吳冕聽見這話踢了胖子一腳,佯怒道:“你才從小就傻呢?!?p> 胖子沒理他,還在追問那個老道,吳冕見天色尚早,也好整以暇地靜等這老道開口,看看到底能說出點啥。
老道假裝被胖子磨得不勝其煩,這才悠悠然道:“一卦十文,概不議價。”
胖子想都沒想就把銅板掏出來,放到老道手里,連一旁靜等看戲的吳冕都沒來得及攔住,心疼得咬牙切齒。
老道接過銅板在手里數(shù)了數(shù)道:“二位少俠是不是去參加萬劍堂那場江湖選拔?”
胖子聞言大驚,鄭重點頭道:“道長是真神仙了,這都能知道?!?p> 老道老神在在地微微一笑:“這有何難?貧道除了知道二位去往何處,還知道二位此行有諸多兇險,不可不防啊?!?p> 胖子焦急問道:“那道長,該如何破解?”
老道不慌不忙地拿出兩道折成三角的黃符,向胖子伸出一只手道:“此祛禍消災符箓甚是靈驗,少俠盡可請去,保管一路逢兇化吉,不貴,一共二十文?!?p> 見胖子還要繼續(xù)掏錢,吳冕暗罵了聲,趕緊拉上胖子就走。
還沒等走遠,兩人聽見身后老道傳來一句:“那位提劍的少俠留步,貧道在此只點破一事,不收錢!”
胖子和吳冕面面相覷,既然不收銀錢,那且回去聽聽他怎么說。
老道見兩人回頭,撫了撫胡須對吳冕說:“少俠,且觀你面相,確實是富貴無極的男子女相,如今雖然身負血海深仇,但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只是命中氣運太盛,身邊的人都被你身上氣運所引,會有不好的結果?!?p> 吳冕沉思不語。
胖子這會兒一聽是真急了,趕緊問道:“身邊人,可不就是說我嗎?道…道長,這怎么破局啊?”
老道笑著點點頭道:“既與你們有緣,請下這兩道靈符,保管有效!”
吳冕一個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說破了天去還是在說這兩道符的事,無可奈何,拉著正在數(shù)銅板的胖子頭也不回地出了城。
入夜后,兩人尋得一處還算平整的小坡地落腳,點起一堆篝火。
一路上不曾尋得什么,兩人對坐著啃大餅。
胖子氣鼓鼓的一邊嚼大餅一邊埋怨道:“你以為胖爺就為了自己迷信???還不是為了你?大難臨頭這幾個字說得我一陣陣后怕?!?p> “我還沒說你呢,你倒說起我來了,那老騙子是能信的?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讓我們買他的符?你快長點心吧?!眳敲犷^也不抬地說道。
胖子據(jù)理力爭道:“他要是一點本事都沒有,怎么知道咱們是去萬劍堂?”
“江湖選拔這一場大盛事,各地江湖人紛紛往那邊去,他在鬧市擺攤聽到看到又有什么稀奇?”
胖子依舊不依不饒問道:“也就胖爺我那么關心你了,那半仙還知道你身上背著深仇大恨呢,你怎么解釋?”
這回輪到吳冕無言以對了,這也是他在冥思苦想而不得的事情,明明不認識,卻仍能知道這些,明明看起來就像什么道行都沒有,難不成不是個老騙子?
要說這老道其實沒一點道行,說得過去,從他從頭到尾說不出究竟是什么大難臨頭就能看出來,但是身負血海深仇他又是如何得知?也沒寫在臉上啊。
胖子見吳冕沉默不語,嘿嘿笑道:“說不出來了吧,要不要明天回崇明鎮(zhèn)再找找那老道?買他兩張符唄,興許有用?!?p> 吳冕搖了搖頭道:“算了,到底有沒有本事咱們也說不準,以后遇見事情多留個心眼好了,小心為上,也不用害師父們擔心掛念?!?p> 至于氣運之說吳冕也不懂,只是聽了覺得難受,若是真的,身邊的人都會因為自己搶奪氣運而遭受不好的事情,他過意不去。
以前師伯鐘靈秀在麒麟山上就已經說過,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氣運,這東西玄之又玄,不太好說具體,比如一個人能達到的最高成就,其實也是因為本身的氣運。
氣運這東西,積攢艱難揮霍容易,可能做了一件壞事就抵得過做一輩子的好事,一命二運三風水,運字第二,真的是極重要的東西。
胖子倒是一覺睡去天地寬,吳冕沉思著不得要領,心中隱隱擔憂,看著滿天繁星怔怔出神。
元江渡口,停泊著一艘巨大的三層官船。
元江是把大鄭王朝版圖一分為二的天塹,白日江面寬闊無波,過往船只密集如麻,入夜后經常有看不見的漩渦暗流,若非大船,便極少敢在江上行船了。
官船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一群素衣劍客警惕地四處張望,二層里,有一位年紀輕輕就身穿五品官袍的俊逸公子,晃著一個小酒杯,正在聽下屬匯報。
謝鎮(zhèn)自從當上了奉天清吏司郎中后,對當初金門鏢局送出的那兩趟鏢極其上心,執(zhí)掌了整整一座銅章提刑衙門,人手比起以前做司中的時候多多了,可那件事還是沒有眉目。
金門鏢局那兩趟鏢,都與前朝叛逆有著莫大關系,當初天下大亂的時候,曾經是天下正統(tǒng)的大許王朝被亂軍攻入,混亂之中,皇宮起火,兩件寶貝不翼而飛。
一件是大許王朝鎮(zhèn)國之寶,是一把太祖開國所用的橫刀,叫做斷玉尺。
另一件就是前朝末代皇帝自焚后逃出宮的太子,也一直不知所終,前朝殘存的勢力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一直蠢蠢欲動,最大的原因就是這個太子一直隱在江湖里。
這也是銅章提刑衙門當初設立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在江湖里尋找到那把斷玉尺和前朝太子。
當初有情報說金門鏢局送出了那兩件貨鏢和肉鏢,有很大可能就是斷玉尺和前朝太子,謝鎮(zhèn)才這般大開殺戒,可最終找到鏢局賬冊以后,發(fā)現(xiàn)那一頁老早已經被人撕掉了。
謝鎮(zhèn)回洛陽以后升任清吏司郎中,一直在指揮調查這兩個鏢的事情,貨鏢已經找到,發(fā)現(xiàn)不是,另一個更重要的肉鏢,卻一直沒有頭緒。
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身穿舊式道袍的老道在一批銅章的護衛(wèi)下來到渡口,徑直緩緩上船。
上到二樓時,謝鎮(zhèn)扭頭一看,趕緊作揖行禮:“下官謝鎮(zhèn)見過許先生,一路勞頓,許先生辛苦了?!?p> 老道不慌不忙地坐上了船艙的主位,拿出旱煙點燃了咂巴一口,悠悠然問道:“你就是清河謝家的謝鎮(zhèn)?”
謝鎮(zhèn)在對面躬身回答道:“下官正是清河謝鎮(zhèn),奉命接許先生回洛陽?!?p> 許老道吐了一個煙圈,微微笑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已向陛下舉薦,今年武選恩科的江湖選拔,由你奉天清吏司還有萬劍堂一起主持?!?p> 見謝鎮(zhèn)一臉迷惑,老道輕聲說道:“那個隱在江湖里的肉鏢,很有可能就在選拔大會上,江湖這么大,你很難逐個排查,這次應該有眉目。”
謝鎮(zhèn)領悟,彎腰拜謝。
星河無舟
昨天有事情忙,沒來得及更新,各位讀者大大見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