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曄孤身黑夜上了青黛山,若是以往,夜間時(shí)分,他萬不敢孤身入林,可如今,他習(xí)得仙靈之術(shù)。
飛羽令部秘術(shù),本就輔于弓箭手,要的是雙目,雙臂之能,此術(shù)能通雙目之經(jīng),能開雙臂之脈,靈力運(yùn)轉(zhuǎn)下,目力極佳,夜能視物,臂力驚人,能開千斤弓。
此時(shí)行于密林,周遭一切看得清楚。
一路行到后半夜,白曄才覺疲累,尋個(gè)山壁,調(diào)息休息,吃了些干糧,飲了些酒,再次上路。
常年入山打獵,這片山林如同自己后院,按照村民所言,天色未亮?xí)r,白曄便趕到了妖怪出沒之地。
左常修習(xí)此術(shù)多年,未曾遇過妖靈之物,教授白曄之時(shí),卻不知這秘術(shù)有其他法門。
此時(shí)白曄蹲藏在灌木叢中,目力遠(yuǎn)視,直望遠(yuǎn)處樹林。
視野一片白霧蒙蒙,那是靈力籠罩雙眼后的外界模樣,白曄一掃而過,尋到了非常之物,一片淡紅熒光,出現(xiàn)于視野之中。
拉弓搭箭,直盯那處。
良久,卻無異動(dòng),白曄撤箭,悄聲摸近,空無一物。唯有視野中,一抹猩紅熒光微閃。
撤去目中靈力,視野暗淡,紅光消失不見。
雖左常未曾提及,且不知此乃何物,但以白曄聰慧之資,自然懂得,這紅光定是妖靈所留,常人不可見,修習(xí)仙靈者可窺其蹤。
白曄心中暗喜:“這秘術(shù)有這等好處,實(shí)乃天助。知你行蹤,我且隨你回窩,再將你們這些妖物一舉拔除!”
再無后話,只孤身順著那紅光一路跟隨。
天色將明時(shí),白曄已深入到了青黛山深處,其間一座高聳山脈,生的壯麗靈秀,白曄心道:“這些妖物尋得一處好風(fēng)水。”
拔腳之上,去攀那山峰。
日頭剛起,山中云纏霧繞,薄日云海,頗有些仙山之意,白曄不曾見過這風(fēng)景,一時(shí)看的出了神。
正在此時(shí),山上突然傳來利嘯之聲,白曄一驚,靈力隨心而動(dòng),定神去看,遠(yuǎn)處山崖之上,站著兩個(gè)身影,皆是人形。
他心知此處常人不敢涉足,定是那妖人所化,厲喝一聲:“妖物,還不束手就擒?”
那兩只妖雖是人形,但一個(gè)生的大眼闊鼻,五大三粗,坦胸露乳,胸前一片黑髯,另一人尖嘴猴腮,矮小狡黠,躬身駝背,臉上雜毛未脫。
白曄雙目神通盡顯,方能看清二者真身,卻是一只山猴,一只野豬。
猴妖抓耳撓腮,指著白曄大罵:“呔!你這乳臭毛孩,膽敢在我等地界撒野,定要將你開膛破肚,吃盡肝膽?!?p> 豬妖道:“哥哥,我等不吃人肉?!?p> 猴妖道:“呆子!聒噪!”
白曄無心與二者呈口舌之快,拉弓搭箭,靈氣環(huán)身。
他所站之處,位于山崖之下,相距足有百丈之距,其間云環(huán)霧繞,二者身影若隱若現(xiàn),但他神通非常,箭隨意動(dòng),殺氣凜然,箭出呈奔雷之勢,銜勁風(fēng)之威,沖散云霄,勢要必殺二妖。
二妖修為尚淺,堪堪化作人形,哪見得此種神通,直嚇得妖魂不定,顯出真身,往兩側(cè)閃去。
回頭看時(shí),那所站山崖,已然轟出三尺之洞,那箭矢直入山壁,尾羽震顫。
白曄一擊不中,雙臂鼓脹,再開弓弦,雙箭齊搭,箭身靈氣涌動(dòng),銳不可擋,兩聲利嘯如鷹隼啼鳴,再入云霄,齊射雙妖。
一猴一豬肝膽俱裂,只恨方才自己出言不遜,惹惱了這位少俠。
“少俠饒命!”
一聲渾厚告饒從山崖上方傳來,兩道黑光掠過,撞在箭矢之上,堪堪救下雙妖。
未等白曄細(xì)看,云層躍出巨大身影,白曄身形躍動(dòng),再次搭箭。
魁梧身形躍下山崖,地面石塊崩裂,煙塵四起,白曄定睛一看,竟是一頭水牛。
魁梧大漢行出煙塵,雙手提著一猴一豬兩妖。
牛妖道:“不知我兄弟有何得罪之處,我愿代其受過?!?p> 白曄一看,這牛妖雖是人形,頭頂卻生著犄角,本是一雙,此刻卻斷了一角,鮮血直流。
白曄道:“妖孽,你等山中傷人,食人肝膽,人人得而誅之!”
猴妖道:“少俠饒命,方才不過是逞口舌之快,我等從未食過人的肝膽?!?p> 白曄道:“妖言惑眾,如何能信?就算未曾食人肝膽,傷人總是事實(shí)!”
