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眾將沉默。
誰人不知,帶軍深入便是孤立無援,若是被敵人劫了后路,十死無生,一時間無人請戰(zhàn)。
葉深道:“這名眼線,乃是兩年前號稱戰(zhàn)死沙場的飛龍將林伯光。必須要救!”
此話一出,眾將大驚,衡子元激動道:“屈大哥,你那匹馬,便曾是林伯光的坐騎!兩年前傳聞他戰(zhàn)死邊疆,未曾想,竟是還活著!”
屈才飛跨步而出,抱拳道:“葉將軍,卑職愿往。”
衡子元連跟而上,在其后方拱手,示意請戰(zhàn)。
葉深面色發(fā)冷,喝道:“你二人新升之將,難當此任?!?p> 這兩人,一個是衡老將軍之子,一個是唐老將軍之婿,平日里隨以兵將對待,但在這生死時刻,他哪敢托大。
此時有一人出列,拱手請戰(zhàn),葉深看時,卻是左衛(wèi)使副將,彭瑞。
彭瑞道:“將軍,卑職請戰(zhàn),深入境外,救回林將軍?!?p> 葉深知他曾與林伯光交好,不加阻攔,下令準了。
再議戰(zhàn)時細節(jié),直至當夜,眾將才散,廳中唯留葉深,彭瑞,屈才飛與衡子元四人。
葉深惱火,罵道:“你二人還有何事!快滾!”
屈才飛拱手道:“葉將軍,卑職既入將軍帳下,便是將軍手下,與他人無異,將軍念及私情,不準卑職二人出戰(zhàn),其心卑職當感恩。只是卑職從軍,不是為了茍活混求功名,而是為了上陣殺敵,以報國恩。如今國之所需,有此良機,卻不能報,心中自有不甘?!?p> 衡子元附和:“屈大哥所言極是?!?p> 葉深臉色陰晴,良久喟然長嘆:“你報國之心,我已知了,只是此次任務兇險,若是你有閃失,我如何向唐老將軍交代?!?p> 屈才飛道:“若是唐老將軍知我在將軍帳下,為全己身,棄林將軍不顧,又會作何感想。我那報國之志,豈不成了笑話,唐老將軍的薦信,不也成了笑話?”
衡子元再道:“屈大哥所言極是!”
葉深罵道:“是是是,是個屁!去,都去!若是死了,自己托夢給你爹,讓他別來尋我麻煩!”
屈才飛拱手道:“謝將軍成全。”
葉深道:“你二人隨彭瑞一同前往,萬事聽他指揮,若是不從,革除軍籍,背負逃兵之名歸鄉(xiāng)?!?p> 屈才飛跪禮領命:“卑職謹遵將軍之命!”
第二日卯時。
萬馬齊出,往邊境壓去,一片黑壓壓的軍中,多了一撮亮銀之色,那百人馬陣中,個個身披鐵甲,看時便知,那正是軍中戲言的“葬服”。
未至午時,大軍來到邊境,百人馬陣齊出,與萬軍之陣相對。
無人出言,便是馬兒,也止了嘶鳴,一時間,只有風沙席卷,兩軍多出幾分悲壯之情。
葉深抽刀而舉,其后所有士兵,一同抽刀,齊喝:“榮歸!”
那是軍中傳統(tǒng),出征時,便要為將士們打氣。
那百人馬陣中,許多將士滿目含淚,終被風沙遮掩。
彭瑞勒馬回身,帶隊往深處去。
目送那百人馬陣離去,往沙漠深處漸行漸遠,隱匿風沙之中。
且說屈才飛一行人,入了沙漠,滿眼黃沙之色,偶見遠處幾顆綠植,亦會心悅,所有將士皆知此行不易,一路沉默。
直至入夜時分,彭瑞下令宿營。
屈才飛與衡子元二人行于軍中,卻見所有將士在挖坑,上前去問。
那名士兵回道:“此入敵后,吉兇難料,若是死在異地,連尸首都無法尋回,這身鎧甲已是無用,安埋在此地,若是死在他鄉(xiāng),便有后方戰(zhàn)友前來挖出,帶回軍中,送還鄉(xiāng)里。也算是魂歸己鄉(xiāng)了。這是西涼軍中的傳統(tǒng),所以這身鎧甲才被戲稱為葬服?!?p> 屈才飛與衡子元沉默不語,上手來挖,偶有人挖出前人之鎧,銹跡斑斑,再重新安埋此地。
第二日,眾人輕裝上馬,再往東北行。
彭瑞久居軍中,常駐沙漠,便是黃沙漫天,也不曾亂了方向。
半月有余,終見一座城池,立于隔壁土崖之側(cè)。
彭瑞道:“此地便是鄉(xiāng)門道,內(nèi)里沙匪橫行,魚龍混雜,接頭便是在此處!你二人乃是新入之將,無人識得,可前去接頭,我等在此候著?!?p> 詳說了接頭之地以及接頭暗語,衡子元與屈才飛扮做旅者,往鄉(xiāng)門道行去。
到時才知,這鄉(xiāng)門道主城位于戈壁山谷之中,沿壁而上,錯落雜亂,店鋪客棧皆在山壁之上,挖山而建,木橋繩索遍布谷間,用于人員往來和運貨。
二人牽馬入內(nèi),直奔目的所在。
接頭人乃是一個中年男子,面有刀疤,孔武非凡,對了暗語,領二人往內(nèi)間去,細說了敵外勢力和談聯(lián)盟之處。
三人悄然作別,臨行時,屈才飛手中的馬兒抬蹄嘶鳴,如同受了驚,屈才飛忙用力來扯,這才讓它安靜下來。
出了城,縱馬揚鞭,直沖駐扎之地。
回稟了彭瑞,便入營而歇,夜里才拔營而走,避過鄉(xiāng)門道,欲往和談之地行去。
便在此時,彭瑞忽聞人言:“虎子!”
