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叮鈴——
坐在巨大而畸形的尸體上,仰頭高看著天空的血月,白蘭頓自腰包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鈴鐺,輕輕搖晃著,搖晃著。
困于無盡輪回的噩夢之中,他已不再對脫離保有期待,只希望在自己失去做夢的能力以前,還能給其它“囚徒”帶去些許幫助。
然而隨著輪回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能夠響應(yīng)他鈴聲的人也越來越少,有時,他經(jīng)歷完了一整個獵殺之夜也沒能聽到響應(yīng)的鈴聲,仿佛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成為噩夢當(dāng)中那些瘋狂前輩的一員。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甚至在來到亞楠,從尤瑟夫卡診療所起身時都不是一名戰(zhàn)士,吃了無數(shù)的苦頭才成為了現(xiàn)在的模樣————但他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也始終依靠著這份認(rèn)知挺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悲傷與失意。
可是......就這也快要到極限了......
機械地晃動著小小的鈴鐺,碧綠的雙眸逐漸失去了亮光,拿著鋸肉刀的右手緩緩松開,眼看就要失去最后一絲力氣。
突然!一陣鈴聲自遙遠的彼端傳來,與這小小的鈴鐺產(chǎn)生了共鳴!讓他渾身猛地一動,擴散的意識再次匯集。
還有人......還有人在這里......
還有人需要幫助!
稱不上喜悅,卻也足夠成為白蘭頓支撐下去的動力,伴隨著一陣莫名的波動,渾身浴血的獵人就這樣消失在了名為亞哈古爾的村莊中。
......
......
“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霍格沃茨的校長室內(nèi),阿不思.鄧布利多抬起魔杖,遙遙指向被他丟在地板上的破舊鈴鐺,滿腹疑惑地自語道。
這是他在逛對角巷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件小商品,造型獨特,花紋古樸,看上去有一定的年頭卻不存在任何的魔法波動,非常合他心意,于是便花了二十三個納特將其買下,打算回頭裝飾在學(xué)校的某個木門上。
然而,就在他走壁爐回霍格莫德,再幻影移行回校長室的剎那,這枚鈴鐺居然自己鳴響了起來!
明明在店里怎么都實驗不出動靜,此刻卻如同佐科笑料店里的惡作劇道具一般難纏,無論白巫師如何施展魔咒都石沉大海,根本不受一點兒影響!
盡管平時有在謙虛,校長大人對自己“當(dāng)代最偉大白巫師”這個名號還是很有點自覺的,一百一十歲的年紀(jì)給了他足夠多的知識與閱歷,很少有東西能讓他像這樣完全束手無策。
“Finite incantatem?。ㄖ淞⑼#?p> 再一次地揮舞魔杖,魔力正指著鈴鐺中那自行晃動的鈴錘傾瀉而去,咒語順著接骨木身的老魔杖發(fā)出,沒有任何意外地擊中了它。
可仍舊是毫無效果!
叮鈴——
.....不對,好像起效了!
鈴聲停了!
鄧布利多的眉頭展開了一瞬,卻又因鈴鐺中愈發(fā)強烈的魔力波動而重新皺起,攻擊性的魔咒開始在他嘴中醞釀,隨時準(zhǔn)備最大程度地給它來上一發(fā)。
一種晦澀、深奧、難以名狀的感覺自他心底升起,冥冥之中仿佛與某個未知的存在建立了聯(lián)系,屋內(nèi)的燭臺與提燈開始暗淡,片片碎物開始在鈴鐺旁凝聚,不一會兒便組成了一個陌生的人形,正對著校長大人站立在書桌之前。
這是一個古怪的家伙:臉上遮著面罩,穿著套一百年前維多利亞時期的服飾,左右手各拿著一柄巨型鋸齒刀刃和大口徑的燧發(fā)槍,明明身上干凈地如同剛剛用過清理一新,卻始終縈繞著股無比刺鼻的血腥味兒————其可怕程度甚至比研制失敗的復(fù)方湯劑還要高!
作為蟑螂堆和比比怪味豆的忠實愛好者,鄧布利多并未被這氣味嚇退,仍舊滿臉警惕地站在原地,用魔杖對準(zhǔn)對方的身體問:“你是誰?用什么方法進來的?”
微微抬頭,睜開那雙綠的有些瘆人的眼眸,白蘭頓看著鄧布利多愣了愣,抬了抬眉毛說:“伙計,你是我見過第一個把自己打扮成巫師的獵人————很有特色呢,用白色教會服改做的么?”
“???什么?”
