澠州京畿——綏金
長承宮內廷主殿慶福殿內。
煙霧繚繞,燈火昏暗。
殿內立著九根長柱,九條金龍盤踞而上,嘴中含珠。
此柱下接光滑的金磚,上承主梁,梁上繪著金龍和璽。斗拱上的菱花與祥云層層疊疊,顏色如日暈般向外淡化。
再往上便是無數藍格鋪設的屋頂,每個藍格都嵌金邊,中繪龍,龍的形態(tài)個個不一,栩栩如生。
在正中間的是六星芒狀的藍框,中懸一夜明珠。
它本可將整個大殿內照的通明,但它的光只被重甸甸的煙海吞噬在表面一層,就像鎧甲上的羽飾,濃霧其間其包裹著的,是一團又一團的燭光。
但這些煙也不是來自蠟燭的。
而是那口掩藏在角落中的大鍋。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嘴里念念有詞,手持大鏟,在鍋中不停的攪拌著,鍋內熬著一大碗湯,湯很香,但卻是一種詭異花香。
他身邊圍坐著十幾個年輕人,無不跟他一眼的術士打扮,個個斂眸凝神,齊齊念著咒語。
怪誕而令人心畏。
驀地,其中一個年輕人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大鍋旁邊,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個金缽,然后從鍋中舀了三勺湯,繼而低著頭,從黑暗中退了出來。
他緩緩走到一張榻前,然后雙膝跪下,掀起金色的紗帳,輕輕將手中的金缽遞了進去。
“皇上,該喝神藥了。”他輕輕的說了一句。
只見紗帳中顫巍巍的抬起一支手,將金缽接了過去。
“神藥也喝了一年半載了,朕的身子,卻不怎么見好?!?p> 年輕人說:“皇上您的病急不得,得慢慢調養(yǎng),這神藥是師父向驪山圣母求的,也得要熬上三五載才能有作用,所以皇上一直喝著,總是沒錯的?!?p> 蔣熔平靜的看了一眼神藥,里面印著他那張蒼老的臉,陌生的讓他不想再看第二眼,便匆匆喝下了肚。
接著他緩緩將金缽遞了出去,小道士接了過來,便退下去了。
總覺得這金缽越來越重了。
他想。
“皇上,指揮使求見?!?p> 蔣熔緩緩睜開剛剛闔上的眼眸,張開嘴好久才發(fā)出聲音:“進。”
一個身著蟒袍,腰纏玉帶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在榻前跪下。
“晉發(fā)……”蔣熔有氣無力的喊道。
“卑職,參見皇上!”晉發(fā)畢恭畢敬的說道。
“何事,說罷?!?p> “密探來報,京州有變?!?p> “京……”蔣熔語含訝異,忍不住掀起了紗帳,卻被這突來的煙霧嗆到了,咳了個不停。
“皇上,龍體要緊!”晉發(fā)關切道。
“咳咳咳……”蔣熔擺擺手,道:“你繼續(xù)說?!?p> “寧成王已薨,其子蔣鎮(zhèn)爾異心已起,正私造兵器,招兵買馬。”
“呵呵……”蔣熔低沉的笑了笑。“真是逆賊!”
“皇上息怒!”
“息怒?朕這個樣子,還怒得起來嗎?”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跪著的人,
“皇上乃天子之軀,請皇上莫要多慮?!?p> “……天子之軀。”蔣熔細細的咀嚼著嘴中的話,繼而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他驀地想起來兩年前的元宵夜,他和一眾妃嬪坐在壽船上,船上燈火通明,到處雕龍畫鳳,象征著吉祥如意。
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闔家同樂的夜里,這樣一艘吉祥如意的船。
翻了。
他墜入了水中,他的妃嬪們亦是。
那天過后,他便因受了風寒患上了頭疾,到現在都沒有恢復。他失去了他的愛妃,從此天人相隔。
而現在,民間又開始風靡“中宮移位”的傳聞。
偶時午夜,他突然在夢中驚醒時,他望著慶福殿內永遠都散不去的煙霧,像是隔絕了他與門外的天明。
他甚至也會想,是不是時日到了。
是不是大新,要在他手上亡了。
想到這,他忍不住捏緊了許久都未握緊的手。
道:“殺了他們……”
“皇上?”晉發(fā)抬頭看著這個頭發(fā)稀疏的老人,誰能想到,他居然只是個而立男子?!
“殺了,他們!”他眼中冒著火光,像是跪在他面前的不是晉發(fā),而是蔣鎮(zhèn)爾。
“皇上,如今成寧王之勢如火如荼,恐怕僅憑卑職之力,連王府都踏不進去?!?p> 蔣熔聞言,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許多,似乎是冷靜了下來。
“那就讓皇弟去殺?!彼灸艿恼f了一句,繼而頓了頓,又道:“裴永忠!”
“奴才在這兒呢,皇上?!币恢闭驹陂脚缘墓B忙跪下,應道。
“咳咳,去,去傳庭鴛來?!笔Y熔道。
“是……”裴永忠應著,身子也跟著慢慢退了出去。
“寧成王欺君罔上,朕實在是太過相信手足之情!”蔣熔氣道。
“皇上一直都是宅心仁厚,誰能想他人太過奸詐狡猾,為人不齒!”晉發(fā)說。
“不過還好,朕還有一個皇弟,他會幫朕,除掉異黨!”
“皇上說的,可是瑞靖王?”
蔣熔點點頭,勾起唇角,道:“他為人冷漠,卻唯獨對一人熱心,愿意為她豁出性命,實在是愚蠢,但朕就是喜歡他的愚蠢?!?p> “皇上說的,可是庭鴛郡主?”晉發(fā)問道。
蔣熔沒有回答,直接說道:“他二人青梅竹馬,情義匪淺,一年前皇弟便借機想將庭鴛帶出宮,還好朕當時并未松口?!?p> “皇上是想以郡主……”晉發(fā)話說到一半,便低下頭不敢再說下去了。
“瑞靖王與蔣鎮(zhèn)爾早就不合,你以為朕不知曉?”蔣熔挑了挑眉?!半薏贿^想推一把罷了。”
“皇上英明!”晉發(fā)叫道,繼而又沉了沉聲,說:“卑職還有一事要稟告皇上?!?p> “說!”
“瑞靖王已平定高氏余黨,在追擊時,卻遭蒙州伏兵?!?p> “那不是蒙州伏兵……”
蔣熔道:“那是袁立的伏兵?!?p> “如今云蒙聯(lián)合,其野心路人皆知。”晉發(fā)道。
蔣熔聞言,緩緩閉上了雙眼,面露沉痛之色。
“大新啊大新,內憂外患。巾牧還未平,夏州還未收,可你看看,這些賊子們都已經蠢蠢欲動,令朕痛心!”
“皇上……”
“唉……晉發(fā),朕還要你做一件事……”
夜中竊語絲絲縷縷。
月色悠悠,永遠照不亮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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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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