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的一個上午,乾安城北碼頭上,大大小小數(shù)十官員,目送一條大船緩緩起錨,順江西下——裕國公蕭察帶著家中九娘、十娘啟程上京,準備年底選陵陽王妃的事宜。
大船之上,裕國公蕭察和兄弟蕭安并肩站在船邊,抱手向官員們還禮。
船上某處窗戶打開,身著男裝的蕭妃卿探出半個身子,也沖著碼頭上的人群使勁揮了揮手。
官員西側(cè)二三十米外,官兵排成的人墻將尋常百姓堵住,和官員們隔離開來。人群中站著的一個青袍劍眉書生,看著船上蕭妃卿微微點頭,兩人四目相對笑了笑。
這個劍眉書生自然就是用花黃變幻了音容的張為久。
蕭察一家上京去準備給他選媳婦,他這個正主卻還在乾安城耍,這種事他自不好公開來送行,但在蕭妃卿的威逼下,又不得不來。
大船去遠了,官員們散去,負責清場隔離的官兵也才跟著撤了,百姓也才能繼續(xù)自由活動。
張為久來到附近一處寄存馬匹的馬廄,伙計牽出他的一匹白馬,他翻身上馬,卻沒往城門的方向去,而是一路向西,跑出十余里,繞過乾安城墻,又順著西城墻外的馳道,一路向南而去。
他要去城南的感應(yīng)寺,前天寶應(yīng)差人送來消息,約他近幾日抽空去一趟感應(yīng)寺會個面,有要事商議。
感應(yīng)寺位于乾安城南十余里的一座小山天靜山上,殿宇綿延,占據(jù)了幾乎整個北麓山坡,十分豪奢,是乾安最大最有名的涅槃教寺院。
約一個時辰后,張為久來到感應(yīng)寺山門前,下馬,就對門前一個值守陀人道:
“快去告訴寶應(yīng)住持,就說京兆府寶和來訪?!?p> 守門陀人雖不知道寶和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起碼知道“寶”字輩在當今涅槃教中輩分很高,所以絲毫不敢怠慢,一個上來給張為久牽馬,另一個就趕緊跑進去通傳了。
不一刻,身著金色陀袍的寶應(yīng)就迎了出來,看到門外的劍眉書生,愣了愣,滿眼疑惑。
張為久一抬手,手里捧著多情座,笑道:“師兄應(yīng)該明白,我的身份不便直接來感應(yīng)寺,所以稍作改扮。師兄認不得人,總認得此物吧?”
寶應(yīng)笑了起來:“師兄好精妙的變幻法術(shù),就連氣息也變得截然兩般了。師兄快請進?!?p> 張為久隨著寶應(yīng)進了感應(yīng)寺,不一會兒來到一處僻靜院中,寶應(yīng)領(lǐng)著進了一間不大的屋子,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只在正中放著一張正方形矮腿茶案,案上有小火爐、茶盅等物。兩側(cè)各有一個蒲團。
兩人落座,寶應(yīng)一邊生火煮茶,一邊便說道:“今日請師兄前來,實在是有一事要求師兄援手?!?p> “彼此同屬神教門人,相互援手是分內(nèi)之事,不知何事,請師兄明言?”張為久道。
“師兄可還記得我屬下的十方從者波玉?”
張為久心里“咯噔”一下,微微點頭:“嗯,記得,他去乾安驛館找過我,有一面之緣?!?p> “今日要說的事便于波玉有關(guān)?!?p> 寶應(yīng)道:“我們南都有個弟子劉雄,家中時代做糧食生意,家資億萬,信教四十余年,對教中供奉無數(shù)。約二十年前開始開覺悟,近期稍有所成,我便安排他借體,選中的靈體是碧落湖孤山島上一個漁民。
八月初八日,就是師兄去臥云谷幫若開借體那日,波玉也帶劉雄去碧落湖施法借體,不想竟一去不復(fù)返,兩人都杳無音信。
直到四日前,劉雄才忽然回來,說波玉在為他施法時,遭人伏擊,當場被斬殺,尸骨都被燒成了灰。他跳進湖中,才僥幸逃過一劫。我已查實,兇手乃是碧落湖的一個鬼修邢特……”
張為久一愣,打斷他問道:“師兄如何查證的邢特?”
“師兄定然知道,鬼修乃是靠禍害一方,驚嚇當?shù)厣`,逼迫生靈供奉,汲取念力來鑄造靈體,然后才能修習大道。但有一利自有一弊,他們汲取念力,也就受念力牽制,在靈體大成之前,不能離開信眾地盤太遠。
這邢特的地盤就在孤山島一代,為禍已有二百多年,附近幾個島上村落的土地廟,供奉的都是他。我們與他算是老鄰居了,從前就打過幾次交道。前日劉雄回來,說那兇徒是個紫臉膛大漢,穿一身魚鱗盔甲,我便知道是他了?!?p> 聽寶應(yīng)說完,張為久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問道:“那師兄找我來的意思是……”
“既然查實兇手是邢特,自然得找他報仇雪恨,否則別的不說,死了個十方從者,卻沒個說法,我也無法向教中交代。只是此人修煉鬼道二百多年,法力頗深,邀師兄前來,便是想請師兄援手,助我斬殺邢特,為波玉報仇雪恨?!睂殤?yīng)道。
張為久暗想,他們這些狗咬狗的事,還是不參與的好。打贏了是助紂為虐,打輸了,甚至受到傷損,就更不值得了,可是該如何推脫呢?
想著他心中忽然轉(zhuǎn)過一個念頭來,就佯驚道:“師兄方才說那兇徒是個穿魚鱗盔甲的紫臉大漢?”
“嗯,怎么了?”寶應(yīng)有些愣的看著張為久問道,“莫非師兄也認得他?”
張為久起身來回走動了幾步,裝出一幅緊張焦慮的樣子,道:“我倒不是認得邢特,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人。那劉雄如今在何處?師兄可否將他找來,我當面問問?!?p> 寶應(yīng)看他說得鄭重,一時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點頭答道:“劉雄回來之后,不敢回家,如今便在寺中尋求庇護,我這便讓人去叫他來?!?p> 寶應(yīng)起身到門口去吩咐人叫劉雄來,張為久趁機進入內(nèi)天下中,和水云寒說了幾句話。
片刻寶應(yīng)回來,重新在張為久對面坐下,又問道:“師兄到底想到什么人了?”
張為久擺擺手:“但愿不是那人、但愿不是那人,師兄暫且莫要多問,等劉雄來了我問過,若不是那人,最好不過。若真是那人,我自會與師兄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