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言犀被沈竹抱著走到前院主屋,她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見見自己的“小伙伴”,但是父親將她一放下,還未來得及撒腿跑,就被沈夫人抓住:“至少在客人面前要規(guī)矩,不懂禮貌的話,可沒有人跟你玩?!?p> 她便只好縮手縮腳,緊緊跟在母親身邊,小心翼翼的探頭張望,十分委屈。
沈竹一進屋子,里面坐著的婦人就急忙站起來,言犀緊跟著父親走進去,一眼看到婦人身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女孩,眼睛大大的,也正盯著自己呢。她心里立刻生出親近的感覺,急忙咧嘴一笑,暗自高興起來。
“金夫人久等了,這是內(nèi)人和小女?!?p> 沈竹溫言介紹,金夫人急忙行禮:“見過沈夫人。”
“無需多禮,”沈夫人走上前去,見對方衣著樸素,通身上下無半點金器首飾,但面容溫婉,素凈和藹,雖是落難投奔,卻端肅大方,連發(fā)絲都熨帖整齊,心里就有些嘆息敬佩,拉住她的手柔聲笑道:“夫人一路辛苦,還請節(jié)哀順變,保重身體。”
“多謝夫人,夫人叫我素玲即可,這是我的女兒金容。”金夫人眼眶微紅,低頭對身旁的女孩說道:“快給夫人行禮?!?p> 名叫金容的女孩便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下來磕頭:“金容拜見沈大人,拜見沈夫人。”
“快起來。”沈夫人急忙將金容扶起來,細看兩眼,見金容長得清秀可人,雖有些瘦弱,但舉止得體,一看就是被教養(yǎng)得極好,心里更加喜歡,脫口贊嘆:“真是個好孩子,我家言犀若有這一半的規(guī)矩懂事就好了?!?p> 言犀一直盯著金容看,猛然聽到母親念叨自己,終于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兩聲躲在父親身后。沈竹被她的表情逗得高興,一把抱起來笑道:“言犀也很好,又開朗又活潑!”
言犀害羞又高興,趴在父親肩膀上不敢抬頭。
沈夫人便對金夫人說道:“金夫人,請移步與我們一同吃飯吧,便當是洗塵,您有什么話,晚餐之后請盡管跟我說?!?p> “多謝夫人……”
沈夫人笑著,拉著金夫人的手往內(nèi)院走,金容看一眼在父親懷里咯咯笑的言犀,垂下眼睛,沉默的跟在母親身后。
走到餐廳,沈見賢、沈見明已經(jīng)從學堂回來,正等著父母入席。
他們個子很高,眉目都像沈夫人,極其清秀。長子見賢行完禮便喊著“妹妹”,走過去抱起言犀,一臉寵溺,見明卻盯著金容看,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客人十分好奇。
等江老夫人入席,沈竹一一介紹完,大家又相互行禮這才落座。
言犀下午吃了不少點心,壓根不餓,但聞到菜的香味,口水就要流出來,她大口大口吃著,手里的筷子就沒有停過,臉上也沾得左一點又一點,手上就不用說了,還時不時笑兩聲,全心全意沉浸在食物里。
沈夫人一邊給她擦著嘴,一邊看到金容腰身挺直,小口緩慢的吃著,明顯是餓了,卻還是細細咀嚼,離自己遠的菜也不伸筷子,和言犀形成鮮明對比,忍不住敲敲女兒的頭:“你好好吃飯?!?p> 言犀嘴里不停,眨巴著眼睛聽不明白,“我有好好吃飯,這都已經(jīng)第二碗了!”
她清脆的聲音惹得所有人大笑起來,金夫人看著她,面上總算沒那么拘謹。
等江老夫人吃完飯,晚飯這才結(jié)束。言犀把自己撐得飽飽的,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見賢知道父母要陪客人,便說帶妹妹去散步,言犀高興得直點頭,剛抬腿,又有些依依不舍的看金容,湊到母親耳邊小心翼翼的問:“金容也去嗎?”
