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犀從大覺寺回到家中的時候,她的母親沈夫人正坐在內(nèi)院的花園中,思考著將花園涼亭的窗戶裝上,這樣天再冷一點,她們就能在亭子里賞風(fēng)景了。
沈竹走進花園里,手上拿著一封信,若有所思,看到亭子周圍擺放的窗棱,便柔聲問道:“打算裝窗戶?”
“是啊,天快冷了?!?p> “是啊,天快冷了,”沈竹重復(fù)著妻子的話,將手里的信遞過去:“你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當(dāng)年有一位同窗摯友,后來去農(nóng)林部做見習(xí)執(zhí)事的金昔?”
“記得?!鄙蚍蛉穗[約想起,接過丈夫遞來的信匆匆掃過,有些吃驚的看回來:“……他死了?”
沈竹嘆口氣:“是啊,一別多年,我剛才也是許久不愿相信,沒想到他會英年早逝?!?p> “相公節(jié)哀?!?p> 沈夫人感同身受,又重新看回信,這時,一大串笑聲打斷她的思路,她抬起頭來,聽見笑聲清甜興奮,由遠(yuǎn)及近,心里立時高興起來。
只是高興歸高興,她還是皺著眉,看著一路奔過花園朝自己沖來的小女兒,柔柔的嗔道:“都說了女孩子不可以這樣跑,成何體統(tǒng)?!?p> 言犀才不管什么體統(tǒng),她只聽到母親語氣里的高興,撲過去撒嬌:“阿娘!”
“誒!”
沈夫人接住女兒胖墩墩的小身板,還未扶穩(wěn)又見她竄出去撲到沈竹身上,叫著“爹爹!”然后狗皮膏藥似的不愿意下來,只迭聲說:“爹爹我要看連環(huán)畫!”
“吃了晚飯爹爹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好!”言犀抱著父親不撒手,心里已經(jīng)飛到另一個世界里去,想到那些神仙傳說、趣聞軼事,便高興得笑個不停。
沈夫人見她猴兒似的,嘆口氣數(shù)落丈夫:“你啊,成天讓她看那些東西,我想給她讀讀《女范》、《女戒》,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沈竹便笑著搖頭:“還這么小,你也太著急了?!?p> “哪里是著急,女孩子家家,循規(guī)蹈矩、三從四德是最要緊的,就算喜歡看書,看看女則女德多好,她這樣好奇坐不住,以后真的入了宮可怎么辦?”
“有好奇心是好事,小小年紀(jì)若是循規(guī)蹈矩,反而埋沒了天性。”沈竹不在意的搖搖頭,將女兒高高舉起,又寵溺的抱到頸邊笑:“我的小言犀這一生都要自由自在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不是?”
言犀毫不猶豫的點頭:“是的!”
沈夫人便笑了,無可奈何的搖頭,見到自己母親也走到花園里,急忙起身迎過去:“娘你怎么過來了,這里風(fēng)大?!?p> “無妨,正好透透氣,我一會兒就進去了?!苯戏蛉藴啿辉谝?,看到女兒手中的信,有些好奇:“怎么,宮里又來信了?慶兒真是?!?p> “不是,”沈夫人這才想起被打斷的事情,正好見母親在場便慢慢解釋起來:“這次黔州又是瘟疫又是大水,民不聊生,雍都的幾位親王郡王還有大小官吏,加起來捐了也不下百十萬了。”
“是啊,我剛讓阿縢去庫房清點閑置的布匹,打算都一起送到大覺寺給流民做衣服呢,眼看天就要冷了?!?p> 沈夫人便將信給母親看:“黔州這次大難,不想還殃及了相公之前的一位同窗,他感染瘟疫不治身亡,家中房屋又被大水沖垮,留下孤兒寡母,臨終寫了信過來,希望我們能照顧一二?!?p> “這樣,那真是可憐……”江老夫人臉上滿是同情,結(jié)果信看完又問:“他們可還有其他親戚?”
“沒有了,當(dāng)年我們同窗時,他家中就祖父母照料他。后來他輾轉(zhuǎn)到了黔州任職,娶了當(dāng)?shù)匾晃粫闶兰业呐?,我去觀禮的時候,依稀記得那女子也只有父親相依為命?!鄙蛑衤忉?,面上有些憂傷:“這封信是剛才金夫人親自遞給我的,說是家眷親屬都不在了,實在是走投無路,才來投奔我們?!?p> “這樣……”
江老夫人對這位金夫人的際遇感同身受,有些憐憫的嘆口氣,沈夫人便更加不忍:“如此天災(zāi),他托付故交想必也是不得已,這位金夫人可有提出讓我們?nèi)绾螏兔???p> “她只是將信帶給我,并沒有提要求。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金昔向來高傲不愿意低頭,也因此仕途不順……我剛才見到他夫人,身體似乎不是很好,帶著一個女兒,說是快五歲了,還沒有言犀高,這些年大約也不容易。”
“想必是不容易的……那便留在府中照顧吧,雖說接濟些銀子不難,但你們多年摯友,又是臨終托付,我想他是希望我們能幫忙照顧。”沈夫人將女兒接過去,笑著捏捏她的臉:“再說,給我們言犀找個小伙伴也好,是不是?”
“小伙伴?”言犀對此前的對話全然不懂,如今聽到小伙伴才眼睛一亮,急忙點頭:“哥哥都不跟言犀玩,言犀要小伙伴的!”
“你啊,見賢和見明都多大了,哪里能天天陪你玩。”沈夫人無可奈何的笑著,沖丈夫點點頭:“那位夫人可還在府上?”
“在,她們一路跋涉又沒有落腳處,我已經(jīng)安排她們?nèi)ハ词瑹o論如何今晚在這里休息?!?p> 沈夫人贊許的點點頭:“那請相公帶路,我請她們一起吃晚飯洗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