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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guī)煹懿徽f話

終章 小女白春淺

我家?guī)煹懿徽f話 Amilia 2733 2020-09-12 00:19:33

  決斗之后又過去小半月。別館的日子波瀾不驚,外面的流言風起云涌。

  朝廷一連降下六七道旨意,具體內(nèi)容不得而知。有小道消息稱雍王回京要當太子了,我尋思那敢情好,歷朝沒還見過哪個儲君會閑到滿世界追著江湖中人禍禍。比起這個,我還是更驚訝于新開刑堂的府衙直接選址在了白露山莊。就地取材循環(huán)利用,皇帝和他的倒霉兒子一樣挺會省事。

  師弟散功后雖廢了經(jīng)脈,好處是從此再不會被逆行的真氣所擾,皮肉傷恢復起來很快。他為重建刑堂一事特意去請教俞老捕頭,回來時手中多了一柄黑沉沉的鐵家伙。

  “這是俞大人當年在刑堂用過的兵器?!?guī)天矩地’原是雙尺,追緝柳殘風時毀了一柄。他下月要調(diào)任信州提點刑獄,所剩這柄‘矩地’便送給我當個紀念?!?p>  我很是遺憾:“俞老捕頭能留下支支招也好啊。你一個人赤手空拳,這么多頭緒要忙到什么時候呢?!?p>  師弟道:“來年開衙,各大門派都會選派優(yōu)秀弟子充任要職,起碼先把刑堂四捕配齊。至于協(xié)理卷宗的專家,雍王倒是好心給我留了個人,你猜是誰?”

  我嘿然一笑,問是不是俞先生,師弟點頭夸我聰明。

  “俞先生就是覺得在公門當差無聊才四處惹是生非。雍王記恨逐月樓那一箭,不許他輪值。這個刑堂判書他得干到死?!?p>  我說那是真的慘,官差被抓到喝花酒要扣光月俸的。

  里屋傳來一陣響動,師弟問我:“有客人?”

  “二小姐來收拾花家留在這里的一些雜物。她說這宅子沒什么用,暫時空給咱倆。以后你每日從這里去供職也方便……天色不早,我就留她吃飯了?!?p>  晚飯時有人在門外急急敲門。門打開,外面站著一身常服的雍王。他一個侍從都沒帶,倒真像是自己來的。

  雍王見開門的是我也不多廢話,如若無人往里闖。屋中的花二小姐當即起身去關(guān)門,結(jié)果被雍王反手伸進門縫撐住而沒有關(guān)上——擠,就硬擠,回京前給他十個手指頭都軋斷。

  “你走?!被ǘ〗愣溉槐犻_了終年睡不醒的眼睛,奮力去摁門板。

  “我不走!”

  脆弱的門板不堪重負,被外面的巨大力道當場掰裂。沒了這道隔閡,他二人氣鼓鼓的對視而站,像兩只隨時準備打架的青蛙。

  “我真要走了?!庇和跽f。

  二小姐奇道:“你早該走了。”

  “我不走!”

  ……又繞回來了!他倆說話跟推磨盤似的,我聽著頭大。

  “還斗?都過去多少年了!”

  “你是不是輸不起?”

  “誰輸了?”

  “那你倒是走?。 ?p>  我躲在一旁把師弟從屋子里拉出來,左右比劃一番,悄聲問他:“你覺不覺得……”

  師弟圓滑的埋著臉,樣子全沒有以前憨厚老實:

  “我覺得咱們最好不要覺得。萬一將來雍王真當了皇帝,我少不了得看他臉色。”

  雍王跟二小姐又說了好些難懂的怪話,出來時臉色極差。他見師弟下意識護在我面前,怒極反笑道:

  “省省。不是人人都跟你葉公子一樣口味清奇,喜歡這種野丫頭——本王可是來給你們送厚禮的?!?p>  這人一直有把重要文書亂扔給別人的習慣,我不敢小覷,發(fā)現(xiàn)他丟來的是一冊休書。里面以繁冗的辭藻細數(shù)了春淺姑娘出身卑微言行粗俗,心思刁頑才貌無一等諸多不配為妃的“罪狀”。末了不忘殷殷規(guī)勸我多修德行做個好人,早日另覓良緣。

  我對雍王近期這種小孩子拿泥巴互甩般的行徑深表不齒:“憑什么是休棄不是和離?臨走都不忘再惡心我一次?”

  “天家沒有和離一說,你知足吧?!?p>  “扯淡。本朝民風開放,就你家事多?對了……”

  我心念一動想起點也能惡心惡心他的事情,遂換了副幽深的口氣徐徐說道:

  “你知道二小姐有個兒子嗎?才五六歲的年紀,盤貨看賬管教下人無一不通,打的一手好算盤。”

  ——我發(fā)誓,說完這番話后我在雍王臉上看到了此生見過最好笑的表情。

  “花叢笑——!!”

