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承香殿陪著皇后吃了晚飯，張為久和太子妃才出宮，他回到陵陽王府已是掌燈時分。
剛在院中下車，勸書就迎了上來，輕聲說道：“寶珠寺的波天法師下午來了，我告訴他你進宮去，可能要晚上才回，他說他等，我便請他到西暖閣去侯著了，如今還在?！?p> “哦，我這就去見他，你們不用跟著了?！?p> 張為久從聽硯口中套過話，又通過搜魂若開確認過，前任和這個寶珠寺的閆波天確實私交不錯，兩人實際上是師徒關(guān)系，閆波天是前任武學(xué)上的啟蒙師傅。
自從涅槃教盯上了皇宮中的瑞麟殿舊址之后，就想方設(shè)法在宮中發(fā)展教徒。
前任出生后不久，他們就將前任的奶娘發(fā)展入教了。到了前任六七歲的時候，奶娘安排下，前任見到了波天。
這個波天為人風(fēng)雅風(fēng)趣，又多才多藝，很適合與王公貴族交往。
張為久揣測，涅槃教或許是想讓波天自幼潛移默化，將來有朝一日將前任這個皇孫發(fā)展成教徒。
波天見到前任之后，肯定發(fā)現(xiàn)他是個六靈體了，只是不知為何，他并沒將此事報告教中。
后來的事情，有一半照著涅槃教的設(shè)想發(fā)展，波天確實獲得了前任的信賴，前任好武，跟著波天學(xué)武。
但另一半、最重要的，前任雖說不排斥涅槃教，但也始終不信。所以兩人就成了一種亦師亦友的好友關(guān)系。
再往后的事情，則是從閆寶和那兒聽說的。
寶和從前也在寶珠寺出家為陀，是波天的師父。今年年初，波天不知為何，將前任是六靈體的消息，以及行程打算，告訴了寶和，于是就有了寶和算計前任、奪占六靈體的事。
張為久進到西暖閣，閣中只有一個人，是個年約五旬、面皮白靜、長發(fā)披散的陀人，正在地上靜靜打坐，身上透著混沌境中期氣息，一副得道高陀的樣子，自然就是波天。
波天睜眼看到張為久，忽然一躍而起，滿眼欣喜的叫道：“爹爹！”
‘爹爹？！原來波天是寶和的私生子，這就難怪了……’
看著面前這個五十來歲的兒子，張為久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干咳了兩聲，道：“本來我也還正打算忙過這幾日，就去寶珠寺找你，不想你倒先來了。坐下說吧?！?p> 張為久說著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下，波天在他旁邊落座，又道：“恭喜爹爹喜得六靈寶體，大道必成！”
“咳、咳，你我一家人，不必說這些見外話?！?p> 張為久隨口應(yīng)付一句，就趕緊轉(zhuǎn)移了這個尷尬的話題：“我接任京兆十方使者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自然知道了，我今日來，一來是給爹爹賀喜，二來也是為靈生尊者將一些文牘轉(zhuǎn)交給爹爹。
靈生當了二十多年京兆十方使者，卻始終大事不成，被貶去了丹州。他離京時爹爹尚在南都，他又知曉我與爹爹師徒親密，因此讓我暫代京兆十方使者，將一應(yīng)文牘物事都交給了我，如今爹爹回來，自然該轉(zhuǎn)交給爹爹了?！?p> 波天一邊說著，就取出幾枚玉簡放在兩人之間的案幾上。
張為久拿起逐一看了，有京兆府涅槃教徒的名單，還有些財務(wù)、刑名賞罰等相關(guān)事宜的記錄，便收在了內(nèi)天下中。
波天又道：“爹爹回京才兩日，想必還沒見過若開使者吧？”
張為久知道他說的是蕭妃卿，點點頭道：“還沒見過，我才回來兩日，況且我和他如今的身份，暫時也不便見面。不過不幾日就會見到了，皇后定了下月初六，在南園選陵陽王妃，也就幾天了?！?p> “我倒是已見過他兩回，四靈寶體果然不同凡響，他借體不過數(shù)月，日前便已開了內(nèi)天下，如今正在導(dǎo)引元氣，準備凝練丹爐。唉，可惜了，一具四靈寶體便宜了他?！辈ㄌ斓?。
張為久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瑞麟殿的事，需要若開出力的地方不少。莫非你對自己如今的靈體不滿，想要換體？”
波天搖頭輕笑、又輕嘆一聲：“唉，我只是隨口感慨一句，能遇上好的靈體自然最好，遇不上也無所謂，我這二靈體也將就可用了，這事倒不必強求，爹爹知道我志不在此。我只想建成人間陀國。鬼方國終究太弱小，不能真正在人間弘揚光明神的大義法旨?！?p> 波天似乎說得有些激動，站了起來、來回走動著。
張為久卻是微微一愣——‘人間陀國？’
鬼方國他知道，是東北方的一個小國，舉國上下從國君到庶民、奴隸，都信奉涅槃教，以到陀寺出家為榮，百多年前更是將國號更為“陀”，所以現(xiàn)在也叫陀國，是世上頭一號涅槃教繁盛之地。
波天輕輕揮舞著手，繼續(xù)說道：
“宣國地十萬里，人六萬萬，二十一衛(wèi)養(yǎng)兵五百萬，實乃天地開辟以來，塵世第一強盛之國。如今只須設(shè)法除掉鄖西郡王，爹爹便是日后繼承大統(tǒng)的不二人選。到得那時，以宣國之國力，定可光大神教，讓光明神恩澤四方，普渡世間一切眾生，消解世間一切苦厄！相比這番宏業(yè)，我個人修為深淺、福禍榮辱，不值一提！”
張為久心中暗罵一句“瘋子”，道：“此事須從長計議，你切不可輕舉妄動，壞了大好局面，特別是對鄖西王，任何舉動都得先問過我?！?p> “這是自然，這十數(shù)年我都忍耐下來了，又豈會在此大功即將告成之際魯莽行事。說起請示爹爹，我今日便有兩件事要請爹爹示下?！?p> “何事？”
波天從內(nèi)天下中取出兩塊兩尺見方的木板遞了過來，道：
“這是靈生走后，安排的入教弟子，以及借體弟子名單，需要爹爹用多情座允準?！?p> 張為久接過來一看，借體弟子名單的木板上，只有六個名字，分別是三個覺道弟子和三個借體目標的名字，以及一些簡單的年齡、性別之類的信息。
另外一塊入教弟子名單的木板上刻了二三十個名字，這些都是久經(jīng)考驗、至少信教十年以上的信眾，入教之后未必都到陀寺出家，也可能只是在家皈依，但就可以傳授開覺悟法門了——從涅槃教信眾，變成覺道修士了。
兩塊木板正中都有一個圓形凹槽，正好和多情座底面一樣大小。張為久曾見過寶應(yīng)處理這類事，只須多情座在上面一落，就算是允準這個名單了，名單同時會被教中對應(yīng)的分管堂口知道、備案。
張為久取出多情座，在入教弟子名單的木板上印了一印，上邊的名字就次第閃亮了一下。
隨后他就將多情座收了起來，拿著另一塊木板道：“這三個弟子我要先見一見，還有，給我備一份三個借體目標的詳細信息，我先看看，再做決定?！?p> 波天微微一愣，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