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江河籠絡(luò)他的心思他早已明了,北國三大世家——京城江家,姑蘇宋家,金陵顧家,只要得到任何一方的助力,于他而言都是再好不過的。
七哥的母后是皇后,還是顧家嫡女,在東宮之爭上,顧家必定是七哥那頭的。如此,便只剩下了江宋兩家。
江河作為北國首輔,對國勢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是以三大世家之中,又以京城江家勢力最盛。若能與江家結(jié)為姻親,在太子之位的爭奪上也能占些上風(fēng)。況且江家的當(dāng)家主母宋紅菱又是姑蘇宋家的,一箭雙雕,實在是上上選。
有這番衡量在,對于江河的諸多小心思,他也從未拒絕過。
只是話說回來……江家為何刻意隱瞞這二小姐的存在?
或許,江家的那個秘密,和她有關(guān)。
時南麟對上她倔強又明亮的眼神,突兀地笑了笑,看樣子,這個女孩要比江靈云的作用大得多,也有趣得多,不是嗎?
“不要我管?”他輕聲道,聲音淡然得沒有一絲起伏,半是輕蔑半是挑釁地笑問:“不是還讓我去江家提親嗎?”
他……!江雀月懊惱極了,拼命推開了他往后踉蹌著退了好遠(yuǎn)。
當(dāng)日說出那番說辭不過是為了脫身,而且靈云早已心系于他,她是斷斷不會奪人所愛的。
更何況……他還是那么危險的人。
江雀月防備地瞪著時南麟,卻見他突然垂下了頭,伸手捂住了胸口。
是剛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嗎?江雀月一驚,試探性地喊了聲:“喂?”
他沒有說話,身子卻站得沒那么直了,捂著胸口的手似乎在用力按著,好像在極力隱忍著痛苦。這么站在池邊,好像一個不穩(wěn)就會跌入水中。
江雀月愣住了,突然想起那日水盆里鮮紅的血水,又想起臨走前他若近若遠(yuǎn)的那一聲“會好的”,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立刻跑去了他的面前,關(guān)切地扶住他,問道:“怎么樣,你還好嗎?”
他的身體還是一如既往地滾燙。
日光熱烈,被陰影遮住的他的臉突然抬了起來,漆黑的眼睛里一閃而過狡黠的笑意,他挑了挑英朗俊逸的眉尾,唇角勾起極淺的弧度,如低嘆一般輕聲說:“我很好?!鄙焓治丈狭怂氖滞螅粋€用力,將她摔進(jìn)了蓮花池。
……
……
江雀月再醒來時,是在一間陌生的房里,紅木的硬床,輕薄的紗幔,還有淡淡的熏香燃在床頭。
她咳嗽了兩聲,心肺也跟著一陣陣抽痛,好像有沒擠干的水浸濕了她的肺。
這是哪里?
頭痛得很,她恍惚記起自己好像跌落了水中,之后的事情便再記不得了,是誰將她救了上來,她又怎么會在這里。
她掀開床簾,一位模樣俊俏的婢女正跪坐著擰著毛巾。
“姑娘醒了?”清歌喜出望外。
“嗯?!苯冈掠炙奶幋蛄苛讼拢瑔枺骸斑@是哪里?”
