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歷高祖十二年。
殷憶卿滯留人間已一年半余。
這段時間里,她一邊躲躲藏藏,躲避小鬼追捕,一邊又用盡手段,殺了許多人。
——
晨起時分,幽幽的地府里,火光搖曳,聲音吵雜,一聲聲的嘆息夾雜著低沉的哀嚎遠遠的傳來。
殷憶卿狼狽的被小鬼押著,一路穿過昏暗的鬼門關(guān),行至陽關(guān)路。
透過無邊無際彌散的黑霧,隱隱約約可見一排排的商鋪房屋錯錯落落,還有許多鬼影在重疊的路口晃來晃去。
空氣中還有許多無法言說的味道摻雜著,像花兒殘敗后焚燒的味道,些許凄涼,些許美麗。
感覺走了很久,又像是才走了一會,她還未將眼前的景色看個真切,已然到了閻羅大殿。
殷憶卿只覺背上一痛,被一道力量襲中,生生的跪在了閻羅殿中央。轉(zhuǎn)頭看去,押著她的小鬼早已不見了蹤影。
跪著的她也不起身,順勢就那么慵懶的跪著。
一身火紅的廣袖長裙上系著黃色的束腰,束腰上別著一把紙扇。一頭青絲只用了一根樹枝半挽著,模樣有些許狼狽,卻是怎么也掩蓋不住的風華絕姿。
殷憶卿本還半垂著頭,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頭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只見大殿里,一排排的火把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把地府內(nèi)外照的各外明亮,長長的走道兩旁隱隱綽綽的有許多黑影。
在她正面前擺放著一個寬大的桌案,一鼎香爐升起裊裊青煙,氣氛相當詭異。
閻王一臉肅容的坐著,面前攤開的生死簿上透著點點白光,他也不看這書上的內(nèi)容,用胳膊撐著半個腦袋,看著跪著的殷憶卿。
殷憶卿看著面前正主,已隱約猜到,此主應是地府的閻王。
她也不怵,就靜靜的跪著,半坐在自己的腿上,等待著屬于她的審訊。
她小時候常聽老人們絮叨:人生前要積福,不然死后,下地獄,見了閻王,要入十八層地獄,不得輪回的。
如今的她,倒是真的三魂七魄離體,被抓來這陰曹地府了。
感覺有道視線落在她身上,她順著視線看去,只見一身青衣長袍的年輕男子束發(fā)立冠,身子清瘦修長,單手縛著本書,眉眼俊朗,薄唇輕揚,溫柔的看著她。
她有些恍惚,真像啊……
像極了夢中的他,特別是那眉眼間的溫柔,像極了她第一次見他時的情景。
那青衣男子對殷憶卿輕輕一笑,這一笑,讓殷憶卿回過神來。
她知道,他不是他,后來的他何曾對她這般溫柔地笑過,他的溫柔都給了別的女人,對她只有無邊的疏離與冰冷。
站在大殿兩邊的還有一位佝僂著腰的老婦。
把她抓來地府的黑白無常。
高的看不到臉的穿著一身紅衣手中拿個牌子的。
還有一襲黑袍手臂垂著一只毛筆的……
真的是什么鬼都有啊……
上首的閻王抬了下手,一旁一個小鬼趕忙走上前,拿起生死簿,念了起來——
“殷憶卿。
長安蓮湖人氏,高祖十一年元月終,年二十有七,生前傷七條人命;
當日抓捕無果。
逃脫后,做鬼期間又傷六人性命;
高祖十二年被擒獲,滯留人間一年六月整。”
聲音低低的,卻讓整個大殿的人都聽的真真的。
殷憶卿聽著自己的生前身后事,臉上的好奇怎么也止不住了。
這地府真是奇特,竟知道自己的姓甚名誰,家住哪里,年歲幾何。
他們怎么做的人口普查,好厲害……
轉(zhuǎn)念又想到自己躲避小鬼抓捕時的狼狽,不禁做了個鬼臉,只覺往事不堪回首。
撇了撇嘴,這亂世,做人難,做鬼也不容易啊……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身黑衣長袍的男子徑直走上前,對上首的閻王俯身作揖,“閻王,按地府例,此鬼罪案系牘二卷。
生前傷人性命者三數(shù),鞭十,可轉(zhuǎn)輪回;
三人以上十人以下者,服役一年;
十人以上二十人以下者,服役三年;
二十人以上者,入地獄受刑,不得入輪回;
拒捕者終身服役,不得入輪回。
若是在戰(zhàn)場中殺伐之人,則領(lǐng)魂玉一枚,入黑白無常關(guān),捕小鬼同數(shù),可入輪回?!?p> 說話的正是地府的判官。
判官轉(zhuǎn)身看著跪著的殷憶卿,眼神里不帶一絲溫度,“想必殿下所跪之人,不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吧……你致死計十三人,應判服役三年,后又拘捕,時間長達一年余。
終判:地府服役終身。不得入輪回?!?p> 初來乍到的殷憶卿腦子有點嗡嗡的。
什么服役?
