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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山水

第90章 舊案(九)

一重山水 烏邦那 4123 2023-12-26 20:00:00

  林鴻尸體現(xiàn)世的場面過于驚悚,他的遺書、連同十年前的謀逆案,很快就在雍都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傳開。謀逆是永遠(yuǎn)勁爆的話題,而沈府當(dāng)年那場大火還有不少人記得,如今突然反轉(zhuǎn),誰都想說上兩句。

  于是,萬家村、林鴻、沈府被燒后鬧鬼的事情,還有慶王妃以死明志的事情都被翻出來,眾人細(xì)細(xì)品味,聊得興高采烈。

  沒兩天,林鴻的尸體被領(lǐng)回家中,當(dāng)夜,家人聽到異響,跑去禮堂一看,林鴻的頭不知何時被割了下來,端端正正擺在棺材上,身后的白墻上,一個血紅的“沈”字,觸目驚心。

  這個消息傳開后,朝堂上不斷有人上書,請求為當(dāng)年的沈府翻案,雪片一樣的奏折堆在御書房里,卻趕上皇帝病情復(fù)發(fā),太醫(yī)院眾人連夜問診,才穩(wěn)住了龍體。第二天一早,皇帝沒有批復(fù)那些奏折,卻親自擬召,封慶王妃為皇貴妃,這一舉動雖未明說,也足以佐證皇帝不愿承認(rèn)當(dāng)年是自己錯判,但心中到底愧疚。

  “你說這樣一來,皇后那男女尚未確定的嫡子、比皇后只差半個位份的皇貴妃之子封司予、還有那皇長子封司鳴,到底誰會繼承大位啊?”

  “誰知道?!?p>  民眾的議論壓也壓不住,誰都能說一嘴,說完也就忘了,天子要換就換吧,布衣百姓,反正只求小日子溫飽。

  陸重行早上一開門,就看到言犀從房檐上一躍而下,扔過來一個瓶子,“喝酒嗎?”

  他看到言犀眼里的紅痕,像是一夜沒睡,又像是有巨大的悲傷,便點點頭,將她帶到餐廳,風(fēng)天齊已經(jīng)起來,正哼著小調(diào)把豆?jié){包子往桌上擺,見到言犀也不驚訝,乖巧的擺手問好:“姐姐,你總算舍得回來了?!?p>  當(dāng)著小孩子的面,言犀情緒穩(wěn)定,揉揉他的腦袋,看他跑到藥鋪去準(zhǔn)備開門,這才坐在桌邊,一仰頭,一杯酒已經(jīng)下肚。

  “就算要喝,也先吃點東西?!标懼匦袑⒁煌腚s糧粥推過去,又?jǐn)[了一個包子在她面前:“這才清早,幾天不見,你就變成酒鬼了?”

  言犀笑一笑,沒有說話,陸重行把她面前的酒壺拿過來,又把粥往她那推了推。

  “林鴻尸體的事情,是你做的?”

  “嗯?!?p>  果然,陸重行默默的一想,也沒放在心上,言犀看著他,突然說:“如果我接下來要殺很多人,你會討厭我嗎?”

  “怎么突然說這個?”

  “報仇嘛,離真相越近,自然就要殺越多的人?!?p>  “最近這一樁樁事情,我猜大約和當(dāng)年的事情有關(guān),我不能干涉你要做的事,只希望你不要對人失去信心。”

  “我很早就對人失去信心了,從那場大火、在竹林里被狗追,還有泥巴山差點死掉的時候,我就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是好人的?!?p>  “那你會變成他們那樣,不問緣由就殺人嗎?”

  言犀看著他,許久搖搖頭:“不會。”

  “那就不用擔(dān)心我討厭你?!?p>  他這樣說,言犀便笑了笑,端起粥幾口喝完,又拿起包子,起身朝外面走去,毫不顧忌形象的邊走邊吃,吃完了一抹手,又竄上屋頂不見了。

  她今天的例行公事,依然是去大理寺,那天在窗外聽到慶王妃的話之后,她在深夜?jié)撊胗鶗?,親眼看到了林鴻留下來的遺言,然后她回到沈府,抱著黑豆在府里游蕩了整整一晚,才忍住去刺殺董皇后的念頭。

  只是現(xiàn)在,還有兩個疑點,她必須調(diào)查清楚。

  一個是大理寺,按照皇帝的說法,當(dāng)年,董皇后也好,慶王妃也好,大約還沒有滲透進(jìn)大理寺,所以皇帝才會如此確信收到的證據(jù),但沈府什么都沒做,那個頭上有疤的人,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兩個地方,因為董氏安排的人,不可能害董氏小產(chǎn)。