彭瑞只覺寒毛炸立,愣在原地,回望四周,卻見一人正坐在沙丘之上。
彭瑞道:“林將軍?”
林伯光起身來,腰挎彎刀,道:“虎子,好久不見!”
屈才飛二人忙上前來,大驚道:“你不正是今日接頭之人嗎?”
林伯光笑道:“正是,這匹馬,名為滄,好好善待它?!?p> 彭瑞跪地抱拳道:“末將恭迎林將軍回國?!?p> 林伯光再笑,語出驚人:“國?此地便是我的國?!?p> 彭瑞大驚,情知不妙,心念急轉(zhuǎn),喝道:“屈才飛!衡子元!速歸營中!”
言罷,把刀而上,直砍林伯光。
林伯光架刀來擋,山丘后一陣喊殺聲傳來,密密麻麻的人涌下,足有千人。
屈才飛與衡子元大驚,雖不知其中細節(jié),但也知曾經(jīng)的飛龍將,林伯光已然叛變,縱馬上前,持槍捅向林伯光,欲救那彭瑞。
彭瑞怒喝:“此乃軍令,速歸邊境!上報此事!”
屈才飛不聽,長槍已至,直捅林伯光胸膛,林伯光自知槍騎之威,往后去躲,卻也讓彭瑞脫了戰(zhàn)圈,勒馬回身,一扯彭瑞的手,二人騎馬回隊,彭瑞躍上自己的馬,下令回撤。
林伯光卻不急追,呼哨一聲,如長鷹啼空。
彭瑞便見前方一線黑騎包夾而來,頭頂數(shù)只妖物徘徊。
此時已然冷靜,沉聲道:“屈才飛,衡子元,你二人帶五十騎隨后,我?guī)迨T沖殺入陣,你二人轉(zhuǎn)而從側(cè)翼逃,一定要逃出去!回報葉將軍,林伯光已叛變!”
屈才飛知此事事關重大,略一猶豫,心中便定了,點頭道:“遵命?!?p> 彭瑞心中一松,駕馬狂奔,正面迎敵,而屈才飛帶隊后撤,一個馬陣分為兩隊,直沖前方黑騎而去。
黑騎與彭瑞相交瞬間,人仰馬嘶,喊殺震天。
他所帶領的五十騎,如同一塊堅石,破開黑色浪潮,再逐漸被侵蝕吞沒。
屈才飛勒馬側(cè)頭,往側(cè)翼沖去,五十騎應是得了令,縱馬直沖,行至前頭,沖入黑騎之中,屈才飛在那五十騎的掩護下,架槍直捅,掀翻前路一人,空留馬兒狂奔。
收槍再捅,便又是一人落馬。
鮮血噴灑,染紅了手中長槍,染紅了身上衣襟。
衡子元護在側(cè)翼,持刀揮砍,體內(nèi)靈力流轉(zhuǎn),長刀憑空多了半尺長,靈刃削鐵如泥,凡人之軀難擋,遇者便攔腰齊斷。
滿臉鮮血,如同地獄食人惡鬼一般,見者膽寒。
五十騎沖殺出陣,唯留二十七人,策馬狂奔,兩兩勒馬急停,為戰(zhàn)友阻擊追擊敵人。
風停雨歇時,已剩八人,各個帶傷,卻護得二人周全。
雖離了黑騎馬隊,卻見空中猶有幾只巨妖徘徊,聲聲嘶鳴震人心魄。
振翅向下一掠,利爪似刃,直搗一名將士后心,穿膛而過,頃刻斃命。
屈才飛絕眥欲裂,有生以來,首次殺氣沖天,看準時機,待那妖物下落,踏馬一躍,長槍直捅下掠的妖物,一槍穿顱,血肉四濺,自己也摔落在地。
衡子元策馬而來,伸手一拉,屈才飛再度上馬,追上滄,再躍回馬上,往前行去。
有了這一槍之威,那妖物不敢再下,卻也盤亙頭頂,不離不棄。
一行人奔襲一夜,人困馬乏。
朝陽初生時,衡子元胯下馬匹力竭,栽倒在地。
屈才飛連忙下馬來扶,看時已剩七人,心中升起悲愴,這日日相伴的兄弟,如今戰(zhàn)死異鄉(xiāng),化作黃沙掩埋此地。
衡子元道:“屈大哥,你快走。我的馬力竭,將要亡了?!?p> 屈才飛扶起他,行至沙丘之巔,看著茫茫黃沙漫天,頭頂妖物盤旋,道:“我便是走了,也走不出這片沙漠!與其孤身死于沙漠,黃沙掩尸,倒不如死戰(zhàn)在此,還有兄弟們作陪。”
遠處,黃沙之上,忽現(xiàn)黑壓壓一片人影,七人抽刀持槍而立,直面萬騎黑馬奔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