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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唐妖顏

第六十四章 小歡喜

幻唐妖顏 蒼山白雪11 3658 2020-06-20 08:13:14

  顧久久揉著發(fā)痛的腦袋坐起身,這房間極其簡陋,只有他身下的床榻、桌案、水罐和兩只瓷碗,簡直窮困潦倒。

  他跳下床,伸了個懶腰,房門大敞,他邁出去。

  院子中暖陽和風(fēng),周圍靜悄悄的,連一絲鳥鳴都沒有,卻佇立著滿院子的高腳木架,每一層都擺著晾曬中草藥的竹籃,混雜的藥味迎風(fēng)撲面,他靜靜看著院子中的兩個人。

  在石桌前坐著一個身穿官服的女人,她手里執(zhí)著一本書,眼珠卻動也不動,只是用手指摸索著,似乎是個盲女,而地上趴著一個男孩,七八歲的樣貌。

  “桃花一升、杏花一升、人參磨成粉,以東流水浸七日……”

  “知道啦,知道啦!”

  那男孩嘴里嘟囔著,小手抓起一把荊芥扔進去,他面前的小簍子里裝滿了各形各色的草根花瓣,卻唯獨沒有那女人口中所念的。

  顧久久立在門前,那兩人就像是當(dāng)他不存在一般,他方要張口詢問。

  小孩扯了扯女人的裙角:“娘親,娘親。”

  女人蹙眉:“我不是你娘親。”

  小孩撇了撇嘴:“我想我爹爹了。”

  女人冷冷道:“他死了。”

  小孩彈起來:“你騙我!”他把藥簍往石桌上重重一擲:“是你把他關(guān)起來的,我一定會救出我爹爹!”

  女人冷笑:“好啊,那也要看你有沒有本事。”

  她手里的書碰了碰藥簍:“你不按我說的抓藥,紅玉膏變成了爛臉膏,介時皇帝降罪下來,我們兩個都得死,你還想要救他?笑話?!?p>  小孩氣鼓鼓的,卻還是把藥簍里的東西一股腦抖落在地,乖乖跑到木架前搜尋著。

  顧久久咳嗽一聲:“請問,你是太醫(yī)署的魏憐蓉嗎?”

  女人摸來一根竹棍,她緩緩站起身,拄著走到木架前,小孩轉(zhuǎn)過身,對她做了個鬼臉。

  她既看不到,也不生氣,而是焦急道:“是一升不是四錢,失之毫厘謬以千里?!?p>  小孩道:“行了,行了,你叨叨死我了!”

  他不耐煩地把桃花又抓了一些到小簍子里。

  顧久久清了清嗓子,又把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遍,但那女人卻紋絲不動,她的聲音像巖石一般硬冷:“聽著,我現(xiàn)在很忙,沒有時間搭理你,你要么就過來幫忙,要么就進屋子里去躺著。”

  小孩轉(zhuǎn)過頭:“你找我娘親有何事?”

  女人道:“我不是他娘親?!?p>  顧久久道:“你有閑心跟他說話,卻沒空理睬我,你還說不是他娘親?”

  他笑道:“你雖在罵他,可你還是很疼愛他,他做錯了事,你仍然忍著氣管束他,這天下有哪個娘親不心疼自己的孩兒,我看你也是恨鐵不成鋼罷了?!?p>  女人把書擲向顧久久,他駭了一跳,連退三步,那本書落在他腳下。

  他抬起頭,女人執(zhí)匕首抵在小孩喉嚨上,一條手臂緊緊勒住那小孩的脖頸。

  他小臉煞白,雙手狠命掙扎著。

  女人怒氣沖沖道:“你再不進屋,我就當(dāng)著你的面殺了他!”

  顧久久旋風(fēng)般沖進屋子,又乖乖地合起門。

  他冷汗直冒、心驚膽戰(zhàn),一整天都沒敢再踏出房間一步。

  他一直趴在窗前觀察著院子里的舉動,只見那女人督促小孩搗碎草藥,又用東流水浸泡在一個一個的陶罐中,他盯了一個下午,直到天光暗沉下來,那女人朝他走來。

  他心驚肉跳,用背脊抵住房門。

  一陣落鑰的聲音,那女人竟然把他鎖了起來!

  他用力推門,大呼道:“你干嘛把我鎖起來,你放我出去!”