“你可以邀請她呀。”沈夫人難得見女兒這樣羞怯,笑瞇瞇的逗她。
言犀便看看金容,又看看金夫人,到底忍不住,走過去拉起金容的手試探:“我們?nèi)セ▓@玩好不好?花園可大可好看了。”
金容轉(zhuǎn)頭見母親首肯,便輕輕一笑:“好呀。”
見到她笑,言犀眼睛都亮了,拉著她就往外跑。沈夫人見她又回復毛毛躁躁的樣子,無可奈何的搖頭:“讓金夫人見笑了,我這女兒是個小野人?!?p> “哪里,小姐活潑率真,是好事?!?p> 金夫人說著,跟著沈夫人走到一旁的暖閣。
暖閣還未封閉,可以遠遠看到孩子們的身影。月亮升起來,沈府一派祥和,丫鬟端來點心,她看著點心上精致的花紋,低下頭去。
沈竹知道她心里難受,也跟著嘆息:“說起來,我上一次見到懷君和夫人,還是你們大婚的時候,一晃五六年過去,也不知道你們過得如何,沒想到遇到了這樣的事?!?p> 金夫人臉上哀傷,垂下頭去:“不瞞沈大人,我們這些年起起伏伏,相公他恃才傲物,耿直善良,但仕途一直不順,輾轉(zhuǎn)調(diào)回黔州沒多久,就因為得罪同僚被罷免。我雖然不知道官場的事情,但看到他漸漸愁眉不展,身體也垮了……原本,水患之后我們寄住在寺廟中,還算有片瓦遮頭,不曾想又遇到瘟疫,他撒手就去了……”
沈竹嘆口氣:“他向來報喜不報憂,我們曾通過幾次信,他都說一切順利,我早該想到,仕途于他而言的確會難受一些,他更適合在學堂中教書育人?!?p> 金夫人哀傷的搖搖頭,沒有再說話,沈夫人便趁機勸道:“金夫人,相公與我商量過了,現(xiàn)在雍都流民多,你們母女獨自生活會有諸多不便,不如就在我們這落腳,我明天就著人把南邊的偏院收拾出來,那里陽光足又安靜,住起來也舒服。再派兩個丫鬟和灑掃,一應生活也有人照料,你看這樣可好?”
“這……”金夫人有些猶豫,她看著沈氏夫婦和善的面孔,慢慢搖頭:“這萬萬不可,我們非親非故,怎可在這里白吃白住還受人照顧?”
“哪里非親非故,你我夫君同窗六七載,早已和兄弟一樣?!?p> “那也無功不受祿,”金夫人搖搖頭,她看了看遠處影影綽綽的花園,突然跪下來磕了一個頭,似是想起難受的事情,紅著眼睛說道:“只是實不相瞞,若只是為了飽腹,我……我不愿如此叨擾,只是相公走了,我身體不好,想到金容這樣小,這才……”
金夫人說著哽咽起來,沈夫人急忙將她扶起來,細細端詳她的神色,皺眉問道:“……你身體不好?這是如何說的?”
“不瞞夫人,我患有風疾,前幾年還不覺得什么……這一年來時常暈眩臥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隨相公而去……”
“風疾?”沈夫人和沈竹對視一眼,江老夫人更是在一旁嘆了口氣。
風疾是不治之癥,雖然不傳染他人,但隨著病重,人會陡然暈倒、言語不能甚至動彈不得,若有人照顧還好,但她們這樣孤兒寡母的,不可謂不棘手,何況金容才五歲不到。
“如果是這樣,那更不能讓你們流落在外,你們安心在這里住著,一點調(diào)養(yǎng)的藥物和你們兩張嘴,費不了多少銀子,你不要往心里去?!?p> “多謝沈大人,多謝沈夫人,”金夫人心里隱痛,又跪下鄭重請求:“但是請大人和夫人答應素玲一件事,如此,我們才敢接受這樣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