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居靠臨瓦官寺,左近御道,與秦淮河對望。
慕容朵姐弟和云容三人準備出發(fā)歐陽居,王揮之和桓玄早早在獨樓前等候。
王揮之的性格不適合官場,慕容朵能理解,也知道他在官場上敷衍了事。
桓玄這么閑卻是出人意料,桓玄一番解釋,才讓慕容朵這個官場菜鳥理解南郡公只是封號。
桓溫當年太過囂張,給南顯國朝廷的壓力很大,桓溫死后,一報還一報,南顯國朝廷給他小兒子的壓力同樣不小。
這些時日慕容朵從王揮之口中相繼聽到一些桓溫事跡,以前唱戲聽戲知道的權(quán)臣印象太過籠統(tǒng)。
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也只是模糊概念。
慕容朵再次聽到一個耳熟的名字,虞家虞冰之,這個與王沐之生死兄弟的男人,慕容朵是第二次聽到虞家和虞冰之這幾個字。
虞家不滿成為桓溫北伐失敗的替罪羊,于是諾大虞家被桓溫一鍋端了,只余數(shù)個子弟流放邊陲,或者像虞冰之這樣流落異國的。
桓玄襲爵南郡公后,就被養(yǎng)在建康不給一職,父親當年做的太過,兒子只能憋屈受著。
所以他反而比王揮之更閑,后者好歹一個月去幾次官府點卯,只是現(xiàn)在每次點卯前要先去過水香苑一遍。
慕容朵管不了廟堂君臣,所以聽過就算了,只是看著桓玄跟小弟親近,總覺得有些不對頭,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三男兩女,三馬一車,往瓦官寺來了。
云容說道:“歐陽之先生不但制造武器天下第一,其心靈手巧,任何物事只要被其看過摸過,他就能仿制出來,是一個不出世的天才?!?p> 慕容朵輕撫劍身,云雀鋒,薄如紙翼,輕輕一抖,跳如云雀。
“云姐的這把劍就是歐陽之先生造的?歐陽之先生還造過什么劍?”
歐陽之造劍皆是當世名劍,興之所至造劍,興之所終毀劍,所以存世的劍不過三把。
慕容朵笑道:“這三把劍怕是歐陽先生送出去的劍吧,已經(jīng)是別人的劍了,總不好拿回來毀掉?!?p> 云容笑而不答,一副你知道的樣子。
“小娃娃性口雌黃,老夫造劍只有最滿意的劍才會送人,云雀鋒,龍膽,黃河黃這三劍都是天下排名前三的名器?!?p> 一道渾厚的聲音打斷慕容朵接下來的提問,馬車已到歐陽居。
不等慕容朵解釋,老人腆著臉道:“如果云容姑娘把云雀鋒還給老夫的話,老夫答應(yīng)送姑娘一把更利更美更配得上姑娘的名劍?!?p> 云容搖頭道:“多謝歐陽先生了,云雀鋒我很喜歡?!?p> 慕容朵打趣道:“老先生莫不都是這樣要回名劍,然后名劍一去不回的?”
“胡說,老夫天下第一金字招牌,承諾重于生死,豈會失信于人,最終老夫都退還酬金的?!?p> 歐陽之吹胡子瞪眼,聲音逐漸轉(zhuǎn)于微弱,最后偃旗息鼓,神色寂寂。
歐陽居略顯寒酸,草屋矮房,一面抵著瓦官寺西墻,兩者形成鮮明對比。
草屋簡陋,一旁的鍋爐卻可以說得上豪華,鼓風爐幾乎與草屋等大,一旁擺滿刀劍器具。
慕容朵好奇道:“也不給個遮風擋雨的蓋蓋,這些寶刀名劍不會生銹?”
“老夫造劍,豈會怕些風雨,能被風雨所蝕的刀劍,算哪門子的名器?!崩先艘琅f一副出胡子瞪眼模樣,好像只會這一個面部表情。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只見慕容沖蹲在刀劍旁喊道:“姐,快看,真的跟你說的一樣,刀劍生銹了?!?p> 歐陽之咳嗽兩聲說道:“我說了的,不能經(jīng)歷住風雨的名器不算名器?!?p> 慕容朵問道:“那云雀鋒?”
“老夫一生造了無數(shù)劍,最滿意的只有十柄劍,有送人的,有的是收酬金幫人造的,這十柄劍風雨不蝕,經(jīng)年不銹,刀鋒不鈍?!?p> 慕容朵說道:“這十柄劍都有一些共同點,首先是十柄劍,沒有一把是刀,劍輕盈刀渾厚,十柄劍不會是除了云雀鋒這樣的薄劍軟劍,就是短劍細劍吧?”
聽到歐陽之形容的十柄名器的特性,就知道這十柄劍是偶然成就的后世鋼體。
而這百煉鋼的技藝和火候極難把握,就連歐陽之這樣的宿老,也只能憑運氣造出鋼劍,而且只能是這種薄劍和短劍。
慕容朵問道:“所以老先生一次一次收回名器想要改進劍體,結(jié)果將存世的名劍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歐陽之極不情愿的點頭,想讓一個人承認失敗很難,特別是歐陽之這種心氣高傲的名家。
慕容朵接著問道:“歐陽先生可愿為我造劍?”
