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局面就尷尬了,紅臉老漢帶著幾個丁壯站在照壁背后,面前中庭一圈嘶吼不出聲,捂著脖子滿地翻滾的人,血就順著廊道的臺階流了下來,滲進(jìn)泥土中,不過青石做成的臺階,也不是漢白玉,鮮血映照在上面暗紅發(fā)烏并不是很明顯。
簡平安繼續(xù)往前走著,仿佛沒事人一樣,看看老頭沒有跟上自己,還回頭招呼了一聲:
“快走啊,老頭?!?p> 紅臉老漢一張臉憋得更加紅,像是刷了一層紅漆,兩個眼睛珠子似乎都要瞪出眼眶了,嘴唇不停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看著激動之下是不是要倒下的老人,卻是長長呼吸了幾下,平復(fù)了心情,轉(zhuǎn)頭對身后的后生使了個眼色,就跟著簡平安進(jìn)了正房廳堂,那個后生轉(zhuǎn)身就從大門溜了出去,飛快地跑了。
在正廳坐下了,簡平安也沒搶主人位置,就坐在客座上,四周打量了一番,隨口問道:
“也不讓下人上茶么?”
這話問的坐在主人位的紅臉老漢一陣氣急,你殺我這么多后輩,還想我給你上茶,于是憤憤地喊了一聲:
“上茶??!只是我崔家的茶,英雄敢喝么?”
“別裝了,你崔家一個強盜頭子,連字都不認(rèn)得幾個,下毒這種手藝活,你們也會?”這話說的就有點扎心了,老頭氣苦,明知道打不過面前這廝,生生受這種氣,真是恨不得撲上去和這廝拼命。
“還未請教英雄怎么稱呼?”
“我是玉面小白龍龍傲天,收了前任縣令李桂清兒子的三百兩銀子,來替他報殺父之仇。”這一番話把這個崔家的紅臉老漢說的完全懵了,前任縣令卸任之后帶著幾年搜刮的民脂民膏打算回老家養(yǎng)老了,結(jié)果才走出不到百里就遭了盜賊截殺,整個隊伍就跑掉了一個下人,連聘請護(hù)送的鏢客都沒跑掉,而那個下人也是命好,截殺之際那人正去河中打水,結(jié)果一看情形不對,立刻潛入河中,才撿回來一條性命,最后把這事帶回了縣令的老家,縣令的大兒子沒有功名,花錢使人調(diào)查了一年多,只是確認(rèn)了那兩伙賊人是哪個寨子的,至于報仇卻無能為力了。
今天這個玉面小白龍龍傲天說起此事,并且已經(jīng)砍了那兩個山寨首領(lǐng)的腦袋回來,看來今天要么就是賠進(jìn)去崔家滿門,要么就是拼死留住這個龍傲天了,已經(jīng)沒有第二個選擇。
紅面老漢想到此處,氣息卻又沉靜了下來,擺手示意四周又重新圍上來蠢蠢欲動的崔家子弟和家丁不要輕舉妄動,然后正視向簡平安,語氣陰狠地說道:
“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看來這位英雄今天是有把握把我崔家一千六百口全部取了性命了...”話還未說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四五個漢子擁簇這一個更加蒼老的老人進(jìn)了院子,這個老人也是一個紅臉,不過臉上布滿了老人斑,雖然干瘦,腰背一點都不佝僂,一頭雪白的銀發(fā),臉上不見一根胡須,進(jìn)得院中,略一停留,四顧打量了一下,雖然就四周環(huán)視了一眼,可這老者的氣勢十足,周圍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的,連拖在一邊救治的還沒咽氣的子弟都不敢大聲呻吟,老人看罷,不發(fā)一言,走進(jìn)了正廳,看到這白發(fā)老者進(jìn)來,紅面老漢立刻起身迎上去,低聲問候:
“三爺爺,我...”同樣話沒說完,就被白發(fā)老者打斷了,只聽他喝了一聲:
“滾去祠堂跪著!”
“三爺爺?”
“滾!”
那紅面老漢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簡平安一眼,就邁步出了大廳,簡平安也為阻攔,就這么靜靜看著白發(fā)老者。
“我是崔一鳴,你既然敢來殺人,必然是得知了達(dá)勛的事,我只問一句,達(dá)勛可是被你害了?”
這下?lián)Q簡平安有點懵了,崔達(dá)勛就是當(dāng)代的崔家家主,方才他還以為那紅面老漢就是崔達(dá)勛,所以名字都不想多問一句的,可是現(xiàn)在看來貌似情形不對啊,崔達(dá)勛死了?怎么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
“崔達(dá)勛死了?這事我不知道,也不是我殺的,我來是為了其他事?!?p> 簡平安算計了一下,發(fā)現(xiàn)事情這樣下去會很復(fù)雜,于是就準(zhǔn)備快刀斬亂麻,直接說目的還可能更直接簡單些。
崔一鳴明顯吃了一驚,
“達(dá)勛不是你殺的?那你殺進(jìn)來干什么?真的欺我崔家無人?”