對方那復(fù)古的英式口音讓鄧布利多失神了一瞬間,卻反而像是明白了什么般放下了些魔杖說:“你是......寄宿在這個鈴鐺中的幽靈?”
“幽靈?我不是鬼?。俊?p> 白蘭頓也被這話給問愣了,看了看對方又看了看地上的鈴鐺,了然地說:“你是第一次用共鳴鈴么?難怪了,突然看見個人出現(xiàn)會害怕也是很正常的......放心吧老爺子,我不是敵人,而是來幫助你的伙伴?!?p> “......伙伴?”
“嗯,伙伴,同為困在這噩夢輪回之中的獵人伙伴?!?p> “......噩夢?”
“......嗯?”
看對方愣神,白蘭頓也有點愣了,抬頭掃視了一圈周圍風(fēng)格相似,卻從未在記憶中見過的室內(nèi)場景,心中突然升起一個不曾想過的念頭,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說:“這里......是該隱赫斯特城堡么?”
“不......這里是霍格沃茨魔法學(xué)校?!?p> “......你是一位獵人么?”
“我是一位巫師?!?p> “......”
哐當(dāng)!
鋸肉刀和短銃掉落在地上,白蘭頓身體無力地趴倒在地板上,不敢置信地瞪大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與那完全不一樣的地毯花紋,伸手用力地揉搓了兩下。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p> 真實的柔軟,舒適的手感,空氣中彌漫著的糖果味道,壁爐中燃燒著的溫暖篝火,一切的一切都與那詛咒的世界不一樣!!
他出來了!他終于出來了??!地獄一般地輪回被打破,噩夢終于醒了?。?!
白蘭頓面罩之下的嘴巴大大張開,想要說點什么,卻除了大笑以外什么也發(fā)不出來。淚水浸濕了眼眶,模糊了他的視野,卻阻擋不了他用身體感知著一切,刺激著他意識到這里不再是那個可怕的地方了??!
大笑轉(zhuǎn)變?yōu)榱舜罂?,一米八的身軀匍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緊緊抱著腦袋,屠神的獵人放聲狂嘯,如一個孩子那般在陌生的老人面前盡情宣泄起了自己的情緒。
不知不覺,鄧布利多放下了魔杖,靜靜地看著這個散發(fā)著野獸氣息的男人嚎啕,悄無聲息地釋放了一道無聲無息,以防他的聲音被城堡里的其他人聽到,打斷這久違的喜悅。
良久過后,白蘭頓才終于止住了哭泣,用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抬起身來坐在了石質(zhì)的地板上說道:
“抱歉......咳......我有些失態(tài)了,實在是......是......”
叮。
一杯懸浮著的巧克力牛奶出現(xiàn)在他面前,讓他下意識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看了眼面前微笑著的鄧布利多才伸手接下,拉下面罩抿了一口。
“如何?還合你胃口么?”
“嗯,非常美味......很多年沒有喝到這么甜的東西了......”
不自覺地露出微笑,白蘭頓整個身體都放松了下來說:“我曾聽過傳言,說您喜歡在招待的飲品里‘加點料’,這里面應(yīng)該不會摻有什么吐真劑之類的吧?”
“哈~哈~哈,放心吧孩子,這就只是一杯普通的可可牛奶而已?!?p> 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jīng)消弭,鄧布利多也從魔咒施加自動化的茶壺中取了一杯,完全沒有架子的盤腿坐在了白蘭頓面前:“你告訴我你是我的伙伴,向我傳達了善意,我又怎么會像你說的那樣行事呢————更何況就算我不說,你看起來也很想把一切都告訴我呢,不是么?”
“嘖嘖,看破不說破,給個面子撒老頭子?!?p> 這樣埋怨道,白蘭頓卻是摘下自己的三角帽,又喝了一口巧克力牛奶,看著身旁兩個傷痕累累,從始至終都跟在他身旁的“老伙計”苦笑了一下說:“這個故事......即便你是個巫師,恐怕都會難以相信吧......”
“我見過很多離奇至極的事情,也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著魔法也難以探尋的奧秘?!?p> 放下杯子,背靠在桌角旁,鄧布利多交叉起了雙手說:“所以,試試看告訴我吧,說不定,我就信了呢?”
......
......
一老一少席地而坐,就這樣秉燭夜談,一直從傍晚聊到了黎明。
當(dāng)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校長室的玻璃窗照進來時,鄧布利多已經(jīng)徹底相信面前這個從另一個時空的三十年后穿越到“游戲”世界里,又從“游戲”世界里穿越到了自己這個“電影”世界的人的身份了。
“真是......梅林在上啊......”