  女人硬冷的聲音傳來:“圣主讓你留下,聽我講一個故事。”

  他轉(zhuǎn)過身,透過門縫,那女人拎起食盒走出小院,不知道去向哪里。

  顧久久輾轉(zhuǎn)難眠,他坐起身,揉著餓扁了的肚子。

  “還說給我講故事,又把我鎖起來,又餓著我,看我不跟圣主告你一狀,哼!”

  他疑惑道:“難道魏憐蓉是妖?妖為什么會在太醫(yī)署為官呢?”

  他又疑惑道:“是什么妖呢?”

  寂靜的房間突然響起窸窣的聲音,他輕手輕腳下床,貼上房門,聆聽著。

  “哐當(dāng)”一聲,鐵鎖落地,房門被人推開。

  顧久久舉起水罐,來人舉起雙手:“是我,是我!”

  他呼出一口氣,緩緩放下水罐,小孩合起房門,顧久久這才留意到他竟然背著包袱,小孩取下包袱在桌案上攤開,里面裝滿了大白饅頭。

  他想了想,抓起兩只饅頭遞給顧久久:“吶,給你的?!?p>  顧久久疑惑道:“你帶這么多干糧,莫不是要逃走?”

  小孩小聲道:“你吃了我的饅頭,大家就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了,那壞女人不僅囚禁我爹爹,她還要殺你,你今夜幫我救出爹爹,我就帶你一并逃走?!?p>  他道:“怎么樣?”

  顧久久搖頭:“我找魏憐蓉是有重要的事,她也是遵照圣主的命令,怎么可能會殺我?”

  小孩像是泄了氣的鞠球:“我已經(jīng)一年沒見我爹爹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娘親死了,爹爹又恨我,那壞女人總奴役我做這做那,我討厭她,若不是她……”

  顧久久道:“魏憐蓉不是你娘親?”

  小孩搖了搖頭。

  他疑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跳起來,抓起一個饅頭,邊吃邊道:“沒有名字,我記事起娘親就死了,爹爹叫我小雜種,壞女人喚我喂。”

  顧久久笑起來:“哪有父親喚自己孩兒小雜種的,我也總不能叫你喂吧!”

  他上下打量著小孩,這孩子身穿一件翠綠色的小襖,綁著翠綠色的頭帶,就連他腳踏的皮靴也是翠綠色的,一雙大眼睛楚楚可人,饒是討人喜歡,他想好后,對小孩道:“不如我給你起名——小歡喜吧?!?p>  小孩的眼眸搖曳著燭光,他緩緩放下饅頭:“小歡喜,小歡喜……”

  夜過亥時,幽靜的宮道空無一人,這里就是像是被放逐的死地一般,靜的連只蚊子都沒有,高高的宮墻連綿不絕,望不到盡頭。

  顧久久還是耐不住小歡喜的軟磨硬泡,隨他跑出來溜到一處偏僻的后園。

  那院門上了鎖,嚴(yán)絲合縫,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但隱隱聽到走路聲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這是什么地方?”顧久久接過小歡喜遞來的銀簪,插進鎖孔,邊聽邊扭轉(zhuǎn)著。

  小歡喜焦急地湊上過來:“我也不知道,我們所住的這片區(qū)域都被稱作冷宮,皇帝是個女人,冷宮里自然也沒有女人,閑置了幾十年,壞女人向皇帝請旨占了幾間偏殿用來研制敷臉的秘方,這里是禁園,她從不讓我靠近一步,但我知道,爹爹一定被關(guān)里面!”

  顧久久眸光一亮,那把銹跡斑斑的鐵鎖被他撬開。

  兩條人影閃進去,兩個人登時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了!

  幾團篝火熊熊燃燒著,有許多孩童坐在地上烤火,還有小孩走出來,邊走邊啃著饅頭,

  這里全都是小孩,女孩、男孩,大概都是七八歲左右的樣貌,穿著花花綠綠的小襖,但都身體殘缺,有的拄著竹棍,有的手臂打著石膏,還有人只有半條尾巴、半邊臉腐爛生蟲,他們甫一見到兩人闖進來,先是一愣,繼而各忙各的,像是飛進來兩只蚊子。

  “他們是誰?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孩子?”小歡喜問道。

  顧久久道:“我還想問你呢,你和她生活那么長時間,你都不知,我又怎么知道?”

