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那些人,”老鰲一回頭,發(fā)現(xiàn)送祭的人都跑光了,連棺材板都沒忘捎上。
“……為什么叫你狐神大人?”老鰲也想不通,一只鮫還想和狐貍沾親帶故?不怕真正的狐神大人下來剝你的皮么?
鮫人哭得要斷了氣,壓根不理他。老鰲一攤手,對非墨搖搖頭,又起身去看清水湖,湖水黑乎乎的,里面不知困著多少死去的人,又有多少是被鮫妖蠱惑而來獻祭的?
老鰲嘆了口氣,慢吞吞地回家了。剩下的事自有年輕人來管。
非墨還沒和沈月白說上話,就見老鰲搖了頭,他對沈月白抱歉一笑,“我去看看,你去么?”特意來一趟,肯定不是只來看熱鬧。
其實沈月白早就想去了,但她以為非墨有話說,所以很矜持的在原地等著,這下自然點頭跟上了。
她想知道,一只鮫,能有多大能力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絕人雨露,不啻于絕人性命。
非墨停在鮫人不遠處,伸手攔著沈月白,不讓她走太近,讓她有話就在這里問。
沈月白蹲下身子看了看受傷哭泣的鮫人,她一點也不同情鮫人,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但她對那一地的珍珠很感興趣,鮫淚化珠是真好看啊?!盀槭裁慈思医心愫翊笕??你也不像狐貍啊?!鄙蛟掳卓戳丝歹o妖的尾鰭,他已經化不出來腿了。
鮫妖低著頭咬了咬牙,到底還是說了,“他們拜我,獻祭給我,我就保他們風調雨順、來年豐收,我又住在這湖中,所以他們叫我湖神大人,不是狐貍的意思。”
沈月白沒想到他還有調節(jié)風雨的能力,甚是驚訝,看了看他哭的一地珍珠,有些可憐他,又想起先前的事情。
“先前你來尋我們,是要干什么?”她輕輕地問,怕吹散了這一地珍珠。
鮫人吃力地抬起頭,睜著迷蒙的眼睛看她,“這湖中大陣還差兩人就能成,抓你們自然是來填陣的?!滨o人輕哼一聲,滿不在乎的說。“差兩人,那一共要多少人?”沈月白皺皺眉頭又問,一旁的非墨也擰起了眉頭,還有陣法?這鮫人還有同伴?
“一萬人,這陣就叫萬人陣,萬人陣成,就能移湖變海。”他就能回家了。說著,鮫人又滴了兩滴珍珠。
一萬人?!遠處的烏樟和小狐貍也驚得走了過來,先不說能不能真的移湖變海,為了一己私欲殺萬人填陣,簡直喪盡天良!
非墨氣急,一把拎起鮫人的衣領,拎著鮫人到湖邊去,壓著他的臉朝向湖水,“你說這湖里有萬人尸骨?”非墨語氣森寒,難以置信,從未聽說有這么荒謬的事情。
自沈月白以身殉天道后,大妖們都漸漸歸隱,妖界與人界多年沒有往來,更別提妖殺人或人滅妖這樣的事了,見識了沈月白那樣的死法,妖與人都心有余悸。即使是這之前,也從未有過用萬人填陣這樣的事,這鮫妖怕是第一人,不,是第一妖。
鮫妖盯著湖面上自己的倒影,怔了一瞬,“不是,有人,也有妖。”非墨將他扔在湖邊,竟然還有妖?身后有腳步聲,一回頭就見沈月白快步走了過來,“你殺人不算,還殺自己同族,你還有心么?”沈月白臉氣得通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生氣,妖族的事本就與她沒有干系啊。
這么一想,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人好像都是妖。
“人都不過界了,殺完了人我拿什么填陣?當然是身邊有什么就用什么??!”鮫人不知怎么激動起來,大聲叫道,“我被鎮(zhèn)在這處湖里保這兩城風調雨順,鎮(zhèn)我的人就有心了?我沒有海水無法修煉,萬年的大妖都快打不過一只小妖,有心又如何,無心又如何,活不下去,要心何用!”說的太急,鮫人被喉頭涌上的鮮血嗆暈了。
沈月白卻驚呆在原地,活不下去,要心何用?那活下去呢,心有沒有用?
