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無畏掙扎
這人想搞什么名堂?
場面一時寂靜,四下艷客俱是豎耳側(cè)目,一心看著這兩位頗有權(quán)勢和財大氣粗的男人是如何打起來的。更有甚者悄悄比了兩個手指頭,寓意二十兩,打賭那二人誰勝誰負(fù),不想壓根沒人搭理,只好悻悻的重新觀戰(zhàn)。
“哈哈哈?!?p> 三聲大笑,如雷聲轟鳴,震的男男女女一陣耳鳴。
木風(fēng)揚(yáng)邪魅莞爾,猿臂一帶,整個人連同彩蝶一陣往后倒去,眾人大驚,卻見他不急不緩的側(cè)臥在波斯毛毯上,彩蝶的臉在落地的瞬間方才慢慢恢復(fù)了血色。
良久,瓷指輕敲,埋在木風(fēng)揚(yáng)的懷中作勢擂了幾圈,柔媚的喊道:“大人真壞,差點(diǎn)沒把奴家嚇?biāo)馈!?p> 霍之粥沉默的注視,儼然已經(jīng)忘了自己此刻正被人摟在懷里。
木風(fēng)揚(yáng)埋在彩蝶脖子上,大手挪移,狠狠在翹臀上掐了一把,“小妖精,大人我怎么舍得你死呢?寶貝著都來不及呢?!?p> 霍之粥不忍直視,嫌惡的轉(zhuǎn)了身,偏巧望見段澤笑瞇瞇的看著她。
動了動,沒掙開。
木風(fēng)揚(yáng)狂笑道:“既然段公子出面,又有何人敢拂了公子的興致?公子還是快些離去,免得掃了眾位兄弟的興致。須知這玲瓏閣比不得自家深閨,大伙只為圖個痛快恣意。莫要讓這個小丫頭壞了情趣才是?!?p> 段澤又緊了緊手臂,似乎怕微一松動懷中的人就會跑掉似的,只聽他徐徐道:“聽聞木大人不日就要啟程回澤國,到時定要讓在下略備薄酒一杯,好為大人送行?!?p> 木風(fēng)揚(yáng)輕哼一聲,沉著臉轉(zhuǎn)了過去,立時一片歡樂的嬉笑。
眾位觀眾見好戲收場,轉(zhuǎn)眼間又重回那風(fēng)花雪夜的迷幻夢境中。
段澤摟著懷中人輕飄飄的走遠(yuǎn)了,到了無人之處,總算被霍之粥推開,“你不是說這段時間讓我自由活動嗎?”
段澤全然沒了方才斡旋的笑,明眸立時一轉(zhuǎn),冰霜乍起,霍之粥只覺身上的水都被冰封住了,“我讓你自由活動,不是讓你找死?!?p> 霍之粥緊了緊身子,側(cè)身哆嗦道:“我怎么知道他會在那里?我以為像他那樣的人,定會在廂房中逍遙快活。再說了,是他自己先動的手,我頂多就說了兩句?!?p> 半晌聽不到聲音,霍之粥轉(zhuǎn)身一瞧,不知他何時逼迫得這樣近了。
他的話不知不覺間就添了幾絲憤怒,“誰讓你在這伺候的?我看平日里就是對你太放縱了,一個丫頭也敢尥蹶子。你難道不知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嗎,怎的平日里老喜歡往這里跑?”
“話雖如此,可現(xiàn)在是我的自由時間,我在自由時間出來,也礙著公子的眼了?”
“現(xiàn)在,我正式告知你,你的自由活動時間到此終止。”段澤促狹的笑道。
霍之粥眼似圓鈴,氣喘如牛。
段澤睨她一眼,“還不走?本公子現(xiàn)在需要人伺候?!?p> 霍之粥咬咬牙,暗暗咽下這口氣,“還請公子融奴婢回去換一身衣服,此身回去,不僅不雅,只怕夜風(fēng)一吹,少不得會感冒。傷了身子事小,耽誤了公子為大啊?!?p> “你去吧。記住,速去速回,我在這里等你?!?p> 霍之粥彎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吐了吐舌頭,對著空氣一陣齜牙咧嘴,腳下卻揚(yáng)起狂風(fēng),回屋換了衣服。
收拾妥當(dāng)后,但見窗外站著一個人。
霍之粥以為是春華,一邊系著腰側(cè)的衣帶,一邊開門,“春華,找我可有事?”