歐陽之不知道慕容朵唱的是哪一出,連忙搖頭道:“不愿,如果不是比云雀鋒好的劍,老夫送不出手?!?p> 慕容朵哈哈笑道:“晚輩剛好知道一門罐鋼術(shù),或許可助先生提高造出名劍的概率?!?p> 不等歐陽之發(fā)問,慕容朵接著和盤托出。
“利用優(yōu)質(zhì)鐵礦石,冶煉出優(yōu)質(zhì)生鐵后,把液態(tài)生鐵澆注在熟鐵上,經(jīng)過幾度熔煉,使鐵滲碳成為鋼,這就是罐鋼術(shù),先生不妨試試,我需要先生為我造兩把劍,還有幾樣樂器需要先生幫忙。”
歐陽之才在心中緋腹面前女子怎么不知賢淑溫雅,轉(zhuǎn)眼就是笑如燦花,女子怎么這么好看,簡直是女中豪杰、巾幗英雄。
歐陽之急急忙道:“你們先坐下,我去試驗試驗?zāi)阏f的罐鋼術(shù)?!?p> 歐陽居不缺礦石,建康城的貴族求著送好礦給他,只是他不愿意收而已,仍然經(jīng)常碰到丟下一車礦石就跑的人。
礦照收,只是他歐陽之再也想不起是誰丟下礦車的。
歐陽之顧自進了爐房,將一群客人丟在門外,桓玄抱怨道:“這怎么坐?倒是有一個可以讓人坐一下的墊子?!?p> 云容提議道:“我們?nèi)ネ吖偎罗D(zhuǎn)轉(zhuǎn)吧,剛好可以求個簽來?!?p> 是看歐陽之打鐵,還是陪著美人求簽,是個男人都會選后者,不用說,完完整整的一行人往瓦官寺?lián)砣ァ?p> 瓦官寺背靠建康城,自十年前竺法汰講經(jīng),南顯國君臣臺下聆聽,瓦官寺就成了江南第一寺。
有僧眾千人,寺內(nèi)香客烏壓壓的人擠著人。
兩個年輕沙彌在寺門口充做守衛(wèi),兩人一瘦一高,打量來來去去的香客,仿佛看見一堆行走的銅錢。
瘦沙彌開口道:“師兄,眼看年底了,今天的香火比昨天還旺,今天中午應(yīng)該也有素葷吧?!?p> 高沙彌道:“瞧你出息的,素葷有啥盼頭,真葷滋味才好,有機會師兄帶你開開葷?!?p> 瘦沙彌舔舔雙唇,弱弱道:“破戒不妥吧?”
高沙彌橫眉冷聲道:“有何不妥,鳩摩羅什娶妻尚且能成就佛陀果位,佛在心中便是,再說不是有師兄罩著嗎?放心就是?!?p> 瘦沙彌打定主意,一定要跟緊師兄后頭,有些感慨道:“還是法顯幸運,竟然能拜入法汰師叔門下?!?p> 高沙彌不喜道:“要不是竺法汰一門,我們也不用忍受這破爛戒律?!?p> 瘦沙彌戰(zhàn)戰(zhàn)兢兢,突然眼前一亮轉(zhuǎn)過話題道:“師兄,有女菩薩來了?!?p> 果真有女菩薩來了,一下子兩個女菩薩,高沙彌忽然覺得這色戒也沒有必要守,這么漂亮的女菩薩破多少次戒也值啊。
高沙彌率先迎上去,媚巧道:“貴人請香還是?”
王揮之搶先一步攔住高沙彌的靠近,冷冷道:“請香,求簽,有請法汰大師。”
高沙彌一愣,忍住,惹不得躲得。
竺法汰的禪堂不再正殿偏殿,在遠離正偏殿的后山居,搭一座草廬做禪房,離得歐陽居倒是更近一些。
云容求簽,不知道求的什么簽,反正大家都能看出來是好簽。
慕容朵只是隨著眾人上了一柱香,還老不情愿的,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唯物主義者,從來沒進過寺廟,多少有些排斥迷信嘛。
竺法汰是一個老和尚,但是精神很好,沒有半絲老態(tài),打量著眼前容貌一個賽過一個的男女貴人。
佛陀眼中也有色,看人也分高下。
竺法汰瞇著雙眼,富含深意道一句“你來啦?”
慕容朵大驚,盯著老和尚看過良久良久,認真道:“老和尚,搞錯了,我是第一次見你,好歹有點高僧的模樣,不要想著拐賣良家閨女?!?p> 竺法汰微愣,滿臉皺紋,看不出面皮有什么不妥,低聲道:“女施主,給個面子唄,有贈禮哦?!?p> 慕容朵內(nèi)心一萬句草泥馬,嘴上配合道:“大師可為小女子解惑?”
怎么看都是一副舊友重逢的場景,只是一眾看客卻是糊涂的一個勝過一個,竺法汰眼含深意:“善,善,善,佛門女金剛?!?p> 慕容朵內(nèi)心嗶嗶嗶了草泥馬一萬次,又給老娘下套。
慕容朵跳腳怒道:“老和尚,你給老娘說清楚什么是佛門女金剛,不然我跟你沒完,老娘不要當尼姑守青燈?!?p> 怒起來的慕容朵,天皇老子也罵得,佛祖道爺又如何。
云容一行卻是司空見慣,禪房尚有老和尚的弟子數(shù)人,卻是面色各異,修心不夠的就要上前動手。
一個比慕容朵還要小上兩歲的小和尚悠悠開口道:“師兄,讓你不要逮著人就弄這套道門跳大神嘛,吃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