她不禁抬手撫住心口的位置,感受不到心臟砰砰跳動的節(jié)奏。
她是活著,可她沒有心。
鮫妖昏倒了,一時再無線索,非墨只好先把他扔進縛妖盒里,鮫妖說實話已經沒多少妖力了,若不是自己存了玩耍的心思,那鮫妖三招就要倒??删褪沁@樣一只妖,竟不聲不響誘殺了近萬人和妖。
簡直可怕。
他又想起先前,沈月白和小狐貍遇到過這鮫妖,不禁心有余悸,收好縛妖盒,非墨回身拉住沈月白的手,“那鮫妖的迷陣是怎么破的?你有沒有事?”
沈月白的手冰涼,一動不動地任他抓著,好半晌,非墨抬起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沈月白才回過神來,轉了轉眼珠,想起非墨問的話,囁嚅道:“就,一個響指?!?p> 其實他也不明白一個響指怎么那么大威力。
他被鮫妖那番話震得仿佛失了魂,竟沒注意到非墨又小人了一把。
登徒子開始升級了,決定不要臉皮也要把小愛人追回來。
不過,現(xiàn)在不是耍流氓的好時機。
非墨不知他為何失了神志,但還有要緊事要做,他示意小狐貍過來,“你先帶她回客棧,我要下湖里看一看,烏樟和我一起。”
沈月白卻不走,她立在湖邊久久不語,不知在想什么。非墨又抬手理了理她的額發(fā),“月白,先回去歇著,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說?!?p> 失魂一般跟著小狐貍回了客棧,沈月白倒頭就睡,心神緊繃讓他疲累至極。
非墨帶著烏樟下了湖,才知這湖底遠比湖面要大得多,湖底滿是尸骨、半腐的尸骨和新鮮的死尸,有的還有個人形,有的就奇形怪狀的,大概是妖。
乍看上去會以為就是個棄尸坑,但這些死尸的排布極有規(guī)律,一看就是有陣法牽扯著,還有那些新鮮死尸的面相,一個個滿臉笑意,死的甚為安詳,像是心甘情愿為鮫妖赴死一般,非墨心里閃過一個詞——“愿力”。
他想起沈月白曾說過的,神仙得人供奉所以仙法高深,妖也可以得人愿力而妖力高強。只要人甘心為妖做點什么事,妖就能從人身上獲得愿力,從而提升修為。
但這只是沈月白的假想,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獲得愿力,因為那時,人與妖的關系是在太差了。
難道這鮫妖竟參透了其中奧秘?
這鮫妖竟能用迷陣哄得人甘心為他赴死?他要這愿力是想要重新修煉成為大妖?
兩人在湖底下清點了許久,人族竟有九千之眾,余下的都是些各族的小妖,有的甚至剛剛化形,骨頭還是軟的,讓他們詫異的是竟還有少數半妖。
自大戰(zhàn)之后,人、妖、仙三界斷了往來,半妖的數量逐年減少,而且由于半妖資質差,很多半妖終其一生都無法化形,可這湖底的半妖俱是化了形的。
這鮫妖倒是有幾分能耐。
死尸層層疊壓在法陣上,不挪開死尸,一時也看不見法陣,兩人便上了岸。
“九千人族,大戰(zhàn)之后,江這邊僅剩萬余人族,都是和妖有姻親關系的,他這一陣,幾乎把這邊的人族一鍋端了?!?p> 非墨低頭看著湖水,烏樟在心里默默算了算,這九千人族大多是青壯年,“為什么填陣需要人族呢?還都是青壯年?!?p> 非墨不語,天色已黑,他怕沈月白那邊出差錯,便和烏樟一起回了客棧。
走之前,他在湖邊埋了一截尾巴毛,給湖設了個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