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之行出乎意料地順利,淮南王府如今并非拉攏到一個盟友,而是直接招入一個從龍之臣。
“如今京城早已收到從古梁傳過去的消息,卻遲遲不見動靜?!?p> “只不過是梁地沒有動靜,圣上的密旨早已到達滇南。”
“何延告訴你的?”
蕭穆點頭。
“比我們達到滇南還要早?”
“是?!?p> “那么鎮(zhèn)南王府,想必會比這更早。”
“所以鎮(zhèn)南王府之行,可以免了?!边€是之前那句話,沒有人會嫌自己手中的兵馬太多。
雖然實力越強勝算越大,但是“糕餅”只有那么大,去搶奪的人多了每個人分到的也就會隨之減少。
蕭穆也沒有信心會好運連連,再遇到一個和滇南王府懷著相同意向的藩王。
“等我們回到古梁,想必二叔和舅父也已經返回祖宅?!鳖欇韫浪懔艘幌聲r日之后說道。
“他們離京之后,一切便可以開始了?!笔捘孪崎_車簾,向窗外望去,“這樣安穩(wěn)的日子,也要結束了。”
“不破不立,大亂之后方能獲得真正的安穩(wěn)。”
聞言,蕭穆轉頭,盯著顧蓁一言不發(fā)。
過了片刻,顧蓁笑道:“為何這么看著我?”
“你的想法,總是和一般女子不同?!?p> 男兒渴望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這世間的女子卻大多想要尋求蔭蔽,追求安穩(wěn)和樂的生活。
但是顧蓁,卻從一開始追求的便不是安穩(wěn)。
“我想起了父親常說的一句話?!?p> “什么話?”
“他總是好奇,岳父大人是如何將你教養(yǎng)長大的?”
聞言,顧蓁眼眸低垂,父親自然也希望她能一生安穩(wěn)和樂。
一來一回,待二人返回淮南王府,已經是一月之后的事情。剛回到府中,顧蓁便將雁翎叫到身旁。
“如何了?”問的自然是讓她前去見張和的事情。
誰知剛問出第一句,看到的便是雁翎滿臉的惱怒。
“怎么了?”顧蓁好奇,就算張和脾氣古怪、待人傲慢,也不至于將脾氣出了名的好的雁翎氣成如此模樣。
“小姐確定沒有找錯人?”提起那人,雁翎便是滿腔惱怒:“那人粗俗不堪、倨傲無禮、霸道橫行、目中無人,哪里像是一位有識之士?”
……
“多日不見,先生可安好?”城東柳樹下的鐵匠鋪前,顧蓁再次到來。身后跟著雁翎和離芷。
“不是讓你不必過來了嗎?”語氣中透著滿滿的不耐。
顧蓁以為張和是在和她說話,卻見他看的是她身后的雁翎。
雁翎抬頭欲回嗆,卻在看到顧蓁之后將來到嘴邊的話壓了下去。
“雁翎得罪先生了?”
“原來是你派來的人?!睆埡鸵贿呎f話一邊打鐵,并不面向顧蓁,“快些回去,不要再來煩我?!?p> “哦?先生可知道我是誰?”
“不感興趣?!?p> “既然連我是誰都不清楚,我又是怎么煩擾到先生的呢?”
張和抬頭看了一眼顧蓁身后的雁翎,隨即繼續(xù)手中的動作,意思不言而喻。
“雁翎個性溫和、善解人意,從不會招人厭煩。”
張和不過是開始同顧蓁說了幾句話,之后便不再開口。自顧自打鐵喝酒,完全將站在鐵鋪外的顧蓁三人視作無物。
顧蓁也不見著急,就這么站在那里看著他。直到日暮,道了句:“先生回見,我們明日再來?!?p> 然后才轉身,帶著雁翎和離芷離開。
第二日午后,顧蓁主仆三人再次出現(xiàn)在鐵鋪前。
第三日,亦是如此……
“小姐每日這么忙,卻還要抽出半天的時間到那里去看那人的冷臉,雁翎實在不明白?!敝钡降谄呷?,雁翎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疑問。
聞言,顧蓁卻是笑了笑。
“小姐為何發(fā)笑?”
