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犀聽到少年的聲音,腦中亂糟糟一片,不敢置信的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半天不見,變成啞巴了?”那少年搖搖頭,走上前來,突然伸出手,言犀嚇得一彈,卻看到對方不是要攻擊自己,而是從石頭上拔下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纖細(xì)輕薄,帶著玉的光澤,十分好看。
前提是,上面沒有插著一條蛇。
言犀瞪著那條蛇,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明白哪里來的蛇。
少年瞥她一眼,輕飄飄的解釋:“這片杏花林地下應(yīng)該是溫泉河,蛇都不冬眠了,倒是你,杏花樹下干燥的地不坐,怎么專挑這陰涼濕潤草叢里?”
“我……”
“我什么,”少年似乎懶得搭理她,十分熟練的將死蛇從匕首上扯出來往石頭上一放,一手按著,一手拿著匕首,沒有絲毫猶豫的劃過蛇身,還未見血,那蛇的頭頸腹部就裂開一道口子。然后那匕首輕輕一挑,一顆綠豆般的東西就被挑出來,少年捏著那顆東西,又拿出一個小瓶子,將那東西扔進(jìn)去。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蛇的尸體從石頭上滑落下去,落在少年腳邊,少年臉色都未變,干干凈凈的手指也沒有染血,等他收起匕首,這一切幾乎如同沒有發(fā)生過。
但言犀親眼所見,被他利落的手法嚇得有些懵,少年拍拍手,一雙眼睛又直直的看過來,這一次,終于問道:“半天不見,你這一頭一臉的血,哪里來的?”
他的問題勾起太多慘烈的回憶,老莫和老李的身影沖進(jìn)腦海,言犀便發(fā)起抖來,她看著少年,看著他和二哥相似的神情,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聲磅礴,響徹了整片林子,少年一愣,有些頭疼的看著眼前抱花的女孩,看到她頭臉衣服上的痕跡,又微微皺起眉頭,然后嘆了口氣,靠著石頭安安靜靜的等她哭個夠。
然而言犀積攢了太多的委屈,這一哭仿佛沒有盡頭,最后,她抽抽噎噎的,雖然停了下來,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少年仿佛耐著性子,又笑起來:“所以你是和神仙打了一架嗎,這么灰頭土臉的?!?p> “我……我沒有。”
“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后來去了哪里?你身上的血如果不是你的,那我可要去報官了?!?p> “不要!我……”言犀害怕起來,她看著少年,垂下頭,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起來,說她如何跑到那飯館,如何遇到老莫,如何又和老莫老李走進(jìn)山里,又是如何看著兩人扭打,死掉一邊說著,一邊發(fā)起抖來。
“看來是兩個人嫌隙已久,又正好分贓不均,就窩里斗了,”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又看了看她,臉上竟絲毫沒有憐憫的神色:“還販賣人口,倒是死不足惜,只是你又怎么跑到了這里?!?p> “我……我也不知道?!?p> “好吧,”少年依然不在意的樣子,他看了看言犀,想了想說道:“你還是回雍都去吧,我?guī)阆律剑绾???p> 言犀止住哭,不敢相信的抬頭看他,掛著眼淚追問道:“…真的嗎?”
“騙你做什么,還是你覺得我跟那老莫一樣,是個人販子?”
他的問題正中核心,言犀有些慌亂的移開視線,不敢回答。少年笑了笑,有些譏諷:“怎么,怕我騙你???就你一個小乞丐,我騙你能有什么好處?”
說完,他又一笑:“對,可以賣到窯子里,嗯,也是有好處的?!?p> 他這樣一說,言犀便嚇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少年見她全身緊繃著,仿佛受驚的動物,皺了皺眉,“你放心,我是看你可憐,你要是不相信我,遠(yuǎn)遠(yuǎn)跟著我就行,這樣你一跑,我也追不上你,如何?”
言犀看著少年,越覺得他應(yīng)該和二哥見明差不多大,頂多不過十二、三歲,眼角嘴角的笑意也和見明一樣,帶著取笑和戲謔的討厭。
可是就這一點(diǎn)和兄長相似的樣子,卻讓她忍不住覺得安心,她有些踟躕,站著不敢動,許久才問:“你……你到底是誰???”
少年一愣,像是被她問倒了,目光閃了閃,又不在意的轉(zhuǎn)過頭去,“是誰很重要嗎?倒是你,不想讓我再叫你小乞丐,就把名字告訴我。”
名字……?
言犀梗著脖子較勁:“你先說你的。”
“好啊,我叫陸重行?!?p> 這么容易就說了……言犀有些為難,她想起阿滕的交代,知道不能把自己的本名告訴他,想了想,低聲說道:“我叫言犀?!?p> “希望的希?”
“靈犀的犀。”
“哦?!?p> “……你為什么不問是哪個言?”
“需要問嗎?”
“……”
陸重行笑起來,他的目光被月色染成深青的暗色,轉(zhuǎn)了轉(zhuǎn),卻問:“你的同伴呢?我開的方子,想必是有用的?!?p> 見他又提起金容,言犀想了想,有些羞愧的決定隱瞞到底,撇頭說道:“才不是同伴,就是……就是路上碰到的?!?p> “哦?和我一樣?”
“嗯……”
“這樣?!标懼匦兴坪跻矝]興趣知道,“既然我們知道各自的名字了,那我先跟你說清楚,我來山里是要找一種草藥,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按照計劃,我還會再找三天,然后返回雍都,你呢就好好的跟著我,明白嗎?”
“草藥?你是……你是大夫嗎?”有這么年輕的大夫嗎……?
陸重行仿佛看穿言犀的心思,一副懶得回答的樣子,言犀不死心,又問道:“那你……那你能陪我找找神仙嗎?我……”
她低下頭,不敢說下去,陸重行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放棄一般點(diǎn)點(diǎn)頭:“也行,那就順便一起找吧,反正不管怎樣,三天后你跟著我下山?!?p> 說完,他不再看言犀,徑直走到杏花林里,低頭觀察了一會兒,指著一個地方?jīng)_她點(diǎn)頭:“這里,你現(xiàn)在睡覺,不然白天打瞌睡,影響我趕路?!?p> 睡覺……?
言犀不敢信任他,可是這一刻,她光是想到“睡覺”兩個字,眼皮就開始打架,她看了看柔和的花海,又看了看陸重行,終于自暴自棄的放棄抵抗,走過去,躺在陸重行指著的樹下。
然而陸重行仿佛有魔法,言犀一挨到地面,就察覺到暖暖的溫度蒸騰上來,睡意瞬間將她籠罩,她便跌進(jìn)夢里,睡得失去了知覺。
陸重行看著她疲憊的睡臉,等了一會兒,拿出一片和袍子相同材質(zhì)的藍(lán)色手帕,輕輕的,將她臉上的血跡一點(diǎn)點(diǎn)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