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突破口

　　短暫的停頓后，董大宇又開始看下一面墻的內(nèi)容。

　　“很快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如果你覺得生活中的某個日子是快樂的、豐富多彩的，那只因為它是唯一的，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會由新鮮變?yōu)殛惻f，變?yōu)楦癄€，變?yōu)閻憾尽?p>　　我默默地服刑。第一個星期，我快樂；第二個星期，我累了；第三個星期，我憤怒；第四個星期，我想到死；第五個星期，我知道自己將會發(fā)瘋。

　　話說回來也真是不可思議，在同一個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載這么憤怒、悲傷、掙扎、絕望和瘋狂這么多情感。我躲在房間里痛哭，用力咬著自己的手。時間囚禁，無法打破，是不能逃脫的監(jiān)牢。

　　有一種魔力籠罩著我，每當一個二十四小時的周期即將過去，我想要追隨時間之流，沖破牢籠，但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時之前。于是一切周而復(fù)始。我又開始見到昨天見到的人，重復(fù)昨天做過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這一切，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我多羨慕他們，多嫉妒他們！對他們來說，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這一天只是他們生命中的無數(shù)個平凡日子之一。他們將無知無識地度過這普通的一天，然后把它忘記，走進我永遠也看不到的“明天”?？晌夷?，我還要在循環(huán)往復(fù)的苦刑中掙扎下去，得不到一點同情和援助.....

　　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除了我自己之外，其余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變的，在每一次循環(huán)當中比原子鐘還要穩(wěn)定。所以，我必須注意每一件事的準確時刻，以免與這個世界脫節(jié)。我有一個固定的時刻表，精確到毫秒。在這鐘表般的世界里我是唯一可變的因素，但我卻要強迫自己成為鐘表里的一個零件。我是罪有應(yīng)得，但我要告訴你，這種刑罰過于殘酷了，因為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成為了一個罪人。

　　時間囚徒，比空間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與你無關(guān)，只有你獨自在不變的時光中老去，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著比死亡還蒼白的生活。

　　在無數(shù)次孤獨的發(fā)作之后我決定破壞規(guī)則，看一看能給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煩。我扔掉了手表，故意在頭一天的早上七點三十分出門，而在第二天早上的七點三十一分出門。我在比平時晚一分鐘的時間進入咖啡館，要熱面包卷和冰咖啡。在下一個循環(huán)中，再晚一分鐘進去，要蛋糕、檸檬凍和香草冰淇淋。我選擇不同的時刻，

　　相差只有一分鐘，我把去報刊亭買報紙換成了買雜志。我在每個循環(huán)中換著看不同的電影。我這次踩死一只蝸牛，下次卻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放進草叢里。出于一種可笑的倉皇失措，為了逃離牢籠般的感覺，我曾經(jīng)到處亂跑，甚至跑到城市的邊緣，再乘坐出租車回來。

　　我在郊外過夜，仿佛希望這能幫助自己奇跡般地逃離被困于今天的命運。我蜷縮在草叢中，看著星星。時間不斷地流逝，每一秒鐘都在我心中撞擊出宏大的回響。午夜十二點，我激動地坐起來，跑到路邊。我狂喊著：“出租車！出租車！”我上車就問司機：“現(xiàn)在是幾點？今天是幾號?”

　　“零點十分啦。您喝得夠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八緳C說。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車穿過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霧籠罩的大樓前，已是凌晨三點，我還要回到那間小屋，回到監(jiān)牢中的監(jiān)牢里睡覺。

　　我不止一次幻想著，在某個特殊的時刻“再次”進入大樓，就能打破魔法。我從郊外回來，在午夜十二點整走進樓門，問你：“幾點了？今天是幾號？”

　　小伙子，記得嗎？你說：“十二點啦，您住進這兒快有一整天了。今天當然是8月18號。”就是這個時刻，魔法的轉(zhuǎn)折點，我要在你的見證之下突破了.....我激動萬分，盯住你，在那里站了一會兒，又問你：“現(xiàn)在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僅隔幾秒鐘，你就像完全忘了剛才的事。我有種不祥的感覺，

　　我說：“現(xiàn)在是幾點？幾號了？”

　　你驚訝地回答：“8月18日0點過1分。您是什么時候下來的？”

　　你知道當時我是多么絕望嗎？

　　我也有過更瘋狂的主意：我想帶著幾個人走得遠遠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們圍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時分講一個故事。當時鐘越過12點，又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的瞬間，我會看到什么情形？那幾個人會像幻影一樣消失嗎？他們又會看到什么？他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忽然從家里的臥室中來到了野外嗎？

　　但是我不敢做那樣的實驗，風(fēng)險太大了，可能會傷害別人。我只能用自己做實驗品，給世界找點小小的麻煩。

　　世界沒有垮掉，無論我怎么躁動，都像籠中困獸的掙扎一樣無濟于事。只有寥寥幾次，我從你和別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詫異與恐懼。你們發(fā)現(xiàn)了嗎？我不清楚?！?p>　　第二面墻的內(nèi)容就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