  小歡喜捉住一個小女孩:“你知道我爹爹被關(guān)在哪兒嗎?”

  小女孩道:“你爹爹叫什么?”

  小歡喜道:“魏瀾青?!?p>  小女孩搖了搖頭:“娘親說你總會找到這里來的,如果我們之中有任何一個人說出魏瀾青的下落,她就打爛我們所有人的屁股……”

  顧久久倒抽一口涼氣。

  小歡喜從他手中奪過銀簪,在小女孩面前搖晃著。

  那小女孩伸出手,他卻又將銀簪背在身后。

  小女孩猶豫了片刻,湊近他耳邊說了幾個字。

  “你可千萬不要對娘親說,是我告訴你的?!?p>  小歡喜把銀簪插在她發(fā)髻里,拍了拍她的臉道:“我疼惜你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告密?”

  那小女孩紅著臉啐了他一口,又捂著臉跑進屋中。

  顧久久嘆了口氣:“小小年紀(jì),你都掌握了些什么?!?p>  小歡喜對他做了個鬼臉:“跟我來!”

  暗無天日的地牢,四下里一片靜謐,除了這間牢房,還有兩排相同的房間,但都烏漆墨黑,像是無底的深淵吞噬掉任何一絲絲的光明。

  一盞油燈幽幽燃燒著,男人背對著牢門,雙目緊閉。

  顧久久和小歡喜趴在門上,昏暗的光線里,只能看到那男人身穿白衫,一頭如墨般的長發(fā)垂落在身后,他微微顫動的雙肩,至少證明他還活著。

  小歡喜盈滿淚水:“爹爹,爹爹。”

  那男人紋絲未動。

  “你轉(zhuǎn)過頭來看看我好嗎?我有新名字了,我叫小歡喜,我好想你,你不要再恨我了,好不好?”

  魏瀾青轉(zhuǎn)過身,顧久久和小歡喜同時呼吸一滯,燈火照耀在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連嘴唇也是白的,他的五官如利劍般冰冷而又鋒利,偏偏又帶著一絲妖媚,他的眼眸像是一汪深潭,沒有絲毫溫度、也不曾擁有任何感情。

  就連他說的話也很詭異:“好啊,你把鎖砍開,我們父子兩個好好說說話?!?p>  這么溫情的話從他嘴里說出,簡直不可思議。

  但小歡喜卻催促顧久久趕緊撬鎖。

  顧久久道:“我總覺得很不對勁。”

  奈何抵擋不住小孩子的撒嬌耍潑,只好從頭上取下自己的玉簪撬開了牢門,那小歡喜飛奔到魏瀾青懷中,仰起頭:“爹爹,爹爹。”

  魏瀾青擠出一絲冷笑。

  “爹爹,你還記得我八歲生辰嗎,你帶我來長安,我想吃糖粽子,你跑遍了大街小巷都沒有買到,最后自己買了糯米,為我親手包好,蒸了滿滿一大籠。”

  “九歲那年,我偷了兩個包子,你狠狠打了我一頓,第二天卻還是又買了四個包子給我?!?p>  “我貪吃,我想吃什么,你就學(xué)做什么,哪怕把鍋灶燒了,嗆得直掉眼淚,弄了一臉灶灰,也連夜做給我吃。”

  魏瀾青靜靜聽著,他忽然道:“小雜種,你知道嗎?我喂你吃的每一樣食物都有劇毒?!?p>  他冷笑道:“是我親手下的毒。”

  顧久久大駭,得知大事不妙卻為時已晚,那魏瀾青霎時化身為巨蟒,小歡喜被他緊緊纏繞起來動彈不得,卻還是哭喊著:“爹爹,爹爹?!?p>  眼看他張開血盆大口,一聲“去。”

  蝮蟲飛出袍袖,魏瀾青轉(zhuǎn)過頭,那蝮蟲咬在他鱗片上就像是撞向銅墻鐵壁,他蛇頭一扭銜起蝮蟲吞入肚中,一雙赤色的眸子兇光大熾。顧久久不顧危險去救小歡喜,卻被魏瀾青咬住脖頸,臉一綠,昏倒過去。

  “去死吧!”魏瀾青弓起身子。

  一個聲音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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