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中是徹骨的寒冷,他赤著雙足走在尖銳的冰棱上。
漫天的風雪肆意的拍打著他破舊的衣衫。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卻朝著不遠處微微泛著亮光的地方走去。
“阿蓮,你到底在哪里,阿蓮……”然而回應(yīng)他的只有無邊的沉寂。
“你不用再找她了?!?p> “我已經(jīng)給了你們太多的機會,只可惜,你們就是無法放下心中的執(zhí)念?!?p> 他尋著那陰冷的聲音望去,望見了被懸在絞刑架上的孟蓮。
她渾身被釘滿了鐵釘,鮮血不住的向外噴涌。
那張瘦削的臉卻緩緩上揚,有些費力的轉(zhuǎn)向他,滲血的唇角微微的發(fā)顫。
“你知道嗎,這一世我愛你,不后悔?!?p> 她奄奄一息地望著他,沒有血色的唇甚至泛著最后幾分笑意。
“不要,阿蓮,不要……”
他不停的在床榻上翻滾著,緊鎖的眉頭泛著絲絲痛楚。
下一瞬間又猛的從軍榻上坐起。
“簡昆,簡昆,你怎么了?”
神情恍惚中,他隱隱約約聽見赤努在喚他。
“我……”
他欲言又止,呼吸變得越發(fā)急促。
“不,大王,她有危險,我要出營一趟?!?p> 他說著披上軍裝便沖了出去,甚至沒來得及對赤努解釋什么。
漫天黃沙飛卷,他已然看不清面前的路,胸腔里的那顆心卻一直在突突直跳。
她還好嗎?
她究竟怎么了?
為何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心慌?
阿蓮……眸中不斷的浮過她的倩影。
他就像一個失了智的人,慌了神,丟了魂。
而彼時她已經(jīng)坐上了牢車,那雙白皙纖細的手也被沉重的枷鎖束縛著。
及腰的長發(fā)肆意的披散著,那一襲素衣潔白如雪。
她的眸色那么平靜,宛如一潭湖水,安靜的毫無波瀾。
“姑娘又何必如此呢?只是做陛下的寵妃而已。”
“這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就讓你感覺這么為難嗎?”
坐在前面的長辮車夫不由得感嘆了兩聲。
孟蓮卻沒有說話,她自顧自的把玩著自己的發(fā)絲,又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這個時候,她心里卻滿滿想的都是他。
若是他現(xiàn)在還在自己身邊,對她說說話,她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么孤獨了吧。
想到這里,她竟然笑了,笑的這么沒心沒肺。
“小姐,我們當真要在囚牢里呆一世嗎?”
宛兒呆呆地望著囚車外的飛雪,聲音有些莫名的泛啞。
“或許吧。你怕嗎?”
慕容宛搖了搖頭,神色則異常認真。
“不怕。只要有小姐在身邊,我就什么也不怕。只是小姐,你當真要如此嗎?”
“反正都要回到鯨宮,當娘娘又有什么不好?”
“做什么事都有人照料,這一世錦衣玉食,難道小姐不喜歡嗎?”
她的神色這么澄澈又透著幾分茫然,顯然不能明白孟蓮可想。
“就算當了娘娘又如何?也無非是鯨帝的提線木偶而已,又何時有過自己的自由?”
“更何況,我曾說過這一世只會愛他一個人,我們結(jié)過發(fā),拜過天地?!?p> “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除他以外的任何一個男子?!?p> “如果非要讓我呆在深宮中強顏歡笑,那我寧愿做一個階下囚,至少這樣,我不必討好任何人?!?p> 她一字一頓,那張白皙的面容自始至終看不見任何的哀怨。
她孟蓮當真是這世間最硬氣的女子。
盡管渾身被套著鐵枷,她也毫無疑問是高貴的。
破舊的囚車就這么緩慢的滑過桐巷的街角,點點的雪花透過簡陋的囚車飄了進來。
這或許是桐巷的最后一場雪了吧,也是她看見的最后一場雪。
御書房中,洪毅正發(fā)瘋似的摔東西。
那落的厚厚的一大沓子奏折就被他忽的一堆,散了一地。
以往他最喜愛的那套青花瓷此時也摔的不成樣子。
而他呢,一直沉默著,卻像個小孩一樣不住的掉眼淚。
一群宮人跪在那里也不知所措,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鯨帝掉眼哭泣。
可他哭的時候這么安靜,竟連一聲抽噎也沒有。
“陛下,御膳房做的杏仁粥您還是喝一點吧。”
只有小木子哆哆嗦嗦的捧著一只粥碗,圓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洪毅。
與以往不同的是,洪毅并沒有發(fā)火,也沒有說一句狠話。
一個下午,他就這么靜靜的站著。
他想,他可能是這世間最落魄的人。
縱使身穿這身鯨袍,每日接受著文武百官的朝拜又能如何?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卑微到了塵埃里的人。
他一直是渴望愛的,卻怎么也得不到。
他本以為,她會安心的回來做自己的寵妃。
可她,她寧愿做一個階下囚,也不肯愛自己嗎?
“陛下,囚車已進了鯨宮,剩下的全聽憑陛下發(fā)落?!?p> 不知何時,小木子的一句話打斷了洪毅的思緒。
他微微一怔,這才慢慢緩過神來,半晌之后一皺眉道:“放了她吧?!?p> “???”小木子一愣,嘴巴張大了半圈。
“朕說放了她,你沒聽見嗎?”
洪毅實在不愿再重復(fù)下去,索性將臉扭向了一邊,將眸中的眼淚直往喉嚨里咽。
他奢望得到她的心,而將她囚于地牢,終日不見天光,他也著實做不到。
“可是,陛下……”
“去吧,朕再也不想見到她?!?p> 此時,她剛從囚車上走下,耳邊卻傳來一聲尖銳的馬鳴。
“阿蓮……”
那一瞬間,他們四目相對。
她凝望著他,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縱使千言萬語想要說出,此刻都變成了眸中的點點星光。
她呆呆的立在那里,看著他縱身下了馬。
下一秒,他溫暖的唇竟然和她貼在了一起。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阿蓮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簡昆攬在懷里,任憑他貪婪的撫摸著她的發(fā)鬢。
他說,你知道嗎,阿蓮,我以為這一世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些天我會忍不住的去想你。
以前都是我不對,做了很多讓你傷心的事。
以后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
她沒有說話,只是小聲的抽噎,滾燙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