“我笑,是因為看到了希望。”顧蓁解釋道:“你已經沉不住氣了,那人想來也快了,畢竟每日被煩的人是他。”
見雁翎欲再開口,顧蓁索性一次將話講明白:“張和此人有大才,早年也曾懷抱治世之心,后來卻因為一些遭遇冷了心思。選擇隱于市井,渾噩度日。
如今想要將他招入麾下,最需要的便是耐心。只有將他最后一絲耐心磨光,他才能聽進去我們說的話?!?p> “小姐不知,那人和世間大多男子一樣,從心底里就看不起女子。更不相信女子所說的事情會是什么要緊之事。”雁翎語氣憤然。
如此,顧蓁才算找到了張和得罪雁翎的原因。隨即道:“既是如此,那就更要好好煩他幾日,讓他拿我們這些‘一無是處’的小女子無可奈何?!?p> 第八日,除了雁翎、離芷,顧蓁又帶上了蕭秋和顧蘊。
第九日,淮南王府的小廝搬來了桌案坐榻,婢女端上了茶水點心。幾名女子坐在柳樹下,一邊喝茶聊天,一邊看著張和。
第十日,雁翎將一盤蜜餞端上桌案之后,張和手中正在打造的鐵器直接掉進了熔爐……
顧蓁心中暗笑,果真立即聽到了一聲無可奈何的怒吼。
“你們到底意欲何為?”
“這還是先生第一次主動和我等女子搭話吶?!鳖欇鑿淖缴掀鹕?,走到張和面前,“才不過十日光景,我本以為先生的耐心永遠都磨不完呢?!?p> “一群閨閣女子,日日跑到陌生男子面前說話談笑,禮儀何在?”
“先生錯了,我已經嫁作人婦,并不是什么規(guī)格女子?!鳖欇栊Φ溃骸拔业姆蚓?,先生也應當見過的。”
“既是已為人婦,更要恪守婦道!”
“你是什么人,如何敢對我嫂嫂大聲斥責?”見到張和的態(tài)度,蕭秋母雞護犢一般攬到顧蓁身前,“什么大才之士,我看不過是一個眼高于頂、有眼無珠的匹夫、瞎子。”
“你……”張和直接被氣得伸手指向蕭秋。
“先生難道要和我等小女子計較?”顧蓁伸手拉過蕭秋,“豈不有失大丈夫的風范?”
“你們,你們……”張和被氣得說不出話,“你們到底想要如何?”
見狀,顧蓁漫上笑意:“不是我們想要如何,是先生想要如何?!?p> 張和看向顧蓁,不語。
“我等的身份,想必先生早已猜到,被我們打擾了多日卻不避開而是仍舊每日過來打鐵,是為何?”
“我以打鐵為生。”
“河間郡張氏的子弟,何時淪落到要靠打鐵謀生了?”未待張和接話,顧蓁接著道:“先生不必驚慌,我等并無惡意。況且我們能知道先生的名姓和出身,先生心中已經有了分寸不是嗎?”
“我只想安穩(wěn)度日。”
“這句話說出來,恐怕連先生自己都不信吧?”
“不論你相信與否,我只想打鐵謀生、安穩(wěn)度日。今日便與你說清楚,日后不要再過來了。”
“舅父說先生仕途坎坷,導致心灰意冷。所以我等便多給了先生這么些時日,容先生考慮清楚。如今看來,是顧蓁高估先生了。”
“既是失望,便快些回去吧。”張和轉身,去拿架子上的酒壇,“你們不能從我身上獲得什么,不必再費心了?!?p> “先生難道不想給自己一次機會嗎?”
“機會?”張和哂笑,“這天下是一個天下,九州同出炎黃。這官場,也都是一個模樣。
你如今說的輕松,我卻沒能看到任何‘機會’。不過是官官相護、任人唯親、中飽私囊、欺上瞞下。
像我這樣的人,還是適合在市井打鐵?!?p> 張和直接就著酒壇,倒了一口酒水在口中。灑出的部分,濕了衣領,像是滴下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