  他怒喝一聲,氣急敗壞的又追進屋里去了。

  論年紀,師弟其實是比我大的。按說這半年中他受傷總是我在照顧,一聲“師姐”叫來不虧,可他仍只喊我姑娘。

  師弟養(yǎng)傷期間我又去找了掌門很多次,每次都被晾在一旁插不上話。記憶中兩位威嚴莊重的師叔在那日與我說開后徹底淪為了倆糟老頭,成天躲在客棧中沉迷手談對弈,站在門外便能聽到兩個臭棋簍子為了一局棋吵的急頭白臉,絕口不提今后誰當來執(zhí)掌山門:

  “不干不干,就是不干。”掌門一邊如不肯講價的市儈小販般跟我打馬虎眼,一邊催促六師叔:

  “文老六你這人磨磨蹭蹭真是沒勁,都長考了半天了,你還下是不下?”

  山鬼的離開實在是帶了個壞頭。五師叔知道她還活著后哭了一場,隔日便抱琴出門說要去巡游天地;六師叔亦推脫自己是個“只知刀劍的莽夫”,不懂打理門派。小師叔進京,傻子一個人百無聊賴慘慘戚戚。他看不過去我日日前來騷擾掌門和他師父,倚在門邊對我道:

  “老虎要隱退,猴子要追夫。山門后輩中德才出眾何其之多,還能找不出個繼任掌門的合適人選?”

  我鐵青著臉把掌門令舉到他鼻子前:“我看你就挺德才出眾的,不如你來?”

  我本來只想激一激傻子,沒想到他居然真的理直氣壯把東西接了過去:

  “我來就我來?!?p>  掌門微微抬眼朝六師叔笑道:“棋下的不怎樣,徒弟倒是教的比我好?!?p>  ——傻子就這么因為和我賭氣,稀里糊涂得了兩位長輩首肯,成了千重第三代正式掌門。

  山門眾人回去后,朱城中又只剩下我和師弟。我過了很久才知道雍王來的那個晚上,花二小姐在別館收拾但沒帶走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先前師弟與空亡決戰(zhàn)前夕我找她要、而她不肯給的那本無為劍譜。

  師弟得了劍譜后大致翻了一遍,態(tài)度非常驚訝:

  “朽心訣招招置人死地,可這無為劍卻恰恰相反,居然招招只求阻敵自保。大道至簡順應天地,何須內(nèi)力幫襯?真應了‘無為’之名?!彼f著,手中已不自覺拿俞老捕頭給的黑鐵尺細細比劃起來。

  時間轉(zhuǎn)眼到了八月十五。小地方的人心思簡單,不管過什么節(jié)日都是燈市廟會的形式,我也硬牽了師弟上街湊熱鬧。兩人是吃飽飯出來的,一路上只各買了串糖葫蘆。師弟歷來愛吃甜,我則咬了兩口就覺得膩的慌,拿在手里晃蕩走著。

  城中石橋上華燈如晝?nèi)肆魅缈?。二人在橋下駐足,我不由指著橋嘖嘖感嘆:

  “六十多年前,花老宗師就是在這座橋上赴那三年之約,以萬花劍譜為聘,與冷家小姐喜結(jié)良緣?!?p>  師弟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姑娘要去橋上看看嗎?”

  “不用。人太多了?!?p>  我低頭笑起來,只見河水中橋身的倒影隨波搖晃,虛虛實實,如夢似真。

  “反正咱倆不是花老宗師和冷二小姐那么厲害的人物,我看這里也行?!?p>  師弟不解:“這里?”

  我轉(zhuǎn)過身,忽然拿手里咬了一半的糖葫蘆像拿劍一樣指著他,退開一步做挑戰(zhàn)狀:

  “小女白春淺,從小無父無母滿身毒物,長大后弒師叛門曾為整個武林所不齒。平素無才無貌最愛罵人,年紀輕輕尚未完婚便已成棄婦。我倒敢問公子,可還愿娶?”

  師弟也笑了,篤定抽過我手中已經(jīng)化糖的黏糊糊竹簽:

  “在下葉司南,可巧從小也是無父無母,被人當成家畜圈養(yǎng)了十多年。好容易學了身武功,到頭來全不能用,之后更曾當眾悔婚天下第一的白露山莊。我倒也敢問姑娘,可還肯嫁?”

  我挑眉:“怕你不成?公子且挑個日子來!”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很不錯?!?p>  “這不鬼扯嗎?今天就咱倆!”

  師弟撓撓頭:“成親可不是咱倆就夠了嗎?”

  我一時語塞,竟挑不出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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