  第二個就是林鴻的遺書。當(dāng)年參與陷害沈府的人,全都死了,林鴻作為關(guān)鍵人物,慶王妃和董皇后都會想殺他,慶王妃顯然沒有來得及,那林鴻會是董皇后下的手嗎?如果是,就不應(yīng)該有那封遺書。

  當(dāng)年,一定還有人做了什么。

  她晃晃悠悠的穿過大街,拐彎的時候,看到遠(yuǎn)處封司鳴的府邸一晃而過,眼里冷了兩分,按捺住腳步,繼續(xù)直走。

  沒多久,皇寺的身影出現(xiàn)在前方,今天似乎格外熱鬧,她走近些,就聽到有人說“珍珠郡主”,心里一動,跑了過去。

  金容正在禮佛,她跪在大殿中,察覺到四周投來的目光,越發(fā)虔誠端肅。

  今天,她的儀駕從宮里一路擺到寺廟,聲勢浩大,更是難得盛裝出來,秀發(fā)如云,珠翠點綴其間,潤澤的珍珠頭飾在最顯眼處,襯著她肅靜的妝容,越發(fā)顯得端莊。起身時,珠白的錦緞長袍層層墜地,天女的圖案仿佛是活的一樣,搖曳生輝。

  “愿萬民福澤,四海平安?!?p>  她朗聲說著,最后一次跪拜磕頭,便起身,走進(jìn)了旁邊的過道,前往僻靜的禮佛廂房。

  “那是天女跪過的蒲團(tuán)!”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香客涌動,爭相在她跪過的地方磕頭,言犀穿過人群,往里走去,路過無人的回廊、過道,路過那棵巨大的櫻花樹,就到了廂房門口。

  剛要敲門,金容的聲音從里面隱約傳來。

  “除了談資,童謠和說書人都要繼續(xù),務(wù)必讓整個雍都的人都知道,慶王妃和十三皇子,是有佛祖庇佑的尊貴之人?!?p>  “是?!?p>  “準(zhǔn)備一些解暑的湯藥到寺里來,小滿當(dāng)天,以天女的名義向民眾發(fā)放,我會跟住持說好,屆時,安排宮女過來幫忙。”

  “是?!?p>  “去吧?!?p>  身影暗動,言犀目光微閃,閃身到了屋頂,等那侍女走遠(yuǎn)了才下來,想要敲門,不知為何又有些踟躕,猶豫片刻才輕輕喊道:“金容,你在里面嗎?”

  門立刻就開了,金容又驚又喜的看著她,不敢相信會在寺廟里遇見。

  “我在寺廟外聽到人說珍珠郡主……”

  言犀看著眼前華貴的女子,呆愣片刻后又笑起來,“果然,你從小就跟公主似的,這樣的打扮真適合你。”

  金容卻有些怯意,“這原本……也該是你的。”

  她的聲音柔和帶怯,和在門外聽到的語氣語調(diào)完全不同,言犀心里松口氣,心想,若是金容也用剛才那種冰冷端莊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自己大概真的不敢認(rèn)她了,于是擺擺手,大大咧咧的坐下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煩死這些了,小時候的禮儀課,我什么時候讓嬤嬤滿意過?”

  “也是?!?p>  金容笑了笑,拉著言犀的手,“言犀,義母今天跟我說,過一陣子就找機(jī)會修繕沈府。”

  “真的?”

  “嗯。不過這樣一來……你在那邊要小心點,別讓人看到了?!?p>  “我知道,你放心,不過,皇帝不是沒讓沈府平反嗎?可以修繕嗎?”

  “陛下晉升義母的位份,已經(jīng)是明示當(dāng)年錯怪了,對沈府來說,不一定非要平反,找個別的由頭就可以,我聽義母的意思,是打算修繕之后,賞賜給我……給珍珠郡主?!?p>  提到珍珠郡主時,金容的神色有瞬間的波動一閃而過,言犀還沉浸在修繕中,看著窗外巨大的櫻花樹,脫口說道:“要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賜給‘沈言犀’,才算是痛快呢?!?p>  金容垂下眼睛,淡淡的點頭:“是啊……不過言犀,你別著急,我會找機(jī)會讓你與慶王妃相認(rèn)的,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聽到她這樣哀求,言犀終于反應(yīng)過來,急忙解釋,“你別多想,我不著急,我現(xiàn)在考慮的就是給爹娘報仇,其他的事情都押后,有的是時間?!?p>  “說起這個,你打算,去找董皇后嗎?我知道你有武功,但是宮里守衛(wèi)森嚴(yán)……”

  “我本來是這么打算的,但是她懷孕了,我也不能濫殺無辜,而且我這幾天翻來覆去的想,當(dāng)年的事情,恐怕還有隱情?!?p>  “什么隱情?”

