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婉青并非魯莽之人,她仔細分析過東宮與坤寧宮現(xiàn)狀,最后,才定下這個計策。東宮如今勢力根深蒂固,皇太子于朝堂上下聲望漸高,但是在面對紀(jì)皇后一黨時,卻還有一處明顯的短板。紀(jì)皇后封后十多年,在高煦成長起來之前,她便已培養(yǎng)起一大批心腹。這些人手不但讓坤寧宮水泄不通,甚至還延伸到魏王陳王身邊去,讓高煦難以將探子眼線放到他們身邊。這么一來,便無法第一時間獲得對方的大小消息,從而推斷出紀(jì)后一黨的各種謀算了。紀(jì)婉青這個計謀剛好能彌補這一空缺。當(dāng)然,皇后肯定不會信任她,但她需要的也不是信任,畢竟坤寧宮若有所圖謀,便會下達命令。屆時,從這個命令里,便能推測出很多蛛絲馬跡。更有甚者,高煦可以通過紀(jì)婉青,向坤寧宮傳遞各種似是疑非的消息,或九分假一分真,必要時,能起大作用。皇后欲一步步將紀(jì)婉青引入歧途,讓她泥足深陷,屆時明知山有虎,卻不得不向虎山行。這其實是把雙刃劍,深入敵營,如果她足夠敏銳,哪怕對方百般隱瞞,她還是能獲悉很多端倪的。“將計就計?”高煦并非尋常人,一眼便看清其中關(guān)竅,他霍地抬眼,眸光銳利,直直看向紀(jì)婉青,“你是要當(dāng)這眼線中的眼線,表面為皇后探聽清寧宮消息,實際上,則是反過來要為孤深入敵營?”他并非需要妻子涉險幫忙奪嫡的無能男子,此刻之前,高煦全無此念。只是,如今事涉紀(jì)婉青,她根本無法脫身。既是這樣,高煦也不是迂腐之人。這諜中諜之計很大膽,但是若運用得好,能解決他一大難題。不過這么一來,卻引出了另一個重要問題。既然紀(jì)婉青能為他當(dāng)諜中諜,那么反過來,為坤寧宮當(dāng)也不是不行。高煦身處敏感高位多年,第一時間,便看清最關(guān)鍵之處,他看向紀(jì)婉青的眼神,多了一分審視。觀紀(jì)婉青幾月來的行事,以及此刻計策,高煦不懷疑她的能力。而紀(jì)皇后以胞妹要挾于她,她摒棄前嫌,倒向?qū)Ψ降目赡苄砸膊淮蟆V皇鞘朗聼o絕對,若坤寧宮開出的籌碼夠大,誰能保證?高煦眼神銳利而幽深,不動聲色間,氣氛已瞬間緊繃起來,比剛開始時還要更甚。紀(jì)婉青輕嘆一聲,這就是信任不夠所致。不過也不怪他,畢竟她亦如此。盲婚啞嫁,剛結(jié)成夫妻沒兩天的男女,涉及到這么敏感的問題,誰能沒心沒肺徹底信任對方?不過高煦的表現(xiàn),明顯并不反對她的提議,這就很好了,畢竟人不能太貪心,她坦言,“我知殿下未能徹底信任婉青,此乃常理,待時日長了,殿下便見分曉。”“我父親姓紀(jì),生前卻拒絕支持坤寧宮,我身為人女,絕不會違逆父親之意。況且如今皇后脅迫于我,我更不可能供其驅(qū)使?!蹦┝耍o(jì)婉青直接說出最關(guān)鍵之處,“且清寧宮前后殿壁壘分明,殿下不允許我知道的事情,我根本無從知曉?!彼龖B(tài)度坦蕩磊落,將關(guān)鍵問題看得很清楚,心明眼亮,比高煦先前估計更甚。二人對視片刻,他道:“孤并非虛妻子涉險之人,只是你執(zhí)意如此,孤也不反對?!奔o(jì)婉青終于得到他的正面答允,大喜,朗聲道:“婉青定不負殿下厚望!”此事塵埃落定,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喜悅的,不單單有解決自己與妹妹困境的高興,其中還另夾雜著一絲別樣興奮與雀躍。她恍然,原來自己熱衷于當(dāng)一個被父母嬌寵的小女兒,卻并不喜歡當(dāng)個賢良婦人,默默伺候夫婿,大半輩子只能仰人鼻息生存。諜中諜之策若順利進行,她雖依舊離不得太子,但卻有了更大的活動空間,不再如那金絲雀,只能困在籠中那方寸之地,白白生了一雙翅膀,卻不能飛翔。“你好像很高興。”這別樣的興奮之情雖瞬間被紀(jì)婉青掩下,但高煦何其敏銳,還是察覺了,他瞇了瞇眼,端詳眼前人。紀(jì)婉青當(dāng)然不能說是,她正了正臉色,認真道:“婉青此舉雖為解己身之危,但一想到日后能為殿下稍稍分憂,亦萬分歡喜。”