牛妖知這期間自由誤會(huì),連忙道:“少俠稍息,我等兄弟山中修煉,食人肝膽之事無從說起,至于傷人,卻有其事,但起因乃是誤會(huì),并未有意而為。乃是我這兩兄弟初化人形,耐不住山中寂寞,出山游玩,不料顯出真身,觀著心驚,跌落山崖受了傷,并非我等有意傷人?!?p> 白曄見這牛妖言之鑿鑿,不似作假,疑心已減了大半。
牛妖再道:“那人受傷,我等自有責(zé)任,但少俠已斷我一角,廢我十年修為,也算是兩清。還望少俠能饒我兄弟三人一命?!?p> 白曄自小便喜聽鬼怪故事,故事中的妖怪,或貪婪狡詐,或嗜血好殺,或魅惑眾生。
如今親眼見了,以為能斬妖除魔,造福一方,卻不想遇到的妖怪,兩個(gè)怯懦實(shí)誠,一個(gè)重情懂理,這惻隱之心頓生。
白曄道:“果真如你所說?”
牛妖道:“怎敢欺瞞。”
白曄又道:“確不曾有意害人性命?”
牛妖道:“不曾有過。我等修的是仙道,傷人便是自損道心,日后難升大道?!?p> 事已至此,白曄疑心盡去,殺心已隱,拱手道:“從來聽聞妖都是壞,便要?dú)?,今日親眼得見,情誼不減常人。受教了?!?p> 那牛妖聞言,心中大定,拱手道:“還未請(qǐng)教少俠姓名。在下狄牛,道號(hào)三山?!?p> 白曄聽得妖也有人名,還有道號(hào),心中好笑,道:“在下白曄,青黛山下上東村人氏?!?p> 牛妖恍然道:“數(shù)月之前,曾聽聞上東村內(nèi)有一少年名為白曄,神通了得,猶善弓獵之術(shù),人稱血翎羽,只因箭無虛發(fā),無論是豺狼虎豹,狡兔黠狐,皆能穿體而過,血染箭羽。如今親眼得見,果然好神通?!?p> 少年本就心傲,白曄聽到這番奉承之言,心中更是大喜。
狄牛道:“無論人妖,都善交豪杰,若是白少俠賞臉,可否洞中相敘?共飲一杯?”
白曄聽他說的好玩,文縐縐像是儒生,心中又多了幾分好感,實(shí)在未曾想到,這山中妖怪,說起話來,卻這般有趣。
既然心中無疑,又身懷神通,白曄點(diǎn)頭應(yīng)允,隨著狄牛蜿蜒上山,到了洞口一看,竟然刻著三個(gè)大字:盤仙洞。
駐足看時(shí),那狄牛竟扭捏作態(tài),語氣尷尬道:“白少俠見笑了,我等雖非仙人,卻有成仙之心,刻字以共勉?!?p> 白曄從小習(xí)武,對(duì)書法并無高深造詣,但也能體會(huì),這三字中的蒼勁古樸。
稱贊一聲:“好字?!?p> 狄牛慚愧一聲,道:“百年前,心魔入體,恰聞人言書法可修心養(yǎng)性,以字練心,以字悟道,我便學(xué)人練字,抑制心魔,收效不錯(cuò),這百年也未曾摒棄這一道?!?p> 這話一出,白曄心中好感大盛,能習(xí)文寫字者,多為品性純良之輩,那心中僅存的一絲警惕消散。
四人入了洞府,陳列簡單,正中一張石桌,桌上半壇烈酒,廳內(nèi)有室三間,以作修煉之用,墻壁多為書畫,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分別落座,狄牛介紹其余二妖,猴妖名為黃猴,豬妖名為朱開山。
前嫌盡去,三妖講些妖族秘聞,聊些修煉道法,白曄說些人族趣事,訴說自己平生,四人相交盡歡,直至當(dāng)夜,才覺錯(cuò)過了歸時(shí)。
白曄辭別三妖,要回下東村,三妖左右相伴,一路無阻,相談盡歡,直送出了青黛山,才依依相別。
回村之后,白曄常念三妖的好,卻也不與別人說,常遣人入林,送些酒食,明里說要重振道觀,實(shí)則送與了三妖。
春去秋來,一年得過。
年間,白父與繼母二人出村販商,途遇山洪,將二人掩埋,尸首挖出后,送回下東村。
白曄悲痛欲絕,三日不食,餓脫了相,那繼母是左常姐姐,又如何與他交代?
三妖聽聞村中喪事,化作人形,入村來見,白曄心中才稍得寬慰,出面主持殯葬之事。
且說這下東村,有一狗爛兒,名為白尺,平日里好坑蒙拐騙,白曄教訓(xùn)過幾回,便不敢在村中惹事,轉(zhuǎn)而禍害周邊村子。
今日白父殯葬,回村混吃,外客酒宴已散,白尺也隨人離開,回家半途,突然想起將皮帽落在了白宅內(nèi),晃悠著去取,門童也不攔,任他進(jìn)了,拿了帽子,又多貪了幾杯剩酒,酒氣對(duì)沖,胃里翻江倒海。
門童趕緊引路,去了茅廁。
白曄與三妖內(nèi)屋暢飲,黃猴修為尚淺,酒量稍差,又因之前偷飲,此時(shí)不勝酒力,要往茅廁去。
白尺剛出,黃猴一入,兩人撞了滿懷,互相驚了神,白尺驚出薄汗,那黃猴卻驚出了原形。
嚇得白尺魂飛天外,再細(xì)看時(shí),哪有那毛猴模樣。
黃猴機(jī)靈,道:“嗨,我這長相,驚著了客人?!?p> 白尺酒勁上頭,一看,卻是人樣,虛驚一場,掩面離開。
黃猴回房吹噓自己反應(yīng)敏捷,眾人一笑而過,不放心上。
而那白尺,出了白宅,只覺脊背發(fā)涼,心中驚疑,待冷風(fēng)一吹,酒勁散了大半,回想剛才之事,并非自己認(rèn)錯(cuò),但想那白曄行事,只得壓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