什么罪?
什么啊……這都是什么啊……
這年頭,就屬人命不值錢,了解她殺了什么人嗎?
這什么地府例,一點也不合理,又不是她想拒捕,明明就是那些抓她的小鬼不上心,故意放水。
她做鬼期間還有好多事情沒有想明白尼。
第一,她明明死了,為什么還像活著似的。
老人們不是說,人死燈滅,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嗎,怎么她還能看見這個世界,看見她憎恨的那些人?
第二,這地方真的是陰曹地府嗎?
每一個被抓到地府的小鬼都要這般大張旗鼓的忙活嗎?
那閻王豈不是要忙死?
閻王不是應該和皇帝一樣,高高在上的處理國家大事嗎?
怎么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鬼就受到這般禮遇……
不怪她想的多,大家都是第一次做鬼,經(jīng)驗相當?shù)牟蛔恪?p> 還在殷憶卿臉上冒問號,神游天外之際,一旁佝僂著身子的孟婆整理了一下衣襟,拿著一塊布帛,走到桌案旁,在閻王耳邊耳語了幾句。
隨后遞上布帛,便悄悄的退到了一邊,等閻王發(fā)話。
殷憶卿只覺得空氣靜的能聽到鬼的呼吸聲。
誰能先和她說說話,解決一下她的問題啊……空氣太尷尬了……
剛才閻王是不是掃了自己一眼?
冷冰冰的,她只覺得七魄要分離一般。又不太確定這感覺是不是錯了。
身子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勉強壓下心底的震驚。
大殿中央,站立在左邊的判官把毛筆筆尖垂向地面,眼神不善的盯著右邊的命官。
而一旁的命官還是如往常一般,捧著他的無字命簿,瞇著個細長的眼睛審視著自己。
判官一見命官這番表情,氣就不打一處來。
想他斷鬼善惡,判其刑罰,是地府中決定鬼的生殺之權(quán)的判官。
可他尼,不過就是個知道些什么亂七八糟東西的命官而已,雖與他同級,卻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不管他做什么,好像他都能知道一樣。
有時閻王不在,他故意亂判鬼命,這命官也不反對,老神在在的,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他想想就來氣。
而立于右首的命官則對著親自押著殷憶卿的黑白無常輕施一禮,嘴角噙笑道:“黑老,白老,您二位辛苦了。”
黑白無常還禮。
“命官客氣,這都是職責所在?!?p> 此刻上首的閻王看過孟婆遞來的布帛,對孟婆點了一下頭,緩緩地從閻王座上下來,徑直向殷憶卿走去。
孟婆也跟在閻王后面走向自己的位置,一抬頭,看見命官看著自己,釋然的一笑。
命官怕是早已知道了吧……今天的陣勢不就是他搞出來的嗎……
石上藤蘿月
本書非單一主角戲,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