“這是王府的偏房,姑娘你白日不小心落了水,是九爺救你上來的呢。”擰好了毛巾,她坐過來了些,小心翼翼替江雀月擦拭著額頭上的薄汗。
“是嗎?”江雀月推開了她的手。
“姑娘,先把藥喝了吧?!鼻甯柙囂街鴮⑺幱诌f到她面前。
江雀月沒有接,“替我把臨安王叫來吧?!?p> 清歌愣了愣,應(yīng)了聲“好”便放下藥碗走了。
天已黑透了,江雀月捂著胸口又咳嗽了兩聲。看樣子,江靈云已經(jīng)被他打發(fā)回家了。
她在王府落水受了傷,時南麟出于關(guān)懷把人留在王府照料也無可厚非。只是,若她只是個婢女,想必江府并不會太過在意。
偏生她是江府二小姐,一個身份見不得人的小姐,江家人會有什么反應(yīng)?她很想知道,想必時南麟也想知道,所以才把她推下水吧。
門嘎吱響了一聲,江雀月昂首看向來人。
時南麟換了身寬松的外袍,發(fā)也隨意散著。一雙眼漆黑明亮的,像是初見那天映著夏夜清清冷冷的風(fēng)。
他看向江雀月,將手中的糕點放在了床頭,慢條斯理地坐到她身側(cè),說道:“你醒了?!庇行┖裰氐谋且?。
“不然呢?”江雀月對他沒什么好臉色。
時南麟似乎早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yīng),未曾反駁些什么,只是沉默著將糕點遞去了她面前。
是蓮花酥。
“江靈云告訴你我愛吃這個的?”
“嗯?!?p> 她扭過頭去悶聲道:“我才不愛吃這個。”
“那你愛吃什么?”他收回了手,將糕點放在了一旁。
她不說話,沉默著將一個氣鼓鼓的后腦勺對著他,半晌,才問:“姐姐呢?”
“回江府了。若不是怕泄露你的身份,恐怕她便要在我王府搶人了。”
江雀月是知道靈云的性子的,只是不知道她回到江府該怎么和父親解釋。
“你不信我是江家二小姐?”
“信?!?p> “那你為什么推我下水?”
“你知道為什么?!彼龡l斯理地回答。
果然,那日他出現(xiàn)在江家?guī)旆恳欢ㄊ怯嘘幹\的。他在利用她試探江家,他到底想從江家知道什么?
“還難受嗎?”他問。
“別假關(guān)心了?!苯冈碌穆曇舸罅诵?,抱著腿埋著頭,把整張臉都埋進(jìn)了被子里。
明明是他把她推進(jìn)水的,現(xiàn)在卻來做好人。江雀月想起在水里沉浮的無助感,胸口悶悶地痛著。
“哪里難受?”
她仍舊埋著頭不理他,越想越委屈,胸口更疼了。什么狗屁二小姐,自出生以來從未享受到江家半分好處不說,而今還要因為這個身份平白受此冤屈。憑什么?她把頭埋得更深了。
“哭了?”他默了一默,低聲問。
江雀月的鼻子狠狠一酸,更加委屈了,她明明根本就沒有哭,況且就算哭了也不關(guān)他的事!就是因為他,都怪他!害她落水,現(xiàn)在還假惺惺關(guān)心她!這個人!她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等我回到江府,我一定……”江雀月啜泣了兩聲,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一定什么?”時南麟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好笑地看向她,漆黑的眼神里帶著風(fēng)。
“一定讓姐姐不要嫁給你?!毙攀牡┑┑馈?p> 飄搖的床幔之下,漆黑的夜色里,蜷縮在大床一角的小姑娘身形嬌小,頭發(fā)亂得一塌糊涂,偏生昂著個頭作出氣勢洶洶的模樣,小巧的鼻頭紅紅的,還掛著兩滴晶瑩的鼻涕。
時南麟湊近了些,從袖中摸索著手帕。
“喂!你干嘛!”江雀月見他這番動作,如臨大敵,緊緊抱住了被窩,把自己的身子裹得緊緊的?!拔疫€沒問你呢,我……我這身衣裳,是誰替我換的?!?p> 當(dāng)然是清歌換的,但看著她這副小心又憤怒的模樣,時南麟并不打算這么回答,他索性挑著眉更近了些,反問道:“你說呢?”
“你這個登徒子!”江雀月羞紅了臉,掙扎著對他拳打腳踢。
時南麟輕松擋住了她毫無章法的攻擊,手往她腦袋上一拍,用力拽了拽她的小揪揪。
“你真以為,我對你這么個小屁孩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