  言犀仔細(xì)把之前考慮的兩個疑點說出來,補(bǔ)充道:“如果背后都是董氏的話,為什么去殺何文的人,會害董氏小產(chǎn)呢?那可是金貴無比的皇子,傷敵一千,自傷一萬,太不劃算了?!?p>  “是?!?p>  “慶姨母也說了,林鴻的遺書是把她放在火上烤,但董皇后不至于這么蠢,為了烤她,先送一個清白給她。”

  “這兩天,我也在想這個事情,”金容點點頭,“還有那個二皇子,我后來私下問了問,那個二皇子是一個宮女生的,還沒斷奶就沒了娘,他身體不好,陛下也不太喜歡他,宮里沒什么人看得起他,還是義母認(rèn)識他之后,看不過去,時不時的接濟(jì)他,所有的妃子里,他也就和義母走得近些。”

  “難怪那天,慶姨母說‘都是她的人’?!?p>  “嗯,二皇子在宮里勢單力薄,我聽義母的意思,他不可能有篡位的想法,他的信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沈府呢?”

  言犀神色微冷,想起案卷上的內(nèi)容,冷哼一聲,“案卷說,二皇子在沈府被抄之后,偷偷前往天牢看過爹爹,但是他走后第二天,我爹就死在了牢里?!?p>  “什么???”金容大驚失色,脫口問道:“沈大人不是被處斬……?”

  “不是,還沒審問他,他就死在牢里了,被拉上刑場的是沈府滿門,和我兩位兄長?!?p>  “那、那二皇子……”

  “案卷說我爹是畏罪自殺,也有說,是為了保全二皇子,但很快,二皇子的信被發(fā)現(xiàn),他自己也被抓、自盡了?!?p>  “……”

  “我爹絕對沒有和二皇子合謀,以我爹的脾氣,也不可能‘畏罪自殺’,二皇子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想查清楚?!?p>  “案卷上沒有寫嗎?”

  “沒有,畢竟是皇嗣,只提及了他前往天牢、半封信,以及被捕自盡這幾個信息。”

  金容垂頭思索,神色也是惶惑不定,言犀不想她過于勞神,便急忙打住,“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等我查明白了再告訴你,你不要費神。”

  “我也想幫你?!?p>  “謝謝你金容。對了,你和那個七皇子熟悉嗎?”

  “七皇子?怎么提及他?莫非你懷疑他?可是當(dāng)年,他也是個小孩子……”

  “不,我就是問問,這兩天一直聽到大家議論所以……”

  “這樣,我和他不是很熟悉,小懿妃溫和端莊,和各宮的關(guān)系都很好,說起來,她之所以被稱為小懿妃,是因為她的親姐姐,也就是當(dāng)年的懿妃娘娘去世后,陛下便將這個稱號給了她,宮里人為了區(qū)分才這么叫的。七皇子是懿妃娘娘的孩子,但是小懿妃沒有孩子,所以一直視若己出。”

  想起在仁景宮看到的情形,言犀點點頭,那兩人關(guān)系的確是很好。

  “因為小懿妃性格端方和藹,七皇子也總是笑吟吟的,從未聽說他和誰有過節(jié),在朝中也有很多支持者,聽說在陛下生病期間,他代理朝政,頗得人心。不過我印象中,這位皇子和司予的性格一樣的,只是我們沒說過什么話,我也不知道。”

  一樣?

  言犀十分懷疑,封司予的確是溫潤如玉,與世無爭,但那位七皇子可明顯不是好欺負(fù)的,而且背后還有無生門……

  “沒事,我就是好奇,我先走了?!?p>  “嗯……”

  言犀正要離開,一起身,卻看到無念站在門口,剛才想著封司鳴的事情,沒發(fā)現(xiàn)有人來了,她一愣,看看無念,又看看金容,想說要不要找個借口。

  無念卻笑盈盈的合掌鞠躬,“姑娘許久不見了。”

  “啊……是。”

  言犀便胡亂點個頭,跑了。無念看一眼她的背影,看著金容笑,“聽說天女來祈福,寺廟都快被擠破了。”

  他這么一說,金容便想到剛才言犀無意中的話,“要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賜給沈言犀……”嘆了口氣,“什么天女,不過是隨時會破碎的幻象罷了。”

  無念將門打開一些,讓陽光透進(jìn)來,“聽說你想在小滿當(dāng)日為百姓施藥?”

  “嗯。”

  “若有什么我能做的?”

  “當(dāng)然是要勞煩你……”

  “陽光正好,郡主不如與我一起去賞櫻,順帶著說這些?”他說著話,已經(jīng)有櫻花飄了過來,金容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輕輕笑著,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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