高煦輕哼一聲,不置可否?!澳銏?zhí)意如此,也罷。”他話鋒一轉(zhuǎn),“你遵從誓言,不背叛孤即可,打探消息之事無需強求,有更好,無也罷,以保存自身為要。”“只是若你真能僥幸探聽到有用消息,孤記你一功?!备哽闶莻€賞罰分明的人,紀(jì)婉青猜測得很對,若她真能立下功勞,地位絕對與如今不一般。“論功行賞?”紀(jì)婉青側(cè)頭望他,含笑打趣。隨著事情明朗,緊繃氣氛漸去了,若有好處,她不介意提前打聽打聽?!皩Α!备哽愫芸隙ǖ卣f。紀(jì)婉青是他的妻子,身份特殊,與普通屬下不一般,他一口應(yīng)諾,“若你沒讓孤失望,又立下功勞,只要孤能力范圍內(nèi)的條件,你都可以提出?!比舾哽愕腔?,他便是皇帝,皇帝能力范圍之內(nèi)的東西太多了,他是個言而有信之人,這個承諾相當(dāng)重。紀(jì)婉青聞言,心下卻微微一動,她半開玩笑道:“皇后說事成之后,安排我換個身份另嫁,難不成殿下事成之后,要許婉青一個自由身?”好吧,這其實是一個半真半假的試探。紀(jì)婉青幼時,曾經(jīng)浮起過不嫁人的念頭,這些熱愛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誰樂意伺候?不過,彼時她父母在堂,紀(jì)宗慶夫婦是傳統(tǒng)古人,絕不能接受這種事,她不想氣死父母,加上親爹娘肯定不會坑她,于是念頭一閃而過,頃刻便打消了。后來,父母兄長去世,她認認真真閉門,給他們守了三年孝,加上手握巨財,整日提心吊膽,根本沒空想這些有的沒的。后面一出孝事情便接踵而來,她被賜婚太子,就不必再提了。現(xiàn)在高煦這承諾很重,她心念一動,塵封已久的想法就再度浮起。在古代獨身女子想不嫁人,其實面對的困難非常之多,特別她還有眾多錢銀產(chǎn)業(yè),若無權(quán)貴勢力依仗,恐怕頃刻間便能被人吞了個尸骨無全。這些問題蔣金紀(jì)榮不能解決,高煦卻可以。紀(jì)婉青狀似打趣,實際心已“砰砰”地跳了起來,若太子肯答應(yīng),這諜中諜即便再深入虎穴,她也必定要出色完成。不過,她要失望了。簡直荒謬至極!”高煦劍眉一蹙,即使是聽著是個玩笑,他依舊不悅至極,“你既然已是我高煦之妻,這輩子便不可更改,怎可有這等荒謬想法!”他從未聽過這種說辭,俊臉一沉,當(dāng)即站起,就要拂袖而去。“殿下!”紀(jì)婉青早有準(zhǔn)備,忙急急起身拉著他,“殿下,我只是打個趣,說笑一番罷了?!爆F(xiàn)在可不能讓高煦離去,這個“玩笑”必須坐實是個玩笑,并將誤會消除,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給二人關(guān)系添上一道難以消弭的縫隙。那個念頭顯然不可能實現(xiàn)了,紀(jì)婉青見高煦雖停住腳步,但神色依舊冷峻,她干脆一咬牙?!斑@確實是個玩笑話,若殿下不信,婉青愿立誓,此生與殿下生同衾,死同穴。除非,除非殿下不允?!笔难圆皇请S意立的,立了就會做,紀(jì)婉青自再世為人后,便篤信冥冥中事,她雖情急之下立誓,但依舊十分認真嚴(yán)肅,絕無虛言。她隨后緊緊摟抱著高煦的腰,不讓他離去,一道賜婚圣旨,將二人捆綁在一起,已再無法掰扯開?!暗钕?,你莫要生氣,”她仰首,目含期盼。她信誓旦旦,終于讓高煦神色稍霽,“日后再不許說這荒謬之言,不論你能不能探聽消息,這清寧宮都有你一席之地?!币膊恢兰o(jì)宗慶是怎么教養(yǎng)女兒的,聰敏果斷也就罷了,居然會胡思亂想這些有的沒的。這事便算揭過去了。紀(jì)婉青乖巧應(yīng)了,抬眸看他,低低說:“殿下待我好,我知道的,婉青并非不知好歹的人?!笔橇耍院缶投ㄏ滦倪^日子了。這一雙美眸如點漆,漆黑瞳仁中,清晰映著眼前威儀男子,仿佛目中唯他一人,偏偏她方才急亂,眸中還帶著些許晶瑩,隱隱染上一絲纏綿情絲。高煦輕哼一聲,與她對視片刻,方緩緩抬臂,圈住紀(jì)婉青的肩背,將她摟在懷里?!澳阒獣员愫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