入目處但見一張華貴的背影,那樣熟悉,又那樣遙遠(yuǎn),待那人回身,一雙桃花目,兩條遠(yuǎn)山眉,燈光一照,隱約露出眼角的皺紋來。
來人竟是柳娘。
霍之粥呆了片刻,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忙作揖輕喚,“柳娘?!?p> 柳娘緩慢行到她身前,目視執(zhí)手,無限憐惜的道:“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霍之粥本想嘴硬糊弄過去,可是柳娘輕柔的話語響在耳畔,拂的她一陣酸楚,只得低下頭,淡淡不語。
柳娘拍拍她的手,嘆了口氣道:“那姓木的豈是善茬,你怎能沖在我的前頭呢?傻孩子,柳娘斷不會輕易叫人捏了痛處。倒是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好向······”她停住,無限憐憫的道:“哎,你這一個月來定是受了不少苦?!?p> 說了最后,聲音也微有凝滯,帶了水汽。
霍之粥卻鼻尖發(fā)酸,眼淚不受控制的噴薄而出,環(huán)抱著柳娘低聲哭泣,“我···我以為···我以為我會死在外面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啜泣間,一只大手柔柔的拍著她的背,就像小時候那樣。
她很少哭,不管是受了欺負(fù)還是受了委屈,從來都習(xí)慣自己吞下。
上天將她拋下谷底,她會拼命的攀著藤蔓向上。中間也許會經(jīng)歷無數(shù)次的藤蔓斷裂,也許會因為體力不支再度跌倒,也許會因為遙遙無盡的山崖而心生絕望。然而,只要她想象著那山頂之上有人在等著她,有個地方供她棲息,便是再艱難、再絕望、再精疲力盡,也會勇敢的前進(jìn)。
咽下無數(shù)苦,含過無數(shù)淚??藓蜏I被冰封在體內(nèi),漸漸的只會化作骨血。然而到了山頂,看見等在一旁的人,萬千痛苦都因為一句“你受苦了”的安慰,澎湃洶涌。
霍之粥有些不太記得小時候的記憶了,七歲之前的很多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那一年她發(fā)了高熱,身體似火燒,整整半月不曾回溫。
那段日子常常是醒了睡、睡了醒,身體宛若被人抽了經(jīng)脈拔了骨頭,根本站不起來,便是連動也不能動。整日昏昏沉沉,似夢非夢。
那些個日子,全都是柳娘在身邊守著她。有時候她半夜驚醒,柳娘會陡然從床邊站起,躬身輕問,“怎么樣?”然后摸摸她的頭,還是很燙。
七歲的霍之粥,小臉蒼白,“我沒事,柳娘別擔(dān)心?!?p> 最后柳娘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神醫(yī),治好了她的發(fā)熱之癥。
病好后,柳娘又變成了那個雷厲風(fēng)行的女人。時而像一朵雍容華貴卻不失姣美的牡丹花,穿梭在艷客之間;時而變成一只鐵面金剛,將企圖鬧事的無賴混混收拾的服服帖帖。
每每路過霍之粥又像不認(rèn)識似的,那樣冷的眼,那樣寒的面。
霍之粥常常會想,這還是那個始終生活在自己生命中的柳娘嗎,她明明那么關(guān)心自己,卻又為何在平日里總是不曾投來哪怕一絲關(guān)懷的目光?
雖是如此想,但她還是會在偶爾生病的時候,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那么焦急,那么忙碌。有一回深夜,柳娘更是冒著大雨將她送去看大夫,大雨將她淋了個頭,她卻把自己護(hù)在懷中,最后受了風(fēng)寒,七日未見得好,后來更是啞著嗓子半月有余。
她不過一介孤女,卻得幸如此,生母不明,早已將柳娘視為自己的母親了。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柳娘對待她的態(tài)度會是這樣,明明無限愛憐,卻又時常冷眼相對,所以她有時候也會做些出格的事,比如和彩蝶打架。拋開真的想要為驚鴻討回公道不說,她也想看看柳娘是如何反應(yīng)。熟料,竟然被關(guān)了禁閉,毫不留情。
眼下她如此遭遇,卻果真惹得柳娘愁緒萬千。
那久違的關(guān)懷,何以不讓人感動?
是以此,眼淚不受控制的滾滾而落。
半晌,柳娘緩緩起身,精致的面容上似有水汽,卻立時被那逐漸平和的雙目化解,“晚上可還要回去?”
霍之粥點(diǎn)頭,聲音卻是啞的,“是?!?p> 柳娘退了幾步,背過身,臉朝著黑暗,幽幽道:“你自己務(wù)必當(dāng)心,雖說那姓木的三日后便會離開,可你在段澤身邊也不是容易的?!?p> 這一點(diǎn),她早就知道了。
霍之粥躬身說了句“是”,目送著柳娘消失在黑暗中。
仰頭看了看夜空,顆顆繁星點(diǎn)綴,弦月高掛,不知道何時才能夠重新回到這院子里,當(dāng)一個普普通通、無憂無慮的粗使丫頭。
彼時的她從未想過,人既然來到這世上,便沒有所謂的無憂無慮一說。
而這個道理,她更是會用此后的一生來驗證。
霍之粥收拾好了心情,屁顛的往回走,一人自圓柱后走出,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虎了她一大跳。
來人譏嘲道:“看不出來你不僅生了張巧嘴,還長了一副矯情的性子?!?p> 糟糕,這家伙定是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要你管!”霍之粥陰陽怪氣的道:“我至少不像某些人,專聽人墻根。”
段澤也不惱,只輕輕抬手,撫平了臂上的衣衫褶皺,“方才來到這后院以為是哪里來的野貓,想著讓小廝抓來瞧瞧,這下倒好,野貓沒看到,倒是看到了一只哭鼻子的大花貓。如此好戲,我怎能不賞?要怪只能怪你這洋相出的實在漂亮,讓人直挪不開眼。”
霍之粥手握成拳,當(dāng)即揮過去。
對面那人微微抬手,便將那拳包在了手里,“狗急跳墻?就你這貓爪子還是回家給公子我撓癢癢吧!”
說罷,在一片驚呼聲中將霍之粥帶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