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國子監(jiān)見聞

　　八月初七，蘇恒早早起床，迷糊著眼睛喝了一碗小米粥，然后帶著王伯青出了府。

　　剛出門，正看見房遺直站在房府門口。打了個招呼，倆人結(jié)伴，沿著坊街向西走去。

　　沒多遠，便到了務(wù)本坊中最重要的地方—國子監(jiān)。

　　蘇恒是真的不想念書，雖說平時在家里閑暇時也會看一看，但自己看和被老師逼著學(xué)識兩個概念。滿打滿算三十年了，竟然要重歸學(xué)堂？

　　鬧呢！

　　偏的蘇恒根本沒辦法拒絕。李世民口諭，特許櫟陽縣男入國子監(jiān)學(xué)習，大唐皇帝金口玉言，蘇恒只有遵旨領(lǐng)命。

　　哎，悠閑的勛貴生活一去不復(fù)返了。

　　國子監(jiān)是大唐的最高學(xué)府，只收宗室、勛貴子弟，祭酒孔穎達乃孔子之后，學(xué)問很高，海內(nèi)聞名。今歲剛剛上任，很是嚴格，根本不管是宗室還是國公的后人，該罰是真罰。

　　除此之外，十八學(xué)士中的姚思廉、陸德明、于志寧等人偶爾也會來講學(xué)?？梢哉f，國子監(jiān)是尋常人想進卻進不得的地方，道一句夢寐以求也不為過。

　　蘇恒沒有太多的想法，前腳剛進國子監(jiān)，后腳就被一教習恭恭敬敬的帶到了一件屋子。一進去，正上面坐著三個胡子一把的文士，面前只有一張書案，筆墨紙硯擺放得十分整齊。

　　見蘇恒進來了，當中那人伸手示意其坐下，而后才道：“老夫孔穎達，添為國子監(jiān)祭酒一職。左手邊的這位乃姚思廉，右手邊為陸德明，你皆要稱一聲先生?！?p>　　蘇恒一一對著行了一禮后，孔穎達才接著說道：“蒙陛下恩典，許你入國子監(jiān)進學(xué)，然我等對縣男不甚了解，還需一番考校，也好安排課時，可否？”

　　“憑先生做主?！碧K恒只能答應(yīng)，他是看出來了，現(xiàn)在他就是一塊砧板上的肉，任人施為就是了。

　　孔穎達、姚思廉、陸德明見狀皆微微點頭，隨即挨個出題，史、易、儒、法皆有，只是儒家典籍稍稍多些。蘇恒剛開始還能答出一些，到后面越來越深奧，許多題的出處他聽都沒聽過。好在考的都是理解、認知，還能在各家核心外面套詞說一說，若真要他背一遍，那就只能抓瞎了。

　　一問一答，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四人都是口干舌燥，身體最不好的陸德明更是額頭見了汗?？追f達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微微點頭，便把最后一題說了出來。

　　“夏桀無道，則有商湯；帝辛失德，又有武王伐之。前朝楊廣暴虐，李唐得天下。故為君者當以史為鑒，克己復(fù)禮，待民以德，方可成不世之王朝。蘇恒，你便以此為題，寫一篇文章吧?！?p>　　蘇恒聽著題，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寫古文，他不會?。《疫@題雖然說的挺對，看起來毫無瑕疵，但經(jīng)歷過某瓣、某乎、某吧洗禮的他怎么聽都覺得別扭。

　　抬頭看了看孔穎達三人，卻見仨老頭閉目養(yǎng)起了神，知道是得不到提示了。

　　蘇恒又想了想，方才提筆，而后洋洋灑灑一氣呵成。

　　落筆，吹墨，蘇恒捏起卷子兩邊恭恭敬敬遞給孔穎達?？追f達三人先草草掃了一眼蘇恒的字，微微點頭，有些滿意，這才看寫了什么。

　　讀過一遍，三人臉色都變了。陸德明雙眼瞇了起來，嘴角微微上揚，姚思廉低頭沉思，細細琢磨?？追f達則面露怒色，狠狠瞪了蘇恒一眼，又看了看，不由得搖了搖頭。

　　把文章交給身旁兩人，輕聲說道：“老夫聽聞，你所學(xué)中有經(jīng)義一卷，怎的文章寫的……寫的如此直白？”

　　蘇恒跪坐微微躬身，而后直視孔穎達，語氣不卑不亢：“學(xué)生以為這文章寫出來，便是讓人看的，更要讓人看明白。寫的深了，哪怕文采四溢花團錦簇，也是無用的?！?p>　　“呵呵呵……”孔穎達笑了笑，“狡辯之言，不會寫就不會寫，明說就是。聽聞令師只教了你七日，不會也不是什么笑話。文章寫的直白對，但也不能像你說的文采四溢、花團錦簇，先賢文章也少有以華麗縹緲之詞堆砌的。傳世文章無不是雅俗共賞，你這只是俗，再加些雅便可更進一步?！?p>　　“你細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學(xué)生受教?！?p>　　孔穎達是個明白人，蘇恒只好認了。

　　“呵呵呵……”孔穎達見狀又笑了笑，接著問道，“老夫看你這文章所用符號甚多，可有深意？”

　　“此乃家?guī)熕鶄鳌＜規(guī)熞詾槭乐浼m然精妙，但讀起來吃力，若無人教，一篇文章往往要自己研究很久才勉強明白?！?p>　　“家?guī)熆季壳叭藗飨碌牡浼紶栐谖恼轮幸姷叫┓?，便將其歸納、總結(jié)，又簡化一番，得十二符號，用以斷句，旁人也好明白作者本意?！?p>　　三人聞言皆不由得微笑點頭。都是學(xué)識淵博之人，這符號的妙用是一看便知。也正因此，才對蘇恒那個師傅佩服得很。

　　很多東西看起來不起眼，但意義非凡，何況這十二個被蘇恒師傅簡化改良過的符號，的確比前人傳下的要好用一些。

　　不過，三人也只是稍稍驚奇罷了。符號雖妙，但能不能推廣開來還有待商榷。

　　讀書人的事兒，哎，一言難盡……

　　三人悄聲合計了一番，便定了了主意?？追f達撫了撫頜下長須，說道：“蘇櫟陽，你的情況我等算是了解了，稍稍有些難辦。你的基礎(chǔ)稍差，偏的年歲不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頗為尷尬。老夫意在讓你與你同齡之人同班，先旁聽。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跟上進度吧?！?p>　　“這……”蘇恒有些遲疑，開口問道，“敢問先生，這進度……”

　　“放心，只是通讀了四書，如今正學(xué)《史記》?！?p>　　蘇恒聽了便放下心來，這些他都看過，但也沒大咧咧的露頭，只是應(yīng)了下來。

　　本來他就不想來這兒，旁聽怎么都要寬松些，正和了他的意，混日子就是了。

　　“對了?！碧K恒正待離開，卻被姚思廉出言攔下。

　　“你這文章中有些地方很是有趣，以后下午便不用來此了，來尋老夫。老夫與魏玄成同修梁、陳二史，你便與老夫做個助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