潔白的眉毛高高挑起,熬夜的疲憊也掩蓋不住老人眼中的閃光,鄧布利多看著手中的共鳴鈴和小共鳴鈴,滿是感慨地說:“沒有魔法,卻有科技,以及沒有魔法,卻有‘神明’的世界......你的冒險經(jīng)歷甚至可以和我認(rèn)識的一位老友相媲美了?!?p> “我可不想要這么‘波瀾壯闊’的經(jīng)歷......若不是秉持著希望,我早就變成失去自我的瘋子了......”
撫摸著自己的鋸肉刀,感受著其冰冷的鋒刃,白蘭頓低垂著眼角幽幽地說:“血源的世界是個瘋狂的世界......永無休止的獵殺與死亡就是其主基調(diào)。即便現(xiàn)在,我依然不能肯定這是否只是又一個夢境......連帶著對睡眠都產(chǎn)生了恐懼......”
“夢境聯(lián)通著現(xiàn)實,許多強大的巫師都有從夢里獲得點什么的經(jīng)歷?!编嚥祭喾畔骡忚K,慈祥的看著白蘭頓說,“倘若那個世界真像你所說的,死亡便會一次又一次地從夢中醒來,永遠不用擔(dān)心靈魂的消失,豈不是變相實現(xiàn)了永生?”
“這樣的永生,和折磨有什么差別?”
白蘭頓苦笑,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對鄧布利多說:“老頭子,你會昏睡,或者睡眠一類的咒語么?”
“Stupefy(昏昏倒地)的話,我可以控制魔力輸出,讓你不受傷地失去意識?!闭A苏Q劬?,鄧布利多開玩笑的說,“就是醒來以后,你可能會像宿醉一樣頭疼一陣子?!?p> “連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撕成碎片我都經(jīng)歷過上千回,一點點頭疼而已,沒什么問題。”
想起那無數(shù)次的痛苦,白蘭頓嘴角的笑容消失,連眼中的光芒都消逝殆盡:“我必須去確認(rèn),這一切是否真實存在————倘若這只是精神崩潰而產(chǎn)生出的死前幻象,我覺得還是早點重新清醒的為好?!?p> “唉......”
看著對方空洞的,絕望的眼瞳,鄧布利多想發(fā)揮自己的口才安撫,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靜靜地點頭。
沒有念咒,沒有前搖,世界上最偉大的白巫師拔出魔杖快速地釋放出一道紅光擊中白蘭頓的額頭,瞬間便讓他失去了自我意識,身體直接軟倒在了地板上。
幾乎沒有間斷的,鋸肉刀、短火銃、小共鳴鈴,以及白蘭頓脫在地上的三角帽全部和他的身體一通變成了灰白的碎片,在倒下去的過程中迅速地消散,不到兩秒鐘的時間,名為白蘭頓的人的痕跡便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鄧布利多心中由衷地為其將要面對的經(jīng)歷而感到哀傷,正摘下了他月牙般的眼鏡擦淚時,偶然間看見那個被他從對角巷里淘回來的鈴鐺,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Transfiguration(變形)!”
叮鈴————嗡。
一如在店里實驗的那般,這個在共鳴后無法為任何解咒停止的鈴鐺,卻意外地不具備任何魔力,可以輕易接受其它種類的法術(shù)————比如,鄧布利多曾經(jīng)執(zhí)教,最為拿手的變形術(shù)!
鈴鐺的形體開始改變,一點一點按照鄧布利多的意愿變成了一盞提燈的模樣,被他輕輕放在校長桌上,伸出魔杖朝中心一點便將其點亮。
等待......等待......
燃燒著黃色火焰的提燈沒有任何變化,無論鄧布利多如何灌輸魔力進去,那曾由共鳴鈴散發(fā)而出的聲音都未再出現(xiàn),就和個普通的變形術(shù)變成的提燈一樣,靜謐地燃燒著。
失望的將提燈變回鈴鐺,又不死心地搖動了一下,一切依然沒有什么變化,鄧布利多深深地嘆了口氣,拿著它走向了校長室內(nèi)一處隱蔽的儲藏小間。
————然后,就看見已經(jīng)消失的白蘭頓一臉懵逼地推門而出。
“?。?!”
“......”
“......成功了?”
“算......是吧......”
還是那副維多利亞時期的大衣裝束,卻不見了左右兩把武器,白蘭頓一邊發(fā)出古怪的笑容,一邊側(cè)身將身后的物什亮了出來:“我想,以后我們可以經(jīng)常見面了,老頭子?!?p> “......嚯~”
那是一盞,閃爍著蒼白光芒的提燈,下面掛有一個小小的牌子:
霍格沃茨校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