“這個你就得問問你那個紅臉的孫子了,我在門口等待并沒有下殺手,進(jìn)了院中你們忽然埋伏弓弩上來就是下死手,那我也收不住手了啊。”
“你且稍等,我問問看?!斑@叫崔一鳴的老頭心是真大,這院子里至少擺著二十幾個被簡平安摸了脖子的崔家子弟的尸體,他就跟沒看見一樣,似乎也不擔(dān)心簡平安忽然暴起殺人。
崔一鳴走到門前招呼了幾個崔家子弟過來,問了幾句,那幾個崔家子弟各個臉上義憤填膺,面紅耳赤,不停指著簡平安或哭訴或咆哮,崔一鳴管都不管,問得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之后,揮手又讓那幫子弟滾,那幫子弟貌似非常不服氣,但是還是遵命搬運尸體,整治傷員,還來了幾個下人把院子中的血跡都沖洗了,頓時,這個廳堂安靜了下來。
崔一鳴回來坐下,還沒說話,簡平安就說了:
“老人家,好手段啊,怕不是已經(jīng)安排小輩子人都背了細(xì)軟下了地道跑了吧?”
崔一鳴也不做反應(yīng),坐在上首位置上,坐定之后,才回答:
“這也正常,我崔家世代為盜,就算再隱秘,只要有心,想查到的人必然會偵知。這么多年下來,我崔家還能存在,也不是沒有原由的,”說到這里,看了簡平安一眼,似乎告訴簡平安崔家也不是沒有依仗,然后接著說道:
“崔家能興旺兩百三十年,就是因為崔氏祖上的一句家訓(xùn):‘結(jié)善緣,不積財’,只是沒想到,最近這世道忽然亂了起來,崔家的小輩也開始漸漸有了念想,他們不曾想過,你惦記別家的金銀,就有人惦記你家的婆娘,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p> 就像是老人和少年嘮家常一樣,說了一番話之后,深深地打量了簡平安一番,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細(xì)地那種打量,看得簡平安都有點起雞皮疙瘩了,這老頭這難道是準(zhǔn)備招女婿么?這眼神不太對啊,正打算開口說正題,又被老頭子打斷了。
崔一鳴打量了簡平安,接著說:
“你說達(dá)勛不是你殺的,我信你,可是你殺了達(dá)富的兩個兒子,還把人頭送來給他,這也難怪達(dá)富上來就下了狠手,再加上這二三十條崔家子弟的性命,無論是非對錯,咱們做強盜出身的,就論個拳頭夠不夠大,就是道理夠不夠硬,后生你覺得可有道理?”
簡平安這才明白過來,為啥進(jìn)門人家就準(zhǔn)備拼命了,感情是殺了人家親兒子啊,那紅臉老漢的養(yǎng)氣功夫就真是不差了,能忍到最后都沒有上來和簡平安拼命,看著崔一鳴這白發(fā)老頭這么心平氣和的說完,簡平安也尊老愛幼地回答了句:
“您說的對!”
“好,既然都認(rèn)這個道理,那就好說了,一會我只出一招,你若接得住,那你就算是要我全部崔氏人頭,都給你,你若接不住,我也不要你賠我崔氏這些性命,我只需你幫我崔氏找出殺了達(dá)勛之人,可好?”
“好,就在這里么?”
“隨我來”
二人一路走出大門,左右一繞,到了一塊空地,四周種了幾株大樹,擺放了各種石鎖石墩,看來這就是崔氏的演武場了,還算寬闊,有個七八百平方了吧,走到中央站定,四周遠(yuǎn)遠(yuǎn)都圍的是崔氏的族人莊丁。
崔一鳴站好對著簡平安說:
“你可要什么準(zhǔn)備?”
“不必了,”簡平安神識已經(jīng)早都放開,籠罩四周,
“那好,接我一招!”
說罷,崔一鳴從懷中掏出一支劍型玉玉玦,咬破手指在劍柄的位置一涂,大喊一聲:
“疾??!”
簡平安瞬間感覺頭發(fā)根都豎起來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險感籠罩全身,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充滿惡意的眼睛盯住了自己,馬上就要沖上來撕碎身體...
沒有任何聲音,之間一道白光,細(xì)若游絲,閃電一般朝簡平安脖頸射來!
簡平安一個鐵板橋,身體的反應(yīng)還在腦子之前,這也幸虧他神識外放,在崔一鳴喊那一聲疾的同時就做出了反應(yīng),那道白光掠過面門,疾沖之下,這演武場邊上的一棵大樹被一斬而斷,大樹倒下的同時,周圍的崔氏子弟都呼號奔逃,最慘的是還有兩個手腳靈活的爬在樹杈上看熱鬧的,更是鬼喊鬼叫地往下跳,場面一片混亂...
結(jié)果白光斬斷了樹之后并沒有消散,繞了一個弧線,再次斬向簡平安,這次速度沒有那么快,但是卻是追著人近身斬殺。
簡平安一通手忙腳亂,撲挪翻滾,眼見那白光越來越弱,可就是不消散,躲閃的角度也漸漸沒有了,簡平安手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根黑棍子,朝著那白光迎面劈了過去,同時飛身下鏟滑身,只聽見一聲
“篤!”就如同柴刀拼命一刀砍進(jìn)了大樹的樹干,白光消散,這黑棍子震蕩不已,簡平安的手都在不停顫抖,停都停不下來。
簡平安一個挺身,翻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手上的黑棍子又忽然不見。
對著崔一鳴老頭說了一句:
“可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